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們的第一次相見,自飲自酌的憂鬱王子。
他見我自己揭開了紅蓋頭不知道是佩服我的勇氣還是覺得新鮮再或者是因爲我的美貌而驚呆了,舉着酒杯遲遲不放下,眼珠子好像釘在我的身上似的。
“王爺,我……”不知道他爲何這樣的看着我,卻又遲遲的不說話。
“不愧是年羹堯的妹妹,連性情都像,如此耐不住性子,可該如何是好?”他突然開口說話而且還一改愁容笑了起來,讓我有些羞澀不已。
“我,我聞見一股酒味,卻聽不見動靜,我怕你喝多了暈倒了。”我從小在家嬌生慣養,父兄寵愛有加,在家誰敢不聽我的,我準饒不了他,故此也不知道怕的。
“哈哈,我、你?怎麼,你哥哥沒教你王府的規矩嗎?”
“哥哥只教我入府之後要多聽王爺的話。”他聽後十分的滿意,又將紅蓋頭重新給我蓋上,朝我說道:“每個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帶紅蓋頭的機會,你還自己揭開了,這可該如何是好?”
“那王爺再幫妾身揭一次吧!”
“本王問你一個問題,你若是回答對了,本王就幫你揭開,若是答錯了……”
“妾身若是答錯了,王爺罰妾身就好,若是不揭蓋頭,那豈不是要讓姐姐們笑話麼?”
“哈哈,你哥哥說你是鬼精靈,本王還不信,如今信了,那你說一說若是答錯了,要如何罰你呢?”
“那就罰妾身天天伺候王爺,給王爺端茶倒水,鋪牀疊被。”當時這正是在我看來最大的懲罰了,因爲我從來不做這些粗活的,殊不知在王府之中能夠侍奉他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有多少女人想方設法地爲他端茶倒水,鋪牀疊被。
“哈哈哈,好,好,好!”他聽後大約連連地叫好,“本王問你女子何爲重?”
“女子‘情’爲重。”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情?何爲情?”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這是我出閣之前,額娘對我說的話,當時並不太懂這話到底是何意?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他邊揭開我的紅蓋頭邊說道,我莞爾一笑,見他如此高興,肯定是答對了。
“本王想了半日,也不知該用何字來形容你,只有兩字‘佳人’。”這是新婚之夜他對我最高的讚美。
“妾身也想了半日,也只想出兩字來形容王爺您——英雄。”那時的他在我的眼中也好,心中也好就如同天一樣的偉大,地一樣的渾厚,海一樣的磅礴。
那時候我還沒有讀過另外一首詞:“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
黑暗的暗室裡,除了冰冷的空氣什麼都沒有,就連蟑螂、老鼠、壁虎這樣的有生命的東西都沒有,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總而言之就是一片黑暗,不由覺得全所未有的恐懼,我獨自抱着自己的膝蓋,蜷縮在一個角落裡,若不是還有一面牆壁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靠得住什麼?
若是不想起那些甜蜜的回憶,我只怕我在這兒一時一刻都呆不下去,要成功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可是我已經很迷茫了,我這樣是否能夠達到我的目的,一個是一國之母的皇后,一個是皇上寵妃,並且還懷着龍子即將臨盆,我呢?我以爲能夠依靠的人還在我的身邊埋下了眼線,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走到了這一步,我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年歲大了,沒得美貌了,哥哥死了,沒了靠山了,失君心了,沒得恩寵了,我唯一還能掙扎的便是這條賤命了,可是我怕很快這條性命也會消失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皇太后,我腹中的胎兒真的是皇上的,求求你放我出去,救救我的孩子啊?”我扯着嗓子喊着,不管她們是否能夠聽見,我總是要這樣的演一演戲的,有些事情不去做,永遠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事情到了這一步,並非想停下來就停下來的,如今只能硬着頭皮的朝前走了。
疼痛感讓我逐漸的不再那麼的清醒了,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在疼痛、恐懼、難過、傷心等等催化之□□力不支了有些迷糊了,分不清到底是在夢中還是清醒着,感覺自己看見了一陣金黃色的光芒。
“蘭兒,蘭兒……”是誰在叫我的名字?是他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胤禛,是你嗎?你來救了我是嗎?我好冷,我好餓,我好睏,我好痛,我好難受?救救我,救救我,我捨不得你,我真的捨不得你。”我感覺有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給我帶來了光明,帶來了溫暖。
“我怕黑,你知道的,我怕黑,快帶我出去好麼?”爲什麼他是背對着我,爲什麼不讓我看見他的臉?
