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瀾回過神,輕輕拍開他的爪子,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大公子氣色不錯。八十大板才一個月就全好啦?”
話音才落,林一川的腦袋就耷拉在了她肩頭,一手摸着臀部,唉聲嘆氣:“不過是剛能下牀走路罷了。剛纔急着找你,扯得疼呢。”
哄鬼吧!穆瀾一巴掌將他的臉推開。
林一川滿臉哀怨。
謝勝突然說道:“林兄,你走路扯着傷口疼,我揹你回去吧。”
他生得黑壯,一臉認真。林一川哭笑不得,心裡卻有些感動:“謝勝,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同窗了!”
誰知謝勝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們宿舍死了兩個。就剩下我和你了。我比你壯實。理應多照顧你。”
“你什麼意思?本公子會是短命相?”林一川氣得暴跳如雷,追着謝勝開打。
穆瀾上前一步攔在了他和謝勝之間:“大公子生龍活虎的,傷全好了?”
謝勝嘀咕道:“邪門了這是,怎麼盡是我們宿舍出事?該不會是你硬搬進來壞了風水吧?”
“子不語怪力亂神!”林一川又動上了心思,“小穆,你不是會驅邪捉鬼嗎?畫幾道符唄。省得謝小將軍心慌害怕!”
“別鬧了。侯慶之被擡出來了。”穆瀾眼尖,看到侯慶之被一幅牀單蓋着擡了出來。
三人擠上前,見着了老熟人樑信鷗。東廠番子徑直將侯慶之擡走。樑信鷗與繩愆廳的官員聊了幾句,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真是巧啊。林一川謝勝,你倆與侯慶之同屋,就由你倆帶路吧。”
穆瀾遲疑了下,也跟了過去。
到了玄鶴院宿舍,樑信鷗親自動手,將侯慶之所有物品悉數打包帶走。得了閒這才笑咪咪地問林一川:“大公子身體不錯。捱了八十板子恢復得很快嘛。”
“比不得譚弈兄啊。打完就沒事了。”林一川也笑。
林家終究是歸了東廠。少年人還有棱角怨氣,樑信鷗十分理解。只不過,他看好林一川。現在與他結個善緣,將來總有用得上的地方。誰會嫌銀子多呢?他拍了拍林一川的肩道:“這一月你不在也好。侯慶之倒與你沒什麼瓜葛。”
林一川順竿往上爬,把他請到一旁低聲問道:“樑大檔頭,侯慶之父母獲罪,他爲何如此偏激尋了短?我看你方纔似在找尋什麼東西?”
“侯慶之他爹失了庫銀。隱瞞不報。籌銀修了河堤便罷了。河堤垮了,想把屎盆子扣東廠頭上。督主怒了,接下了押送侯慶之的事。東廠得把這案子查個水露石出。你與侯慶之同屋,多盯着點謝勝。若有所發現,儘管來找我。”樑信鷗悄悄透了個底給林一川。想了想又道,“大公子,莫要與阿弈置氣。都是一家人嘛。”
“這得看譚弈兄是否願意不爲難在下了。他倒是對我堂弟不錯。”
樑信鷗看着林一川臉上那抹沒有掩飾的譏諷嘲笑,心想挑起林家兩房爭產,林一川哪能沒有點怨氣。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對督主忠心,誰敢難爲你?”
說罷帶着人走了。
謝勝和穆瀾看着兩人在書架旁嘀咕半天,以穆瀾的耳力也沒聽清楚說了些什麼。謝勝卻見不得林一川對樑信鷗的態度。見他直送到院門口才迴轉,擦着鐵槍就道:“我看這間屋子犯煞。林兄家境好,不如搬離吧!”
省得礙眼!
林一川怔了怔,掩了房門道:“謝勝你就是太傻了!”
“誰傻呢!”謝勝心裡憋得慌,提槍就站了起來。
“他是去套消息了。”穆瀾幫林一川解釋了句。
林一川大笑:“還是小穆知我。”說着將從樑信鷗處聽到的消息說了,“東廠說這事不是他們乾的,你們信嗎?”
“除了東廠,誰還有那能耐掉換庫銀,再壞了河堤讓侯知府頂罪?”謝勝對東廠素來沒有好感。
穆瀾卻覺得不對勁了:“如果東廠想要侵吞河工銀。已經得手,爲何還要毀壞河堤?庫銀入庫,侯慶之他爹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只得暗中變賣家產,籌銀修好河堤,吃個啞巴虧。這事捅出來,全是河堤毀了,大水淹了山陽縣。倒想是有人故意想把這件事捅出來似的。”
事情捅到了京中。侯慶之的外祖父爲替女婿申辯,一頭撞死在金殿上。他外祖母擡了棺到大理寺坐等女兒女婿被押解回京。她生怕唯一的外孫有個意外,不叫人去國子監告訴侯慶之。哪曉得今天侯慶之休沐,去外祖家。這才知道家破人亡,一時間氣血上涌,乾脆轟轟烈烈地站在御書樓頂上抹脖子自盡,把事情鬧大。
聽了穆瀾的分析,林一川和謝勝都同樣的表情:侯慶之該不會白死了吧?
侯慶之回國子監前,想再飽食一餐。偏又遇到了穆瀾。
荷包裡的那隻玉貔貅隱隱發燙。底部是個印章。穆瀾因此想到了錢莊存放的東西。她沒有告訴林一川和謝勝。藉口快宵禁了告辭離開。
林一川不容她推辭,送她回擎天院。
穆瀾一直以爲林一川有話想單獨對自己說。哪知走到了擎天院門口,林一川也沒有開口。她進了院子回頭,林一川還站在門口。燈籠的光半明半暗,將他的五官勾勒得分明。他微微望着穆瀾笑着。那雙眼眸中有着穆瀾看不懂的東西。
隔了一個月,穆瀾總覺得林一川變了。從前像出鞘的劍。如今,有了藏鋒的感覺。
她只是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夜色裡,穆瀾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寂。林一川喃喃說道:“小穆,你好像又多了些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也覺得穆瀾變了。穆瀾喝了很多酒。滿身的酒氣。她和誰一起喝的酒?卻不見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在林一川的經歷中,逢場做戲,赴宴請客會飲酒。高興時會飲酒。還有就是犯愁的時侯。
林一川想都沒想,就把穆瀾飲酒歸到了第三種情況。
“看來,我真是離開的久了。”林一川摸了摸胸口,厚厚的繃帶裹着傷。他想起謝勝的話。如果玄鶴院宿舍真有咒怨,沒準下一個有危險的人,還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