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芷正在牛車旁焦急的等候着,看到珍兒跟她娘從門裡出來,忙迎了上去,問道:“怎麼說的?我娘還要進府嗎?周夫人怎麼交代的?”
可能是葉白芷表現的太急切,門口的婆子跟守門的小廝都扯長了脖子往這邊張望。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珍兒拉着葉白芷跟孫氏,就往牛車上走。
周夫人還有事情要吩咐盼兒,她就沒跟着出來。
回到鋪子裡,珍兒跟孫氏喝了口茶,歇息了一下,才道:“周夫人同意不讓二伯孃進府了,只吩咐了要繡的東西,還有需要什麼絲線他們都給準備好了,二伯孃這邊只要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繡。”
“真的呀?”葉白芷高興的道,“我就是不放心娘住到府裡去,這下好了,不用進去也不用我擔心了。”
珍兒看葉白芷高興的不成樣子,說道:“白芷姐,我要是再說一件事,你估計還得更高興。”
“什麼事啊?”葉白芷知道珍兒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她說了是好事,肯定是好事。
“周夫人說了,這屏風要是繡好了,給二伯孃三百兩銀子,你說,這是不是好事?你聽到了是不是更高興?”珍兒看着葉白芷的,等着她反應過來。
葉白芷卻是被這消息震到了,“三百兩銀子?你確定是三百兩?”
傻了吧?珍兒好笑的看着她,點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葉白芷還是有些不相信。喃喃道:“就一副屏風就有三百兩銀子呀。簡直比那個什麼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的命還貴二百兩銀子。難道是那個小姐的命太便宜了?”
珍兒聽到這個猜測,一口茶嗆到嗓子裡,咳嗽個不停。
孫氏一邊幫珍兒順氣,一邊埋怨着葉白芷,道:“瞎說什麼呢,這事也是能胡亂猜測的?人家既然說了不讓提,你以後就把這事給我忘了啊?記清楚沒有?”
葉白芷點點頭,又倒了杯水給珍兒。轉身對她娘問道:“那娘,周夫人讓你繡什麼呀?麻不麻煩?”
孫氏拿起桌上的卷軸,遞過來給葉白芷看,道:“這是周夫人給的,說是照着上面的繡就成。”
“什麼東西呀,包的這麼嚴實?”葉白芷扯着卷軸外面的一層緞子,慢慢露出裡面的卷軸來,打開來看。“這一個童子像一個老人家遞桃子幹嘛?哦,上面還有個字,不過看不清楚是什麼字?”
還有字?珍兒也湊過來仔細瞧了瞧。壽桃上面果然有個字,看着不是常見的。
“這是個什麼字?”葉白芷問道。
珍兒搖搖頭。“我也沒見過。說不得是個難字,回去問問爺爺吧,或許他認識。”
孫氏不識字,這活計只能讓葉白芷跟珍兒兩個人操心了。
“既然是雙面繡,這一面繡了這幅畫,那另一面繡什麼呀?”葉白芷見他們沒拿其他的東西回來,問道。
“另一面繡心經,這是周小姐要送給楊老夫人的壽禮,一邊是童子獻壽圖,一邊繡心經,也算是取個巧。”珍兒解釋道,小心的畫卷捲起來,省的弄壞了。
這邊剛商量好要走,王李氏就氣喘吁吁的進來,道:“東家,東家,外面有個婦人說是來找你的。”
“找我?”珍兒疑惑了,她哪裡認識什麼婦人呀,而且人家還是指名道姓的找她。
“是不是村裡的人?之前見過沒有?”珍兒這個鋪子開了以後,經常有村裡的人過來賣個農家物什的,都在珍兒鋪子門前擺開,借用珍兒家的桌椅。一個村的,珍兒也樂於跟村裡人打好關係,所以這段時間村裡來人不少,連帶的王李氏也認識了不少榆樹村的人。
“之前沒見過。阿越跟他爹去過好多回東家的村子,也說不認識這個婦人。她說要來找你,俺就進來問問東家,人現在在前面鋪子裡住着哩,東家要不要見見?”王李氏說話也還算是清楚,這是珍兒很喜歡的一點。
既然點了她的名字,還找到鋪子裡來了,這不見也說不過去了,珍兒讓孫氏母女在後邊歇息,自個跟着王李氏去前邊了。
鋪子裡,夏嬤嬤正坐在桌邊,跟那婦人說着話。夏嬤嬤是個老人精了,幾句話下來就能把別人的底細摸清楚,看着那婦人憔悴的面容,聽着她的遭遇,心裡也很是同情,正忍不住要拭淚,就看到珍兒站着門口,忙招呼道:“珍兒,這位大妹子等了你有一會兒了,你們聊啊。”
走到門口珍兒就看到一個佝僂的背影,還有滿頭的銀髮,她仔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怎麼也想不起來她認識這樣一位老婦人,不過那背影看着卻很熟悉。
聽到夏嬤嬤的話,那個婦人一個回頭,見真的是珍兒,當即就從椅子上往下一溜,就衝着珍兒跪下了。