“我怕靜,你知道的,我怕靜,你說句話好麼?”爲什麼他只是站在我的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呢?
“我怕,我怕啊,救我,救我!”我不停地哀求着,我哭訴着,可是他只是無動於衷,爲什麼你來了,卻不讓我看見你的臉,卻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皇上,皇上……”我呼喚了兩聲,他終於了反應,慢慢地朝我轉了過來。
“妹妹,妹妹,爲何到了此時此刻你心中想的人還是他?”突然哥哥帶有責怪的聲音傳了過來,哥哥也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哥哥?”
“妹妹不要怕,哥哥在這兒,這兒就不會黑了,不會靜了,哥哥陪着你。”哥哥即便對所有的人都是粗魯的,可是對我卻是極其的寵愛與溫柔,永遠都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的溺愛着,捨不得我受一點點的委屈。
“妹妹,你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哥哥等着你爲哥哥報仇呢?”是啊,哥哥還得等着我去報仇呢?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堅持下去,我要殺了皇后,我要殺了菀妃,還有祺貴人等等,所有有份彈劾哥哥的人,挑撥皇上殺哥哥的人,我都要一一殺死,這樣才能慰藉哥哥的在天之靈。
【暗室(二)】
“妹妹,哥哥沒有想過謀反啊?哥哥好冤枉啊?你一定要爲哥哥平反啊?”
“哥哥,哥哥……”漸漸地那陣光芒不在了,那陣溫暖也不在了,漸漸裡離開了我的視線,我不停地呼喚着,可是我發現我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想着追隨着那陣光芒而去,可是我發現我的手腳已經不能動彈,我只能微微的聽見風聲,好冷啊?
“活着,好好的活着!”哥哥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微弱,最後終於消失不見了,我捂着耳朵,拼命地讓自己保持鎮定。
不停地自己說,無論如何,我也要堅持下去,只有活着纔有希望,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是枉然的。
我的腦子裡出現在了很多很多熟悉的人的面孔,皇上、哥哥、嫂子、侄子們、頌芝、清顏、聲諾、皇后、菀妃、端妃、襄嬪、麗嬪、餘氏、淳嬪、惠嬪、安嬪、祺貴人等等,那些愛我的,我愛的,恨我的、我恨的,活着的,死去的,所有的人都出現在我的眼前。
皇上憤怒蹙眉地朝我說:“蘭兒,你騙得朕好苦啊?朕待你如此好,你怎麼能騙朕呢?”
哥哥神態痛苦地說:“蘭兒,哥哥好冤枉啊?哥哥沒有謀反啊?哥哥不是亂臣賊子。”
頌芝不服氣不屈服地說:“主子,你不能死啊?我們好不容易纔活下來,我們不能就這樣的死了。”
清顏努着嘴說:“大姐,我幫了你這麼多,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還什麼都沒有做呢?”
聲諾鄭重其事地說:“姐姐,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住姐姐的性命的,不然就如百花一樣在風吹雨打裡凋零,永不復生。”
皇后挑嘴一笑摸了摸手中尖尖的黃金縷空鑲玉護甲說:“年世蘭,你跟本宮鬥了一輩子,這次你還不輸得徹徹底底?”
