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絃歌而知雅意。
陶大寶一提狗,趙軍就明白他說的是王大龍被訛走的那三條狗。
既然陶大寶說這三條狗是趙有財落在永興大隊的,趙軍肯定不會再問東問西,只是語帶歉意地道:“陶大叔,這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沒事兒。”陶大寶道:“那仨狗擱你二叔家養着呢,你哪天自己來取(qiǔ)也行,你要是沒工夫啊,就讓小飛給你捎過去也行。”
“小飛給我捎?”趙軍聞言有些詫異,陶大寶在那邊解釋說:“小飛現在擱隊上跟車,他們過兩天得給你們林場送雞蛋。”
“啊!”聽陶大寶如此說,趙軍忙道:“陶大叔,那你就讓小飛過來唄。我這陣子沒有車,完了那啥你跟小飛說,讓他先把雞蛋送場裡,送完空車上我家來,我家裡頭還有仨狍子,正好讓他拉回去。”
“仨狍子?”陶大寶道:“行,按老於給你那價,仨狍子三百六,到時候讓小飛一塊堆兒把錢也給你捎過去。”
現在趙、張兩家一共養了八隻狍子,裡頭兩隻沒懷孕的,趙軍打算給周建軍拿去送禮,剩下的六隻帶崽的狍子,就全轉給永興大隊,反正他們是飼養,而不是宰殺。
而趙軍原本的計劃是送陶大寶一隻、於學文一隻,可剛纔倆人一嘮嗑,趙軍聽說那三條狗都養在陶二寶家,而且過兩天來的又是陶飛,所以他當即改了主意,再送給陶二寶家一隻。
但因爲屋裡還有趙國峰和譚朝陽在,趙軍沒法在電話裡提送禮的事,於是就只說有三隻懷孕的狍子要賣。到時候等陶飛來了,把那六隻狍子都讓他帶回去,賣三隻、送三隻。
現在聽陶大寶要讓陶飛給捎錢,趙軍忙道:“陶大叔,錢不用那麼多,我還尋思跟你生產隊買七十五個大鵝呢。”
之前趙、李、王、張、林、江,六家人預計合買五十五隻大鵝。
然後半路殺出個解孫氏,讓趙軍給她帶十隻母鵝和六隻公鵝。
按解孫氏說的,母鵝養着下蛋,公鵝她要請客殺吃肉。
如果她這次被解臣帶回家了,趙軍也就不管她的那份鵝了。可現在解孫氏沒回家,趙軍就得把她的那十六隻大鵝帶出來。
五十五加十六是七十一,跟熟人買東西不能買這個數,要是這樣的話,那明顯就是讓陶大寶送一個嗎?
所以趙軍就要了七十五隻,因爲在他家這邊兒,十是整,五算半整。
“多少?”可趙軍的話,讓陶大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永興大隊,家大業大。別說七十五隻了,就算趙軍要七百五十隻大鵝,對永興大隊來說也不算什麼。
“趙軍吶!”陶大寶問道:“你要這麼些大鵝,你是給誰買呀?”
“呵呵。”趙軍也笑了,他道:“親戚、朋友,我們幾家合夥買的,買回來養着下蛋。”
“啥!”剛纔趙軍說要買鵝,陶大寶以爲他要白條呢。當時陶大寶還在想,趙軍要這麼多肉鵝得咋吃啊?
現在聽趙軍說要買回來留着下蛋,那必然是要活鵝呀!
在這邊兒,大鵝被老百姓稱爲是大牲口。一隻大鵝的食量能頂一頭小豬羔,三隻大鵝就能頂一頭豬。
好在是鵝吃百家草,在林區、在農村,春天孵化,夏、秋割草餵養,冬天宰殺,費工夫但不花錢。
可七十多隻大鵝,這得多少人力呀?這不得放牧啊?
趙軍知道陶大寶會驚訝,但此時他沒辦法細說,只呵呵一笑,道:“陶大叔,我要十個公鵝,剩下六十五都是母鵝。”
“行。”見趙軍沒改口,陶大寶就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當即道:“我到時候讓他們給你挑大的抓,哎呀……行啊!”
陶大寶想了一下,道:“也不朝你多要,母的三塊,公的你給三塊五。”
說完價格,陶大寶又補充道:“現在公的都得七八斤了,你看行不?”
“那太行了。”趙軍一聽這價格,連忙應道:“陶大叔,這又麻煩你了。”
“呵呵,麻煩啥?”陶大寶笑道:“小飛去前兒,我再讓他給你捎二百發子彈。”
“哎呀呵!”趙軍忙道:“陶大叔,太感謝了。”
“客氣啥呀?”陶大寶道:“你哪回來,你打着肉啥的,你都給我們扔下。就你爸那天來,還給我們一家拿個狍子呢。”
“嗯?”陶大寶的話聽得趙軍一怔,他剛要說什麼,卻聽陶大寶在電話那頭繼續說道:“要不說呢,你爸那天一走,給你陶爺、給我們整的,心裡都不咋得勁兒。”
陶大寶這話可是發自肺腑的,想人家到你們永興來了,然後趙有財給你們拿了兩個整個的狍子,陶大寶家一個、陶二寶家一個,把禮數都做足了!
結果呢,人家在你陶大寶的地盤上被訛了,陶大寶一想起這件事,都覺得臊得慌。
沒錯,就到今天爲止,陶大寶都以爲王大龍是中了仙人跳。要不是看李文才的面子,陶大寶把狗和錢要回來都不算,還得往死裡收拾他李鳴響呢。
可憐的李鳴響,喊冤喊得喉嚨都啞了,也沒人信他。
其實陶大寶也納悶,李鳴響這小子以前沒這麼硬的骨頭啊,這次捱了陶二寶兩個嘴巴子都不鬆口,硬說自己是冤枉的!
