隔得兩天,穆瀾清晨送彭採玉出宮去給太后請安。彭採玉下得臺階停住了腳步。她眯縫眼看着初升的朝陽,想起了一件事來。她迴轉身望着廊下的穆瀾笑道:“這幾天園子裡的櫻花應該開了。霏霏,你速去折幾枝。本官路上走慢一點,等你送來。”
“是。”
穆瀾也正想去趟御花園。這些天穆胭脂一點動靜都沒有。一擊不中,卻驚了譚誠。宮裡的禁軍防備也隨之加強。無涯再來永壽宮時,侍衛明顯增多了不少。穆胭脂爲何要冒險出手?用的還是珍瓏的棋子?穆瀾百思不得其解。她相信穆胭脂找過自己一次,還會再找她。畢竟最能接近無涯的人是穆瀾。
拿了花剪和竹籃,穆瀾匆匆去了園子。
四月暮春,園子裡的花品種更多,比初春更爲豔麗。鞦韆架子已完全被綠藤纏繞,開着粉白與淺紫的牽牛。
核桃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吧?穆瀾彷彿又看到核桃高高地蕩起鞦韆,裙袂翻飛,似要飛出宮牆去。離了這些事非,總是好的。
她繞過鞦韆走進了樹林。穆胭脂曾經清掃落葉的樹林正是一片櫻花林。粉色的重瓣花朵嬌嬌嫩嫩地綻放着。風吹過,花瓣如雨飄蕩,鋪了滿地。
穆瀾瞅着半開的花枝剪下。她琢磨着送了花是不是該一同跟着彭採玉去給太后請安。宮裡隱藏的高手太多。無涯布在永壽宮外看似保護她的人卻成了障礙。幾次晚上她欲夜探慈寧宮都有打草驚蛇的危險,半道折了回來。
林外有人聲傳來。穆瀾瞅了眼籃子裡的花枝,並不想和來人碰面。她提着花籃轉身就走。
春天的風很大,來的女子在林外嬉笑着,放起了風箏。
隱隱聽到宮女歡呼叫着公主的聲音。穆瀾自然地放緩了腳步。宮裡只有一個未嫁的公主:薛錦煙。張仕釗服誅。一直叫着叔叔的人勾結韃子害了她父母。也不知道那個嬌美的公主有多麼傷心。不過,聽着現在的笑聲,錦煙公主應該走出了陰霾與傷心。這樣想着,穆瀾擡頭望向了天空。
碧藍的空中飛着兩隻紙鳶。一隻上面畫着一棵樹。另一隻上面畫着一隻兔子。
好奇怪的紙鳶。定是錦煙公主靈機鬼怪的性子折騰出來的。穆瀾搖頭失笑。
“快跑啊!兔子!”
不知爲何,那邊的宮女們齊聲喊出了這句話。
清脆的聲音像鐘聲,令穆瀾心頭一震。
明明是紙鳶,宮女們不喊飛高一點,卻喊着兔子快跑。
穆瀾微眯起了眼。不論是守株待兔的意思,還是以樹暗示她的姓氏。都意味着薛錦煙不知從哪知曉了消息,冒險前來示警。
宮裡頭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無涯和穆胭脂。是無涯嗎?穆瀾立時否定了。她喜歡的無涯還不至於陰險到如此地步。然而燒了御書樓後無涯裝着沒事人似的,又讓穆瀾不敢肯定。會是穆胭脂?讓人抓了自己對她有什麼好處?穆胭脂尚未對無涯出手,穆瀾也沒有攔她的道去救無涯。
彭採玉臨走前的場景在穆瀾腦中重現。難道是故意引她來御花園?
“女人哪。誰能小覷一個女人嫉妒與報復?”穆瀾苦笑。
彭採玉縱然向太后稟報,穆瀾在譚誠遇刺那天去過御花園。也不至於引來薛錦煙如此示警。這中間定還有她沒想透的事情。
心裡想着事,穆瀾的腳步卻沒有停下。她奔出了櫻花林,踏上了那架鞦韆。
鞦韆被她用力蹬起,越蕩越高。
身在空中,穆瀾看到御花園外嚴陣以待的禁軍。十來個穿着東廠服飾的高手已經進了園,正朝着櫻花林沖來。
她的身影驀然從樹梢竄了出來。風吹起她的裙子,黑髮飄揚。粉色的宮衣青色的裙幅,像一朵被風吹散的櫻花,直飛向碧藍的天空。
被番子強行請到涼亭中的薛錦煙失聲驚呼:“我的天哪!”
