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辭哥哥十分貼心, 讓兩人去房中細談。
白濯不知道能談什麼,要談什麼。他擡頭看着眼前的喬央離,迷惘而緊張。
喬央離走了一段路, 突然停了下來, 低聲問道:“白姑娘, 你的房間……在哪?”
白濯身體一僵, 沒有開口。他跟在喬央離身後, 掌心一片溫潤,揪着衣襬,心七上八下跳着, 忐忑不安。
離王殿下去過他的房間,但見的是白晝, 若這個時候過去, 豈不是擺明了他就是白晝。
喬央離以爲他是像上次一樣, 房間太亂不好見人,“房間亂的話……也無事的。”
您可真能遷就, 能不能有點兒立場。
白濯道:“要不,我們去後院走走?”
喬央離點點頭,“好。”
分明剛剛還殺伐果斷,刀起刀落,可面對白濯時, 喬央離總覺得自己慫得很, 慫得對不起離王這個稱號, 慫得判若兩人。
但是他要說什麼, 問一問白濯剛剛那個擁抱, 但那是自己先抱的,或者問一問剛剛的牽手, 像也是自己先牽的。喬央離十分唾棄自己,這樣一點兒也不離王。
離王殿下決定要離王一點,不能再慫了,再慫下去真的要沒媳婦了。
於是喬央離放緩了腳步,讓白濯跟上自己,趁他不備,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攥着,生怕他會掙扎。
誰知白濯只是愣了下,盯着兩人緊握的手,沉默許久,看得喬央離指尖泛冷,隱隱有要鬆開的趨勢。
白濯突然開口:“別動。”
喬央離不敢再動,陪他傻傻站着,甚至有些走神,想到了父皇追求母后時的事,一直到白濯拽過他,毫無徵兆地撲入他的懷裡,他才猛地回神,有些不敢相信,白姑娘這麼主動?
而更不敢相信的人其實是白濯。
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用這個擁抱證明了一件事——他好像喜歡上了離王。
喜!歡!上!了!離!王!
白濯帶着哭腔自言自語道:“我完了。”
喬央離一頭霧水:“什麼?”
“我完了,我完了。”白濯鬆開手,對離王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找找肖辭。”
喬央離看他狀況不對,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拽了回來,擔心道:“你怎麼了,找肖辭做什麼,有什麼事本王不能解決的。”
白濯幾乎要哭了:“你真不能解決。”
“什麼事,你若不說,我肯定不能解決。”喬央離擦掉他眼角掛着的淚,輕輕地吻了他的額間,“白兒,別再推開我了,行嗎?”
“不行!”白濯驚恐地拒絕,但卻狠不下心將他推開,甚至開始貪戀他身上的溫度。
白濯突然有些怨恨那對將他狠心拋棄的夫妻,若非他們將他捨棄,他不至於一直患得患失,對白媽媽、對肖辭過分地依賴,也不至於對感情如此渴望,對僅僅靠近自己幾個月的離王產生這種一輩子都不會有迴應的感情。
但歸根結底,是他的問題,他真的是瘋子。
白濯腦中亂成一團,滑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臉,萬分掙扎:“不行,我們不可以。”
一輩子都不可能的。他要及時止損。
他突然失控,嗓音有些趨向於本音,因爲說話小聲,聽起來有些沙啞,喬央離也沒多想,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腦袋:“怎麼不可以了,只是你想不想罷了。”
白濯奮命搖頭:“我不想,一點兒也不想。”
喬央離道:“不,你想。不然你那天爲什麼要去驛站找我,剛剛又爲什麼要抱我?”
是的,白濯的擁抱不僅讓他覺醒,更是告訴了喬央離,他堂堂離王追求人,就沒有失敗的時候。
白濯是喜歡他的,他死皮白賴纏了幾個月,終於得到了迴應,不是厭惡,而是跟他一樣,是心動,是喜歡,但是他不明白,白濯拒絕、掙扎的理由是什麼。
白濯眼眶倏染一熱,眼淚不住往下掉,燙得掌心發熱,堵住了他的話。
怎麼辦?娘,我該怎麼辦?
喬央離頓時慌了,掖起衣角給他擦淚,哄着他,“白兒不哭,白兒不哭,若是因爲你我的身份,我可以解決的,父皇母后不會爲難你。”
“不是……不是因爲這個……”白濯抽泣哽咽道。
喬央離蹙眉,“那是因爲什麼?”
性別不同啊哥哥。大凡白濯是個女的,喬央離兩個月前就能抱得美人歸了,哪還用在這裡耐心哄人。
白濯不敢回答,心裡委屈至極,越哭越起勁,慘烈的哭聲將遠處的人都給引了過來。不過他們見離王在那裡,只敢遠遠看一眼,不敢靠近分毫。
肖辭聞訊而來,見白濯坐在地上大哭,腳步生風,跑了過去,抱起他問道:“怎麼了這是,有人欺負你了?”
