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天空一片陰沉。
遠處羣山蒼翠,煙雨朦朧,軍營之內炊煙淼淼,軍士往來甲片聲聲,戰馬嘶鳴。
天空中不時傳來鷹啼,一頭頭牛犢大的獵犬爭搶血肉,皮毛光亮的身上隱有血色煞炁升騰。
一座軍帳之內,氣氛有些詭異。
黑毛狼妖盤膝而坐,驚疑不定望着周圍,帳篷內玄木爲骨,牛皮粗布爲帳,看上去只是普通物件,但它隱約察覺到一種令人心悸的感覺。
“黃老,這裡好像有些不對…”
半晌,狼妖忍不住出聲詢問。
“這是人族行軍大陣。”
正負手而立觀望的黃鬚老妖緩緩轉身,沉聲道:“我雖不清楚,但也隱約瞧出乃是依照九宮之法佈置,四正四維,循環往復,生門變化不定,一旦啓動,便可困敵於內,禦敵於外。”
黑毛狼妖聽得頭皮發麻,抓了抓腦袋,“黃老,咱們其實遠遁山林也好,爲何要投靠人族,總覺得不踏實。”
“跑…往哪裡跑?”
黃鬚老妖幽幽嘆了口氣,“我等修煉,離不開天地靈竅,還要四處蒐羅靈藥,免不了要廝殺爭鬥,強者爲尊,便是荒野的規矩。”
“若在以前還好,但如今人族開荒,變數已生,要麼跟隨那幾位老祖反抗,要麼投靠人族,渾渾噩噩兩不相幫,纔是取死之道。”
黑毛狼妖若有所思,小心問道:“黃老,萬妖盟總壇雖破,但聽說還有幾位老祖逃脫,中土廣袤,隱藏的妖巢鬼穴還有不少,難道您不看好他們?”
“哼!”
黃元子一聲冷笑,“原本就是一團散沙,現在想來,這突然成立的萬妖盟頗爲古怪,老夫可不願糊里糊塗成爲棋子炮灰…”
正說着,二妖突然望向帳外。
只見狐狸花二扭着屁股歡快跑來,身後還跟了幾名輔兵軍士,端着肉食酒菜。
“見過兩位老祖。”
狐狸花二十分殷勤,扶了扶頭盔諂笑道:“兩位老祖稍安勿躁,先吃些酒菜,這裡的伙食好得很,有什麼儘管吩咐小的。”
這花二修爲低下,全憑伶牙俐齒混飯,跟了祁隆後不再整日擔驚受怕,吃得滿臉贅肉,肚子渾圓,再配上大頭盔輕皮甲,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子喜慶。
黃元子斜眼一瞥這廝,憑空涌上一股火氣,冷聲道:“妖類生性自由,你一幅家養畜生模樣,不怕被人宰了吃肉?”
“啊,對對對…”
狐狸花二連忙點頭,“老祖說得都對,小的在這軍中無所事事,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今後還要黃老祖多加鞭策,否則此生化形無望。”
“還算聰明。”
黃元子撫須點頭,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皺眉問道:“你這廝…還想化形?那些人族難道不提防?”
狐狸花二頓時精神一振,滔滔不絕道:“老祖有所不知,咱永安府軍可是賞罰分明,小的僥倖立了些功勞,大人賜下不少東西,只可惜資質低下,又無前輩指教…對了!”
說到這兒,狐狸花二看了看周圍,低聲道:“老祖可修煉的是萬魔眼?此法門聽說隱患頗多,軍中剛得了一批人丹寶柩…”
黃元子猛然起身,“此言可當真?”
“小旳哪敢欺瞞老祖!”
狐狸花二連忙拍着胸脯道:“這事都知道,不瞞老祖,小的也算能說得上話,只要老祖也立下軍功,區區人丹寶柩,根本不是事!”
黃元子頓有所覺,盯着花二意味深長道:“放心,老夫曉得。”
狐狸花二嘿嘿一笑,點頭哈腰道:“那兩位老祖先吃,待會兒軍議時,小的再來請二位。”
說罷,扭着屁股離開。
黃元子若有所思道,“這小東西奸猾,分明是替人來傳話,不過正好以此試探王玄氣度,若真能得到人丹寶柩,也是個不錯的依靠。”
“嗯,黃老說得對!”
黑毛狼妖早已吃得滿嘴流油,“其實留在這也不錯,嗯…這酒菜當真不錯。”
黃元子眼角抽了抽,不知該說什麼,唯有一聲嘆息。
另一邊,狐狸花二回到軍帳之中,對着祁隆拱手嬉笑道:“主人,話已傳到,那老黃應該是個識趣的,不過還有些拿捏。”
“畢竟是化形老妖麼。”
祁隆整了整衣袖微笑道:“放心,等他投入軍中的消息傳出後,便徹底沒了後路。”
花二眼珠子咕嚕一轉,嘿嘿笑道,“大人英明!”
……
咚咚咚!
