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回到家,天已經有些暗了。蓮姐正在院子裡用個小爐子給葉權煎藥。那小爐子長時間不用,火怎麼燒都起不來,蓮姐拿着把破扇子扇了半天,火沒起來,到把自個臉上弄的黑黝黝的,這會兒正惱火着,見葉重垂頭喪氣的進了門,立馬爆發了:“你個死鬼死哪兒去啦?找的人哪?這一下午的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你看看這屋子破的,可怎麼住人吶?老的老的不省心,只知道坐門檻上等人伺候,小的小的躺牀上嗷嗷叫,只知道指望着老孃。”說着使勁的扇了兩把火。
旁邊葉權的女兒小豆子見她奶發火,嚇的抖了一抖,想跑開,又不敢,縮着脖子站在旁邊。
葉重心裡窩着氣,本不打算理自己那不懂事的婆娘,看到旁邊孫女瑟縮的樣子,心裡的怒氣涌上來直衝腦門,呵斥道:“你還有理了?伺候老人,照顧子女不是你該做的啊?”
葉重捋了袖子,準備跟蓮姐好好算算賬:“你自個說你做過什麼?嫁到我們葉家這麼些年,天天跟個地主婆似的被人伺候着,還嫌不夠清閒,非可着勁的折騰,不是說東家長就是西家短,鬧的整個村誰不知道你是長舌婦?現在更出息了,還欺負孤兒姐弟,你說你做的事地道不地道?”
“我咋不地道啦?那姐弟倆是好的啊?他們是煞星呢,不把他們趕走還等着禍害咱們村吶?”蓮姐扯着嗓子吼,說着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不定咱權兒這事也是他們克的呢,要不我權兒怎麼會被人打?還有人要騙老葉家的祠堂呢?”
葉鬆跟幾個同村的兄弟聽說葉重去過他們家了,就想着或許是有事,就準備晚上過來看看,走到門口正好聽見蓮姐這話,各個臉都黑了。不說今兒珍兒做事讓他們很喜歡,就說珍兒幫他們保住了祠堂,救了她家葉權,他們就得對珍兒感恩戴德,哪裡還能在背後說人壞話呀。
大夥一時都沒了進門的心。
葉七叔嘆了口氣,道:“大夥都累了一天,回去歇了吧。”
衆人一聽轉過身各自回家了,心裡暗暗思索着,以後可得跟自家婆娘說說,這蓮姐可是不能往來了。幫了她或許還得被她給恨上呢。
葉重被這無理的話氣的說不出話來,又想起今兒那相熟的說的話,照着蓮姐的臉就扇了過去。
蓮姐被那一巴掌扇懵了,反應過來,扔了扇子就朝葉重撲了過去。昨兒在祠堂裡,葉重也扇了她一巴掌,後來被人給勸阻了,今兒他竟然還敢打她,真是反了天了。
女人打架無非是撓、抓、扯、咬。從寬敞明亮的大屋子搬到這低矮破舊的祖屋,蓮姐心裡有落差,憋了一肚子氣了,這會兒也不管不顧起來,伸了手招招往葉重臉上撓。
男人是沒辦法對付女人這一套的。葉重被她纏的沒辦法,步步後退。兩人阻撓間也沒注意,直到有小女孩淒厲的哭聲傳來,才猛然驚醒,一看,都嚇了一跳。
晚上的飯桌上氣氛有些低迷。各個沉着臉,就連平常總愛在飯桌上搗下亂的葉蘇祁也端着自個的小碗,安靜的吃飯,時不時的瞅瞅他爹,再瞪瞪虎子。
虎子倒是沒有理會他這些,他姐說了,不讓他理葉蘇祁這個小霸王,只要他沒動手,就當他不存在得了。他也覺得這個主意好,每次他不理會葉蘇祁的挑釁,都能讓他自個氣個半死。
毛氏回家去東廂房南屋安慰了孫氏好半天,她才堪堪好些,就是精神不濟,人也越發膽小、瑟縮,一碰都能尖叫半天。毛氏看着,心裡直嘆氣,自家的日子自家過,他們能幫孫氏的實在太少,別說是狠狠的揍葉石斜一頓了,就是譴責他都沒什麼理由。夫爲妻綱,丈夫打妻子是合法合理的,誰敢說他不對?除了家裡人看不下去了,才能制止一些。想到這裡,這個家裡能管的住他的也就是葉老爺子跟自個當家的了。
毛氏從回來就沒跟蔣氏說一句話,蔣氏也知道肯定是他們沒去勸阻葉石斜,也沒去找葉老爺子這事讓蔣氏知道了,她生氣呢。想着自個在大嫂心裡的印象不好,這會兒可不能再讓她不喜了。
“大嫂,你是不知道啊,這二哥打二嫂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以前在鎮子上,他賭錢輸了回來就打,有什麼不順心的也打,怎麼勸都不成。喏,孩兒她爹去拉二哥,二哥把他推的磕在桌角上,腰上傷了一大片,在家裡躺了十來天才好呢。二哥生氣的時候那是誰都敢打的,你說我們這些婦孺們怎麼敢上去勸?”蔣氏說着嘆口氣,“還以爲回鄉下來了,有爹跟大哥管管他,他能好些。誰知道這纔將將一年多的日子,又開始舊疾復發了。”
聽了蔣氏的話,毛氏什麼都沒說,照樣吃着自個的飯,連個腔都不回。蔣氏的臉上就有些訕訕的。
葉白芨很有臉色的接了話,“三嬸,那個時候多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我們還不知道會被我爹給打成什麼樣呢。”聲音哀慼婉轉,聽着真的像一個怕父親打,感謝救命恩人的樣子。
要是再擠兩滴淚才更逼真吧!齊珍兒不厚道的想着。
齊珍兒的心裡話剛落,葉白芨的淚也落了,就像真的聽見她的話,烘托氣氛似的。
齊珍兒感覺驚奇的時候,看了看旁邊的葉白芷,見她握着筷子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青筋直突。想想又覺得沒意思,這要真是個懂得感恩的,也不會連自個娘都快被打死了還無動於衷吧。
這廂葉白芨、葉白芍跟蔣氏他們還在繼續表演着這嬸慈侄孝,姐妹情深的戲碼,齊珍兒卻覺得自個有些倒胃口,吃不下了,正在想着有什麼藉口能先溜,最好能把葉白芷也拉走,就聽見大門那兒傳來咚咚的敲門聲,聽着聲音還挺急的。
兩桌人都放下碗筷,面面相覷。還是葉老爺子沉穩些,“應該是來看診的。蘇木去開門。”
葉蘇木應了聲就起身了,走在院子裡,看到正在地上躺着,睡的正香還隱隱有鼾聲傳來的葉石斜,爲難的看着葉老爺子道:“爺,二叔還躺着院子裡······”這要是來人看到了怎麼辦?
葉老爺子現在應該是很不想聽到葉石斜的名字的,皺着眉擺擺手,道:“把他扔到房裡去,也不用放牀上,就這樣捆着扔地上。”
葉石燕囁喏了下,像是要說什麼,見葉石韋什麼也沒說就出去挪葉石斜,也忙跟了出去。
葉蘇木見他們把葉石斜搬到屋子裡了,纔開了門。
門外的人也不看是在誰家裡,也不看是誰開的門,進門就罵道:“慢死了,你是烏龜他兒子啊,你咋不等人死了再開門那。”
大門口有些暗,看不清人,葉蘇木一開始聽了以爲是誰家有得了急症的病人,想着人心情好也沒說什麼。關了門,正好來人走到燈光下了,一看,臉就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