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非曲直,難以論說

“陛下膝下有子。”胡濙站起身來說道:“諸位明公,某以爲國本茲事體大,政通人和,大明方能國泰民安。”

他看了一圈,站直了身子說道:“我勸在做的諸位明公一句,想一下陛下削太上皇帝號決心,是在太廟祭祖的時候說的。”

“甭管找什麼理由,你們要是真的要試一試。”

“那就試一試吧。”

“出了什麼事,某護不住你們,還會推波助瀾。”

胡濙的這句話是威脅。

陳循問廢不廢太子,不就是爲了不削太上皇的帝號嗎?

陛下要從攝政爲帝,變法理爲臨危受命,這個受的誰的命?

自然是大明列祖列宗的命。

這麼大的決心,還要阻攔,那隻能說是活的太辛苦,迫不及待的想要轉世投胎了。

陛下可不是那種拿不動刀的主兒,好說好商量,削帝號之前,就一直在逼着羣臣跳出來。

現在跳出來,死還算好的,連累家人,那是滅門之禍。

“我在提醒各位一句,雖然朝廷派出了使者去接上皇,但是自古晉懷帝、晉愍帝被俘,立刻被殺,宋徽宗、宋欽宗被俘,北狩至死未歸。”

胡濙的意思很明確,真要爲一個北狩,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的皇帝,去得罪現在的大明皇帝嗎?

陳循的眼神有些暗淡,最終搖了搖頭,不再多說話,其實他只想保住太子的命而已。

陛下攜京師大勝安定社稷之功,正自己的名位,誰攔誰死。

興安看這在廷文武都吵得八九不離十了,便來到了後殿,找到了大明皇帝。

胡濙是誰在位上支持誰,陛下既然要做,那就做到底。

“陛下。”興安俯首將文華殿上的事裡裡外外說了個明白。

“你去查一查南宮的人,有沒有剋扣錢氏的一應供給,朕看錢氏的手都有凍瘡了,想來南宮不是很暖。”朱祁鈺看到了錢氏遮掩的凍瘡。

興安整個人哆嗦了下,他一直負責宮裡的事,陛下這話,其實是在問責了。

他趕忙俯首說道:“臣領旨。”

“還有,最近慈寧宮那邊盯緊點。”朱祁鈺走進文華殿之前,又叮囑了一句。

興安一直畢恭畢敬的弓着身子,待到陛下走遠了,興安才站直了身子,眼神中盡是兇光!

陛下要做的事兒很多!

興安也的確是有點忙兒,燕興樓、王恭廠、皇宮、東廠,天天要查驗。

皇宮這邊,也主要是以孫太后的慈寧宮爲主,卻是忽略了南宮。

南宮畢竟是個偏宮,年久失修正常,但是凍出凍瘡來,那絕對是有些宮宦們,不知道高低貴賤之分了。

興安帶着一隊東廠的番子,就直接闖到了南宮,抓着那羣宮女宦官,都送去了東廠番子。

“這羣狗東西!”興安看了看火盆裡的炭,恨恨的說道。

火盆裡的並沒有炭,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他只有初一十五纔會過來,每次都燒的很旺。

每次擱着珠簾,他也看不到什麼,原本以爲冷清,是因爲人氣不旺。

這羣宮宦在王振手底下作威作福久了,連尊貴卑賤都不分了嗎!

他倒不是可憐朱見深、錢氏、周氏三人,而是這些人沒辦好差事,讓自己在陛下面前顯得辦事不利。

陛下雖然不在乎名望,但是陛下的名聲很重要。

陛下削太上皇帝號之事,在青史上,絕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皇權更替,這種事大家見怪不怪。

若再留下個欺負孤兒寡母,那是要被人戳着脊樑骨罵的。

“驚擾太上皇后千歲,臣這就找一批聽話的人伺候着。”興安站在宮門前,俯首說道。

只要陛下的廢太子的詔書還沒到,這就是太上皇后和太子,該有的恭敬必須要有。

宮宦可以擁有權力,但是不能凌駕於皇室之上。

朱祁鈺預計削太上皇帝號這件事,會鬧出什麼死諫的事兒。

畢竟這裡大部分的臣子,都是正統年間,斷斷續續提拔上來的。

但是他完全沒有看到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甚至連朱祁鎮封王都想好了,封稽王,太子朱見深的歷史地位,也有了,稽王世子。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看着羣臣,十分確信的說道:“朕知道你們一些人心裡有想法,但是朕提醒你們,楚雖三戶,卻可亡秦。”

“京師可是有五十萬戶,家家披麻戴孝!”