兩日後,晨光微露,軍鼓擂鳴。
這是每日例行軍議,中軍帳內高層匯聚,正堂懸掛一幅碩大坎元山脈圖,王玄與屠蘇子明並列堂上,下方兩地軍府高層各列兩側,氣氛莊重肅穆。
老妖黃元子也立在永安軍府一側,雖對這人族軍府會議頗爲好奇,但卻兩眼觀鼻,略顯拘謹。
軍府晨議自有規矩,先是莫雲天依次點卯,隨後值夜將領彙報昨晚情況。
原本接下來,王玄該佈置今日任務,但他卻看了一眼堂下,沉聲道:“諸位,今有山中修士黃元子來投,已入我永安供奉營。”
說着,微微點頭道:“黃供奉,你對這山中形勢頗爲了解,可否爲我等詳述一番。”
說實話,對於這前來投靠的化形老妖,他心中也頗爲猶豫,畢竟不是花二那種毫無依靠的小妖。
這兩日多次試探,又詢問了岑虛舟朝廷對於歸化妖物的態度,才決定暫且留在軍中,平常心對待,觀其言行。
見王玄詢問,衆人紛紛望向黃元子。
人族對於異類並非總是喊打喊殺,永安軍中有狐狸花二、木客部族,如五仙堂那般的法脈也有幾個,但原本敵對的山中化形老妖加入,還是第一次。
黃元子對周圍目光視若無睹,出列拱手道:“老朽既然投入軍中,自然言無不盡。”
說着,擡頭望向地圖,深深吸了口氣,“坎元山形勢很複雜…這要從一件舊事說起。”
“大楚年間時,那位謫仙劉長安一統天下,當時敕封山神河伯之法還未失傳,但人族歷經大亂,已無力維持所有疆域,只得於九大龍脈各處修建山神河伯廟,另立白澤、陸吾兩大巡天軍,奔行四處鎮壓異類鬼邪。”
一旁岑虛舟來了興趣,“此事《大楚紀事本末》中有記載,只是後來兩大軍團神秘失蹤,再加上楚亂五百年,敕封山神河伯之法失傳,大魏無力顧及山中,後來發生了什麼?”
王玄眼中也閃過一絲好奇。
這段時間他熟讀大楚大魏兩朝史,但越發覺得其中許多事記載不詳且失真,難免好奇。
黃元子看了看衆人,搖頭苦笑道:“山中不論妖鬼,即便修成地仙,也壽不過五百,天雷之下皆爲灰灰,又不似人族以史爲記,終日爲命廝殺,哪會留下記載。”
“不過據老朽觀察,這天下山中勢力險地大致可分爲兩種。”
“其一是楚亂之前,當時白澤、陸吾兩大軍團鎮壓天下,妖巢鬼穴皆隱於地下溶洞,妖鬼隕滅後形成各種詭異之地,即便山中妖物也不敢深入。”
“還有那些個山神河伯廟,大多是龍脈地竅,地祇消失後,或爲鬼穴,或爲山中精怪佔據,大肆淫祀,幾近癲狂。”
“這些精怪邪神烏煙瘴氣,我等妖修也不願打交道,前年人族封神術泄露,大多被人交給這些邪神,越發不好惹。”
“其二便是大魏之後,人族無力顧及荒野,大妖山鬼崛起,紛紛建立妖巢鬼穴,各守地盤,彼此爭鬥不休,有些傳承古老,甚至傳聞曾出過地仙。”
“自人族開荒後,有一股勢力暗中串聯,組織萬妖盟對抗,但總壇被攻破後,各地妖王估計已亂做一團。”
“至於這坎元山脈,因地形複雜,大大小小勢力也數不勝數,比如再往北,有一座山神廟,被一頭山魈佔據,大肆淫祀成爲邪物,自號黑麪相公,而其不遠處則是一座古戰場禁地,終年殺氣擾動天象,無人敢靠近。”
“這兩處所在很難惹,因此大人所斬殺的三仙廟妖魔,才未將勢力北擴…”
聽得老妖訴說,大帳內氣氛凝重,衆人都沒想到這坎元山脈形勢竟如此複雜。
岑虛舟微微點頭,望着黃元子撫須道:“我地元門也曾派人踏遍各地,只知山中詭邪遍地,卻未有這種劃分,黃道友果然見識不凡。”
大帳內衆人,也對這投靠而來的黃鬚老妖刮目相看。
黃元子幽幽一嘆,“老朽年幼未化形時,曾與一術士相伴混跡人族市井行騙,後來其死於江湖仇殺,我才流落荒野。見得多了,自然也想得多…”
說罷,默默退回隊伍中。
王玄淡淡瞥了一眼。
能明大勢,見機不妙便立刻投靠人族,這老妖絕對不簡單,恐怕還藏着掖着不少,今後怕是要多加註意。
一旁屠蘇子明皺眉道:“王兄,淫祀邪神,竟能逼得三仙廟難以北擴,恐怕又是一場硬仗,我等必須小心行事。”
王玄望向坎元山地圖,想不到這裡竟有一處古戰場禁地,也不知有沒有血虯形成。
還有此地已遠離人族領地,到底是哪個時期形成的古戰場…
想到這兒,微微點頭道,“屠蘇兄此言有理,咱們且按兵不動,待我思謀出對策再說。”
說罷,暗中打開天道推演盤。
明日便是清明時節,而新的功法推演,卡在99%已有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