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琳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過,又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暗虧?她現在全身疼得很,想過去抽珍兒兩耳巴子,可惜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得跌坐在凳子上,氣的咬牙。
趙暘銘感覺到珍兒全身都在發抖,想着這一整天來,不是這個刁難她,就是那個責罵她,這些還都是因爲自己。要是當初他不使陰招搶了這門親事,想來珍兒跟葉家人一定處的很好,絕對不會被人這樣嫌棄。可是讓他放棄,他也捨不得。只要一想到珍兒跟葉春水在一起巧笑倩兮的模樣,他的心就在滴血。
“婉琳,過來給你表嫂賠罪!”趙暘銘沉着臉喝道。
楊婉琳眉一挑眼一瞪,“我不!憑什麼要我給這個下賤坯子道歉?她算個什麼東西!”語氣很是不屑。
趙暘銘握緊了拳頭,“既然你這麼不是好歹,那你走吧,我們趙家不歡迎你!”
“表哥,你,你……”楊婉琳哆嗦着手看着趙暘銘,猛然回過神來,怨恨的看着珍兒,“都是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攛掇着表哥要趕我走的,你個狐狸精,我今天跟你拼了!”楊婉琳掙扎着起身還要衝過來。楊弘毅忙抱住她,歉意的對楊氏跟趙暘銘道:“姑姑、表哥、弟妹,你們別介意,妹妹這是因爲那事鬧的腦子有些糊塗了,並不是針對表弟跟弟妹的,還望你們莫怪。表哥在這裡給你們賠禮了。”
趙暘銘也聽說那事了。當初他走了以後,舅母很快就給表妹定了一門親事,還是個侯府的世子,這樣的人家配表妹正好,於是他娘也沒再纏着舅舅要把表妹嫁給他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結果全段時間,侯府的世子竟然染了髒病。很快就走了。這事怎麼說侯府理虧,他們就同意讓表妹改嫁,只不過得等這段風聲過了再說。於是這纔想着把表妹送來這裡避風頭。要是知道表妹還這樣執迷不悟,當初他就不應該心軟同意表妹過來。
“表哥。你還記不記得那年表妹跑出來後來遇到山匪的事?當初就是珍兒救了她,要不是珍兒,她早就沒命了,還輪得到她現在這樣喊打喊殺的嗎?”趙暘銘的聲音裡不自覺的帶了厲色。
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靜了,不說楊氏他們驚訝,就連珍兒也愣住了。她救了人得了一百兩銀子的事她當然記得。因爲有了那些銀子,她才能定下包子鋪,纔有了安生立命的東西。她心裡也很感激送她一百兩銀子的人家,卻完全沒想到當初那個柔弱有些囂張的女孩會變成現在這樣。陰狠惡毒、蠻不講理。
“你說是她救的就是她救的,哼,當初救我的是個鄉下的土妞,別以爲你說兩句我就會相信。”楊婉琳完全不能接受珍兒救了她的事實。
“這個我可以作證,就是珍兒救的你。”門口有聲音傳來。珍兒他們看去,正好是趙山長跟趙二叔進屋。
趙二叔跟楊氏行了禮,又受了珍兒跟趙暘銘的禮,這才道:“當初我正好在楚州府附近,大嫂趕不過去。又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得了消息就讓我快些過去把你帶回來。那個時候就是我親手把銀子給的珍兒,暘銘沒去,他不認識,總不至於我也認錯了吧。”
其實屋子裡的人心裡都明白,既然趙暘銘說出來,珍兒也不像是不知道這事的樣子,想來當初真的是她救了楊婉琳。可楊婉琳一進門就對珍兒橫挑眉毛豎挑眼的,要是有了這恩情,她面上肯定過不去。
可是大家都低估了楊婉琳的臉面,只聽她哼了一聲,道:“救了人還貪人家的銀子,我可真是長見識了。我們這樣的人家,都講究施恩不圖報,可沒見過人家這樣的,救了人就巴巴的要銀子。”
趙山長跟趙二叔進來了,珍兒就懶得搭理楊婉琳了。不管她是個什麼身份,楊氏有多麼稀罕她喜歡她,她抓傷了趙暘銘是事實,她出口罵人是事實,她囂張跋扈也是事實。她是客人,在主人家這樣沒個收斂,任哪個主人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客人。
現在趙家還是趙山長當家作主,也用不到珍兒出什麼頭,她樂得看楊婉琳吃癟。
趙二叔淡淡的看了楊婉琳一眼,對楊弘毅道:“聽說令尊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呆了七八年,可看令妹這樣子,他就是再呆七八年也沒什麼長進吧。”
楊弘毅的臉先紅後黑,轉青再轉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趙二叔當着他爹的面都敢說這話,現在對他個小輩說這話他當然沒法反駁,更何況,今兒也是他們兄妹無禮再先。
趙山長看了楊氏一眼,道:“弘毅兄妹也累了,你安排他們下去歇着吧。暘銘臉上的傷也要擦藥,珍兒你小心照應着,別碰了水。”
珍兒應了一聲,扶着趙暘銘下去上藥了。
趙山長跟趙二叔說了兩句,也走了,楊氏氣的鼻子都歪了,卻有氣沒處撒。
楊婉琳首戰失利,還平白得了個救命恩人,她以後要再找珍兒的麻煩,不說趙山長他們不會同意,就是家裡的下人估計也認爲她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人。可惜,這些事情別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她一個人,豬油蒙了心,準備一條道走到黑了。
“噝。”趙暘銘抽了口氣,忍不住握住珍兒給他上藥的手,道:“這點兒傷不算什麼,就不用上藥了吧。”
珍兒咬咬脣忍住笑,沒想到他竟然怕疼。
“一會兒就好了。上了藥過兩天就好了,你這不上藥好的慢。”珍兒道,手上還繼續上着藥,就是下手輕了很多。
趙暘銘抽了抽嘴角,還是強忍着讓珍兒給他上了藥。
“剛剛那個姑娘是誰?怎麼會今兒纔來?”他們昨天成親,哪兒有人晚一天送禮的?