珍兒被這張臉唬了一跳,曹葉氏怎麼蒼老成這樣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珍兒忙跑去過,跟夏嬤嬤還有王李氏一起把曹葉氏扶了起來。
曹葉氏看着憔悴,但是身形還是有些沉,再加上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珍兒她們三人竟也沒扶起她。
“珍兒姑娘,你別扶我,先讓我給你磕三個頭,這是我代我家曹魏謝你的。”說完推開珍兒她們,使勁的往地上磕了下去。曹葉氏下了死力三個頭一磕完,額頭上就青紫一片。
珍兒嚇了一跳,曹葉氏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在繼續說着:“我還要再磕三個頭,這麼些天,多些珍兒姑娘跟白芷姑娘照顧我了,爲了我們家的事讓你們操了不少心,姑姑都記在心裡,這輩子姑姑是報答不了你們了,唯有給你們磕幾個頭,感謝你們。”說完又要磕,這下子夏嬤嬤他們反映過來,死拉着曹葉氏,她纔沒能磕成頭。
珍兒幫着把她扶起來,坐到椅子上,誠懇道:“姑姑,你可別這樣折煞我了。我也沒能幫你什麼,也承不起姑姑這感謝。”
顯然曹葉氏不是這樣想,在她最艱難的日子裡,是這幾個小姑娘給了她希望,給了她安慰,甚至還一度幫她點燃了重新生活的希望。可是她太懦弱了,纔會錯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讓她的一雙兒女都離開了她,都怪她。
“嬸子,你節哀,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讓曹魏也走的不安心不是。”珍兒看着痛哭不已的曹葉氏安慰道。曹魏的死訊珍兒她們一直瞞着她的,還一直用曹魏激勵着曹葉氏讓她能重燃鬥志,早些好起來。她也是好了,可惜剛好一齣門就聽說了曹魏掉崖慘死的事,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消息又病倒了。後來還是想着要去給曹魏收屍,不能讓他拋屍荒野的念頭,才強撐着好了起來。她要去找曹魏的路費也是珍兒給的,就讓她了了心願吧。
珍兒以爲曹葉氏埋葬了曹魏會留在那裡,畢竟鄉下有種說法是人死在哪裡,他的魂就會在哪裡。可是曹葉氏竟然回來了,這是珍兒沒有料到的,畢竟棘陽縣對於她來說應該算是個傷心地的。
“我知道,”提起這個,曹葉氏竟然顯得異常的平靜,“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這事兒我誰也不怨,就怨我自個,我要是早些跟着曹魏走了,他也不會走上了那條道兒了,也不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死無全屍?珍兒震了震,不過很快也想明白了,傳言說那個山崖很高大,曹魏估計是摔下去的時候就受了重傷。也或許是壓下的野獸撕咬的,反正這事說不好。不過,曹魏的運氣真的不好。他沒有在青龍幫最輝煌的時候加入,而在它快覆滅的前夕混了個頭目當,真的不知道給怎麼說好。
“姑姑,你想開些吧。”除了這話,珍兒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曹葉氏了。兒子死了,女兒沒了蹤影,自個又被休了,孃家還靠不住,這樣一個命運悲慘的女人,除了讓人同情,還是讓人同情,對於她,珍兒真不知道怎麼說了。
“是啊,大妹子,你這樣讓走的人也不安心不是。”夏嬤嬤跟着勸解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以後怎麼辦?別的呀,都不重要。”
曹葉氏強忍着想哭的衝動,擦了擦淚,道:“我也沒想那麼遠,我今兒來就是想給珍兒姑娘磕幾個頭,磕完了也算是了了我一個心願,我這心裡也踏實了。”
珍兒扯了扯嘴角,可是怎麼也笑不起來,心裡總有些不安,覺得這曹葉氏說話太奇怪了,而且她也不像平時那麼軟弱,難道真的是想開了?
又說了幾句話,曹葉氏就要走,珍兒怎麼攔也攔不住她,問她去哪兒她也不說。珍兒知道她沒地方去,可是曹葉氏今兒是少有的堅持,說走就走了。
珍兒返身回鋪子裡,心裡還是有些發慌。夏嬤嬤望着門外熙熙攘攘的人,暗歎口氣,道:“這世道啊,一個女人要是被休,兒子女兒又都沒了,那還有什麼活頭?”
珍兒心裡一震,頓時睜大了眼睛,曹葉氏剛剛的話不就跟交代遺言一樣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