端妃鄙視厭惡罵道:“哼哼,你想生孩子,下輩子吧!”隨後如此推開身邊惹人煩的一隻小貓小狗似的踢了我一腳。
菀妃嫣然一笑,貌美如花朝我說:“華貴妃娘娘,你罪有應得,你想要鹹魚翻生,有我甄嬛在,這輩子都是休想。”隨後看見她轉身朝皇上走去,兩人依偎在一起欣賞着碎玉軒飄飄然墜落的海棠葉子。
“皇上,我們永遠在一起……”
“不,不,皇上是我,是我……”我奮不顧身地朝他們跑了過去,即將到達更前時,她們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能聽見他們歡樂的笑聲。
漸漸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了,回頭一看,只見襄嬪抱着溫儀哭哭啼啼地朝我說:“你利用我的孩子,你傷害我的孩子,你怨不得我,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麗嬪披頭散髮面目全非的伸着雙手朝我說道:“娘娘,嬪妾在冷宮裡好難受啊?您爲什麼不救救嬪妾啊?這裡好多鬼啊?嬪妾好怕啊?”
惠嬪跟鬼魅一樣地朝我漂浮過來,睜着大大的眼睛還留着血淚,雙伸着筆直好像要來嚇住我的脖子,我被嚇得連連後退,她卻挑嘴一笑,低頭看去,我也順勢睡隨着她的目光而看去,不由嚇得魂飛魄散,丟魂落魄地問道:“惠嬪,你的腿呢?”
“娘娘,嬪妾的腿被水中的鱷魚吃掉了,嬪妾沒有腿了,娘娘,你也害怕啊?”我嚇得四處躲閃剛剛一回頭卻正對着茯苓的臉她說:“娘娘,奴婢是爲您做事啊?您答應奴婢要好好地照顧奴婢家人的,娘娘你做到了嗎?您要是沒做到,奴婢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突然傳來一陣歌聲,是安嬪的聲音,“娘娘,嬪妾的聲音好聽麼?娘娘嘴中的靡靡之音,在皇上耳中的是金玉圓潤,天然璞玉呢?”
“哼,你以爲你是富貴滿門,身份顯赫的華貴妃啊?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答應啊,你敢不給行禮?哈哈……”祺貴人猖狂囂張的朝我說道,然後張揚的在我面前笑,逼着我給她行禮。
“不,我是華貴妃,我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貴妃,我高高在上的華貴妃。”
“華妃娘娘,華妃娘娘……”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分辨不出來是誰的聲音,我四處張揚卻看不見任何人?
“呵呵哈,華妃娘娘,您有沒有看見我的風箏啊?”銀鈴似的聲音傳來,是淳嬪?“娘娘啊,我什麼都沒有聽見,我是來撿風箏的,我真的沒有聽見啊?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風箏啊?哈哈……”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太多太多的手朝抓了過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躲閃。
“還我命來,還我命……”這個聲音一直都纏繞着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殺人的,要怪就怪你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合,你要是不死,我就要死了。
“額娘,額娘……你認不認得我啊?”在一片黑暗的空間裡,有着一條光柱,我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飛舞着潔白胖嘟嘟的小手朝我奔來。
“你是誰?你是誰?”
“額娘,我是你的孩兒啊?我是你的孩兒啊!你看孩兒多麼的活潑可愛啊!你看孩兒多身康體健啊!孩兒長大了,能走能跳了,可是孩兒一個人在天堂好寂寞啊,你什麼時候來陪孩兒啊?孩兒好想念你啊?”
小小的他不停地朝我跑過來,可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好像有着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我不停地後退。
“額娘,不要走啊,孩兒好想你呢……”
“孩子,我的孩子,額娘在這兒,額娘在這兒,額娘會保護你的,額娘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無論我怎麼呼喚,怎麼哀求,怎麼吵鬧,那股力量總是讓我跟我的孩子離得越來越遠,漸漸的,他的小臉蛋逐漸的模糊了,漸漸地,他聲音一點點的減弱,漸漸地,連聲影都模糊了,漸漸地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孩子,額娘與你一起,額娘要跟你在一起,額娘死也要跟你在一起,嗚嗚嗚……”爲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爲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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