趙暘銘心裡猶豫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把楊婉琳的事跟珍兒說清楚好些。有一段時間吳玲玉成天纏着他買話本,看完了還會跟他講心得,那段時間他就是靠這些隻言片語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也聽了一些吳玲玉的歪理,知道夫妻兩個相處,貴在坦誠跟信任。如果珍兒對他不瞭解,如何信任他?
想明白了,趙暘銘也沒想着藏着掖着,道:“剛剛來的兩個人是我大舅家的表哥、表妹。我娘跟我大舅的關係很好,這些年雖然我們家離開京城了,每年我娘也還是會回去一趟,看看我外祖母。我很小的時候,家裡還沒有突逢鉅變,家族在京城也算是說得上名號的。我外祖家也不差,兩家常來往,就有人打趣我跟表妹,當時年紀小,大家說笑一番也就算了,卻不知道這事什麼時候被我娘跟表妹放在心上了。”
趙暘銘嘆了口氣,珍兒心想,後來的事纔是最關鍵的,一家依舊榮耀,而另一家已經衰落了。這樣的兩戶人家想繼續聯姻,中間應該波折重重。當然,如果另一家的品性好,或是衰敗的一家認清了現實,想來兩家的關係還能維繫。不過看得出來,事情沒有這麼順溜。
趙暘銘沉吟了一會兒,才接着道:“從我們家沒落了,大舅母對我們家就不如從前那麼熱絡了。你也看到我爹了,有文人的傲骨,說穿了就是有些酸腐、耿直。他去了大舅家,明顯感覺到他們態度前後的差異,心裡就不舒服,後來我娘讓他去,他就不樂意去。”
“其實我們家突逢鉅變,並不是人走茶涼,大家都趕着落井下石,還是有很多學生來我家探望祖父跟父親,還嘗試各種努力爲祖父申冤,雖然都被祖父拒絕了,不過他們的恩情卻都沒忘。”趙暘銘慨嘆着。
有了對比,才更顯的楊家這樣的親戚薄情寡性了。珍兒嘆息,趙暘銘要是從小對楊婉琳有感情,那可真的要吃不少苦,可他明明沒有那個心思,想來遇到的糾纏也沒少,因爲明顯楊婉琳有這個心思。
趙暘銘握住珍兒的手,道:“我娘對外祖家的依賴很重,突逢鉅變,她不是沒感覺,只是不願意相信,所以這麼多年來都在自欺欺人。祖母說我們家出了這事,讓一輩子好強的我娘吃了苦頭,她親近外祖家反正沒什麼,就也沒攔着她。誰知道就這樣,她的執念反而更深了。我去棘陽縣的那年,不久前是我外祖母的大壽,我們去賀壽的。後來我聽說我娘找大舅,說要把我跟表妹的親事定下來,但是大舅母不同意,她鬧着不願意定下這門親事。一邊是親妹妹,一邊是妻子,我知道大舅也很爲難,更重要的是,我也不喜歡錶妹,我覺得她不能擔負一個妻子的責任,特別是我身上還肩負着祖父跟父親的期望的時候。”
珍兒心一顫。古語有云,妻賢夫禍少。他的話是說:他相信她能擔負一個妻子的責任,做一個好妻子?
趙暘銘沒有說話,可他的神情明明告訴珍兒,他就是這個意思。
“你怎麼知道我能做到?”珍兒心裡有些忐忑,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趙暘銘笑了,他攬着珍兒笑了,“你雖然在有些事情上有些木訥,但是不得不承認,你其實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