“不是……”白濯抹着淚,“肖辭,我是神經病。”
“你說什麼?”肖辭不敢置信。
“我是神經病啊!”
——你別是喜歡上離王了吧!
——我神經病啊。
肖辭只覺五雷轟頂,晴天霹靂,他想把哭得滿臉淚痕的白濯拖回去暴打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你完了。”肖辭重複道。
喬央離神色驟冷,又是這句話,這兩人究竟有什麼秘密在瞞着他。
白濯心裡沒了底,“我該怎麼辦?我會被娘打死的。”
肖辭道:“你自己看着辦吧,白姨……總歸是疼你的,我會保住你兩條腿的。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肯定是無條件支持。”
白濯迷茫得很,完全做不了決定,揪着他大哭,反覆問道:“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他哭了好一會兒,還沒有要停止的樣子,肖辭卻只能嘆氣,靜靜等着。常年混篷州的人,對斷袖的接受程度遠比京中那些老迂腐來得高,但真正落到自己人身上,他竟是手足無措,半點意見都沒有。
說到底,這件事還得白濯自己悟透。
肖辭跟喬央離對視了一眼,大概也能明白白濯此刻的心情。
無法訴說的苦。
白濯就好似迷宮中的螞蟻,迷茫、不知所措,帶着對未來的恐懼。當初面對認識一年多的肖辭都能帶着滿身的刺,如今要讓他接受僅僅認識幾個月的離王,確確實實有點困難。
白濯哭得越慘,喬央離眼底的失落越濃,但他不想走,他想解決這件事,畢竟喬王爺不喜歡被動。這種將掌握權交到對方手上的事,太冒險,太難以控制了。
好在白濯邊哭,腦袋邊飛快地轉動,等稍稍平復下來,他心底也有了答案。其實他一直就有答案,只是裝糊塗,不願意接受,也不願意開口。
白濯沒有回頭看他,半靠在肖辭肩上,啞着嗓子道:“殿下,你先回去吧。”
喬央離眼皮子一跳,想都沒想就給拒絕了,“不。”他總感覺今日一走,就再也見不到白濯了。
肖辭將他扶好,抽出帕子給他抹乾淨臉,嘆道:“你們好好聊聊吧,白兒,這件事總要解決的,拖着沒有意思。”
“我……”
肖辭打斷白濯的話,“不論你做什麼決定,身爲哥哥,唯一一點要求就是,你要開心。其餘的艱難險阻,我可以幫你剷除。”
喬央離當即原諒肖辭在混亂中沒有保護好白濯的事。
白濯憤恨不已,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大哭過一場,白濯腦袋清晰了不少,等肖辭走遠後,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道:“殿下,我們就這樣吧,就這樣,你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
就這樣,止於友人,不做眷侶。
喬央離道:“爲什麼,你明明也喜……”
“也喜歡你。”白濯打斷他,笑容滿是苦澀,卻不帶半點猶豫:“殿下,我喜歡你。但是,不是喜歡就一定要走到一起的。”
“理由呢。”喬央離道。
白濯道:“理由,以後再說吧。你……能再抱抱我嗎?抱完了,放棄我。”
“抱可以。”喬央離將他攬入懷裡,透過衣衫感受到他的心跳,觸及到他的溫度,“但是放棄,不行。本王做的決定,你改變不了。”
白濯在哽咽,聽他這麼說,低低笑了笑,用力環住他的腰,“話不要說太滿,你會改變的,遲早有那麼一天。”
喬央離沒有鬆開,在他的耳邊堅定道:“不會的,沒有這一天。”
白濯沒有反駁,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裡,用盡全力去記住這一刻。
好似一鬆手,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要去跟肖辭取取經,當年是怎麼放棄他的。
兩人抱了許久,最後還是鬆手,放開了對方。
分開的這一刻,白濯的心空了一下,卻又一下子充實起來,往後的路他知道要怎麼走,纔不會誤己誤人。
白濯眸光堅定,沒有絲毫閃躲,笑道:“離王殿下,你該回去了。”
喬央離問道:“我還能來找你嗎?”
白濯道:“以什麼身份,若是朋友,隨時歡迎。”
喬央離從善如流:“那就朋友,只要你不像以前那樣趕着我,害得我一度懷疑是哪裡惹你了呢。”
白濯:其實卻是討厭過的,煩人精。
白濯道:“白濯不敢。”
喬央離拍拍他的腦袋,笑得十分輕鬆,“沒有你不敢的事。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吧。本王……走了。”
“是,恭送殿下。”白濯道。
雖說口中說着送,但白濯一點兒也沒動,站在長廊上,看着喬央離的背影漸漸遠去,眼角還未擦乾的淚又滑了下來,落地無聲。
他蹲了下去,抱着腦袋,看着那一滴淚痕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