穆瀾,是扮成了宮女嗎?還是她眼花了?那披散及腰的黑髮,那苗條的身段明明就是個女子!
“不不,穆公子怎麼會是個女子!一定是女扮男裝!”薛錦煙忍不住朝涼亭外奔去。
番子伸手攔住,黑着臉道:“公主還是在亭中呆着爲好。”
自宮人看見穆瀾走進御花園。禁軍立時悄悄圍住了御花園,進入園中的都是東廠的精英。誰都沒想到錦煙公主竟然大清早帶着宮女進御花園放紙鳶。好在阻攔及時,沒讓穆瀾擒了公主爲質。番子們心頭緊張萬分,連涼亭的臺階也不許薛錦煙踏下一步。
急得薛錦煙直跺腳,只得伸長了脖子張望着。
幾乎所有攻進園中的東廠高手都看到了鞦韆上的穆瀾,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
“放箭!”
“砍索!”
就在兩人搶至鞦韆處揮刀砍下的瞬間,穆瀾蹬離了鞦韆的踏板,像一隻鳥朝着牆外飛躍而去。
她的身姿如此輕盈,瞬間就將入園的東廠高手遠遠地甩在後面。東廠的人面面相覷,一邊朝着穆瀾躍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只盼着外頭的禁軍能將她攔下。
李玉隼和曹飛鳩氣得直跺腳:“禁軍都是豬啊!放箭!快放箭!”
牆外的禁軍早看傻了眼。眼睜睜地看着穆瀾如仙子一般從頭頂飛過。
“放箭啊!”
反應過來的禁軍朝穆瀾射出了箭矢。
身後的箭矢破空而至,穆瀾大笑着凌空翻身,腳竟然點在了一根箭矢之上,在衆人驚豔的目光中直躍過了最近的宮牆。腕間纏成鐲子的銀絲射出,帶着她幾個起落已攀上了附近宮殿的屋頂。速度之快,轉眼間就成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影子。
“追!”
精心佈置的合圍竟然讓她藉助一架鞦韆逃脫,無論是東廠還是禁軍,臉上都**辣的好不自在。
東廠負責追捕的李玉隼聽到身邊的番子嘀咕着:“珍瓏刺客有那麼好抓嗎?”
他狠狠瞪了眼下屬,心想這一次再讓人從他手中逃脫,他還有臉見督主嗎?李玉隼發狠地朝着穆瀾消失的地方追去。
丁鈴得到消息,從另一側兜了過去。他只知道今天圍捕的是珍瓏刺客,卻不知道自己追的人是穆瀾。他也從來沒見過穆瀾的輕功。丁鈴眼睜睜看着穆瀾的身影從不遠處一閃即逝,禁不住破口大罵:“見鬼了!長了翅膀啊?輕功比老子還強!”
此時,無涯正在早朝中。秦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禁軍調動,與東廠聯手在宮中圍捕刺客。秦剛想到這件事的後果,心一橫踏進了大殿:“皇上,臣有事稟告。”
正奇怪今天早朝雞皮蒜皮的事情太多,無涯立時感覺到了異樣。
“據線報,珍瓏刺客組織的少主藏身在後宮。今晨,禁軍與東廠正聯手圍捕。爲皇上和諸位大人的安全着想,請留在殿內。”
一驚之下,百官議論紛紛。無涯噌地站了起來:“珍瓏刺客組織的少主?”
秦剛硬着頭皮道:“臣也是才知曉詳情。聽說是喬裝成彭昭儀的婢女進了宮。”
穆瀾!無涯的心驟然緊張起來。秦剛是禁軍統領,連他都才知道。那麼是誰調動了禁軍?無涯注意到譚誠並不在殿中。他看了眼神情不變的許德昭,下了旨:“諸位愛卿悉數留在殿內,確認安全之後再出宮。擺駕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