“朕要給他們一個交待,也要給天下臣工萬民,一個交待。”

大明京營的衰弱,的確是有文官把持的原因,但是瓦剌血仇未報,離心離德,多次改制,軍屯侵佔,百姓們從軍、戰鬥意願降低,也佔了一部分。

京營羸弱,皇帝就只能不停的綏靖,最後國將不國。

瓦剌這個仇不報,大明就好不了。

王直其實有話想說…

他其實想問問陛下移宮的事兒,但是思前想後開口說道:“陛下,這都改元了,郕王府還以王府稱呼,臣以爲不妥。”

皇宮,是皇帝住的宮殿,是因爲皇帝他纔是皇宮。

而不是因爲住在裡面纔是皇帝。

“是不是可以改名泰安宮?”王直有想法,陛下是皇帝,不願住皇宮,那住的地方,再以王府稱呼,不合適了。

改名泰安宮,取自漢書,國泰民安四字。

朱祁鈺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改稱泰安宮吧。”

歷朝歷代的皇帝,似乎都不太願意住皇宮,比如宋徽宗就住艮嶽宮,也不住皇宮。

而且也不知道是皇宮風水的緣故,只要不住皇宮的宋明皇帝,都是子嗣興旺。

宋徽宗就很能生,朱祁鎮在南宮也很能生,朱祁鎮在南宮,不到五年時間,生了三個兒子,至少三個閨女出來。

削睿皇帝帝號、廢朱見深太子位改封稽王世子、降太上皇后爲稽王妃、降諸公主爲郡主、改元景泰、大赦天下等一系列的聖旨,在司禮監和文淵閣的中書舍人手中快速寫成。

隨後朱祁鈺用印,昭告天下。

隨着驛站的驛卒揹着聖旨,離開京師,朱祁鎮的皇帝號,被削掉了。

朱祁鈺發現自己對這事有點先入爲主了。

他是後來人,自然是知道朱祁鎮必然可以迎回,但是朝臣們並不知道,按照歷史的規律,大概率是回不來的。

所以爲了一個北狩丟盡了大明顏面的皇帝,和現在大權在握的皇帝撕破臉皮,值得嗎?

廢帝之事,歷朝歷代,發生了六十餘次,是非曲折,難以論說。

正是這皇權更替,決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

自商朝初年,商朝伊尹廢商湯的孫子——太甲開始,廢皇帝,一直到最後的溥儀被廢,多數都是廢帝,很少有人削帝號。

朱祁鎮在歷史上,就削了明代宗的景皇帝帝號,貶爲郕王,郕王一月暴斃,又被賜下惡諡,戾。

若非朱見深知道叔叔很難,給叔叔恢復了帝號,建了陵寢,又給了美諡。

挽狂瀾於既倒,在兵敗如山倒的境遇下,守住京師的明代宗,在歷史上應該被叫做郕戾王,而不是景泰帝、明代宗景皇帝了。

于謙冤,明代宗冤不冤呢?

朱祁鎮既然不顧親親之倫,他朱叫門做的,朱祁鈺憑什麼不能理直氣壯的做?!

孫太后回到了慈寧宮,氣的大發雷霆,但是也只能大發雷霆。

“好一個庶孽!這剛坐穩皇位!就如此着急削他哥哥帝號,皇帝這是要做什麼!要造反嗎!”孫太后順手將桌上的燭臺,貫在了地上。

孫太后更加氣急,指着那羣宮宦,憤怒不已的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是皇帝的人!皇帝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這麼看着本宮!”

孫太后已經氣得有點語無倫次,狂言亂語了起來。

朱祁鈺早就把事情坐到了前面,興安在清宮的時候,就悄悄的把慈寧宮內的宮宦給換了。

孫太后開始一直擔憂朱祁鎮在迤北的事,沒有多過於關注身邊的事,卻是讓興安做成了。

太后想做什麼做什麼,但是不能違背皇明祖訓,後宮不得干政的鐵律。

“還有哪些朝中明公,哪個不是受我兒提攜,纔有了今天端坐廟堂之上的機會!哪個不是深受皇恩!哪個不是食我兒正統的俸祿!”

“現在一個個都站在幹岸上,一言不發!逆臣賊子!都是逆臣賊子!”

孫太后還在發怒,又罵到了廷外的官員頭上。

但徐有貞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他對朱祁鎮不夠忠誠嗎?足夠忠誠!

但是朱祁鎮樁樁件件,都讓徐有貞痛哭泣血!朱祁鎮一刀刀的攮在了徐有貞的心窩上,刀刀見血。

“今天削了我兒帝號,明日怕是要把那吳太后也擡到這慈寧宮來,佔了本宮的位子了!”孫太后氣急,又甩掉了桌上的書。

“不孝、不悌、不仁、不義,我看皇帝這個庶孽纔是!”孫太后再次憤怒的吼道,但是一時間氣兒不順,重重的咳嗽了起來。

“吳太后已經被陛下接出宮,住在了郕王府了。”一個宮宦低聲回到了一聲。

孫太后猛地瞪大了眼,看着這宮宦,怒目圓瞪。

慈寧宮裡靜悄悄。

即便是孫太后氣急了,一口一個庶孽,但是她依舊沒瘋到失去理智,她依舊稱呼朱祁鈺爲皇帝,稱呼朱祁鎮爲我兒。

她知道、承認朱祁鈺是皇帝,這一既定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孫太后才頹然的說道:“罷了,罷了,隨皇帝去吧,休傷吾孫,本宮不與這庶孽計較了。”

朱見深被廢除了太子位,改爲稽王世子,那就必然要搬到十王府去住。

這樣一來,孫太后的庶長孫朱見深的性命,皇帝隨時可以予取予奪。

朱祁鎮還能不能回來,孫太后不知道,但是這個孫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不是誰都對迎回朱祁鎮抱有期望,南宋朝廷派了多少使者去金國,最後只迎回了宋徽宗趙佶的棺槨。

孫太后其實手邊還有一些可以動用的手段,但是,她不敢和大權在握的皇帝魚死網破。

還有個朱見深這個孫子,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另外一名宮宦俯首站說道:“稟太后,興大璫,帶着番子,把南宮那羣欺上的宮宦,全都給打殺了。”

“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而不是興安大璫請旨。”

孫太后擡頭,眉頭緊皺,南宮欺上的事,她倒是知道一些,但是後宮之事,錯綜複雜,有些宮裡的事,她也不好管。

沒想到皇帝日理萬機,居然連這等事都知道了。

她稍微鬆了口氣,至少皇帝還沒打算讓這唯一的孫子去死。

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的人,到底是這位在京師力挽狂瀾,救了大明社稷的庶孽。

還是那北狩迤北,爲胡人彈胡琴唱曲的親兒呢?

是非曲折,其實,並不難以論說。

孫太后之所以沒有在祭祖的時候直接暴怒,是因爲她無法辯解。

“太后,命婦進宮朝賀,是不是可以宣見了?”一個宮人俯首問道。

孫太后閉目良久,才嘆息的說道:“太上皇帝在迤北,俱免朝賀禮,散了吧。”

命婦,是朝廷大員的妻子,他們入宮朝賀,這幾乎是孫太后,此時唯一可能聯袂外廷做點事的時候。

但是孫太后還是嘆息之下,讓人免了命婦入宮朝賀禮。

慈寧宮裡都是皇帝的眼線。

她作爲皇太后之貴,無論如何這庶孽要叫她一聲母親。

但是她要真的是聯袂外廷,以當今陛下的狠辣,她也有點驚懼。

更重要的是,她這萬一要有點啥事,錢氏軟弱,自己小孫子,又該怎麼辦呢?

“太后,尚寶司奉王殿設御座,大宴賜席,以賀新歲,陛下已經到了。”一個官宦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本宮知道了。”孫太后,立刻吐了口濁氣,站起身來,向着等在宮外的大攆而去。

尚寶司主宮廷宴會。

過年賀歲,在廷文武及命婦,都要列席,包括未就藩的王爺,也要到場。

按照今天最新的旨意,宗室中,只有稽王、稽王妃、稽王世子符合要求。

朱祁鈺已經提前來到了奉王殿外,等待着宮宴的開始。

朝臣們的反應,讓朱祁鈺更明白了,在這個時代,皇帝兩個字到底代表什麼,尤其是緹騎忠心,京營在手的情況下。

皇帝,如臨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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