所以現在就是趙有財感覺對李文才有愧,而李文才和陶家人感覺對不起趙有財,只有李鳴響默默流淚。
本來趙軍想問陶大寶,趙有財此去只給他們拿倆狍子麼?
因爲王美蘭說了,趙有財從家走的時候,她給趙有財拿了五十塊錢,讓趙有財拿錢給陶福林買點吃的,再給陶大寶家孩子買些吃的,這樣就把陶家兩邊都照顧到了。
而聽陶大寶剛纔的意思,趙有財這回去應該是啥都沒買,就給兩家各打了一個狍子。
那麼問題就來了,王美蘭給趙有財的五十塊錢哪裡去了?
只不過陶大寶都說他心裡不得勁兒,趙軍就沒法再往下問了,只能勸慰道:“陶大叔,那有啥的?等哪天有工夫,我們爺倆過你們那邊兒打圍去。”
趙軍這就是句客套話,陶大寶聞言忙借坡下驢道:“不打圍,你們也過來呀!下回來,你看你大叔咋招待你就完了!”
趙軍哈哈一笑,再說幾句客套話就掛了電話。
撂了電話,趙軍和趙國峰、譚朝陽道別,從屯部出來以後,他溜溜達達就奔馬玲家去了。
此時馬玲正在家收拾竈臺呢,王翠花在往碗架裡摞碗。而屋裡,馬洋一人坐在桌前吃飯。
這孩子今天起早跟馬大富掃雪來着,掃完雪又睡了個回籠覺。王翠花在這方面挺慣着馬洋的,就讓馬洋睡到了七點。
馬大富都上班去了,馬洋纔起來。然後王翠花給他煮的餃子,餃子是狍子肉大蘿蔔餡的,狍子是趙軍那天給送的,王翠花和馬玲前天包的餃子,昨天又把剩的餡子包了凍上,剛纔給馬洋煮的就是這凍餃子。
馬洋吃完最後一個餃子,又把旁邊的餃子湯幹了。吃飽喝足後,馬洋一抹嘴,直接往裡一栽歪,就躺到了炕上。
“你幹哈呢?”王翠花進來撿碗,看他這副懶樣,忙道:“你趕緊起來,還得上學呢!”
今天雪小,永安小學放假,但中學不放假,這幫初中生得從家拿鍬去學校掃雪。
不光如此,學校每個教室裡燒爐子取暖的柴火,也得是學生們輪流往學校背。
今天輪到馬洋帶柴火,馬大富提前一個禮拜就將準備的柴火給他捆上了,只要馬洋一會兒背過去就行了。
王翠花說完,見馬洋還不起來,伸手往他腿上抽了兩下。
這麼大的孩子,少有當媽的能打動了,王翠花打了兩下見馬洋沒動地方,便指着那躺在炕上的馬洋道:“就你這樣的,還要往外考呢,你可拉倒吧,離了我跟你爸呀,你連吃都吃上不溜兒。”
吃不上溜兒,就是說馬洋以後吃飯得斷頓,馬洋聽王翠花這話仍沒起來,只是嘀咕道:“媽,我一吃完飯就困。”
“這完犢子的!”王翠花生氣也沒招,只恨馬大富沒在家。
這時,馬玲進來看她弟犯賴,王翠花一看閨女進來了,砸吧下嘴對馬玲說:“你說我咋養活這麼個孽呢?”
“行了,媽,別生氣。”馬玲見狀,忙勸王翠花道:“我小弟就那麼地吧,那天趙軍不說了嘛,以後要不行就給他安排個工作……”
“我不用他!”馬洋還真個有骨氣的,一聽馬玲這話,一下子從炕上坐起來了,隨手一把扯過被丟在一旁的書包。
“嗯?”王翠花看得一愣,不知道趙軍咋這麼好使呢?
王翠花轉頭,看向馬玲問道:“趙軍給他咋的了?”
“沒咋的!”馬玲笑道:“我小弟怕我結完婚捱揍,說是要考出去能有出息,完了他當上大官兒,有他鎮着,趙軍就不能敢打我?”
“什麼?”王翠花聽得一頭霧水,茫然地道:“他憑啥打我姑娘啊?”
“沒有。”馬玲指着馬洋,道:“他瞎白話的。”
“誰瞎白話了?”馬洋感覺他姐不知好賴,嚷道:“那王大龍打他媳婦,你們不也聽說了麼?那王大龍還是趙軍他家親戚呢!趙軍得(děi)管他叫哥……”
“你是不是虎?”馬洋話音剛落,王翠花衝他點着頭,強調着說:“那王大龍是我們孃家人,你也得管他叫哥啊。”
“啊……”馬洋咔吧兩下眼睛,仍不忿地說:“那咋的啦?那我姐要捱揍呢?就你跟我爸,還有我大哥,能打過人家呀?”
王翠花和馬玲就感覺馬洋這是孩子話,王翠花皺眉問馬洋道:“啥玩意就打呀?我們是親家,我們兩家打起來,不讓人笑話吶?”
“誰知道了。”馬玲在旁一指馬洋,對王翠花說:“媽,你說他一天不學習,腦瓜子淨尋思這沒用的。”
“可不咋的!”王翠花咧嘴、嘆氣加搖頭,道:“人家也不是那人吶?你就看趙有財那樣兒的,也沒聽誰說他打媳婦啊!”
“還我淨尋思沒用的!”馬洋根本沒聽王翠花說啥,他剛纔被馬玲說得來氣,只問他姐道:“我就問你,你跟他結完婚,他開工資交給你不?”
“你這話問的就不長腦子!”都不用馬玲回答,王翠花就道:“人家家裡老人都在呢,還能輪得着小輩當家嗎?”
王翠花這話說的不假,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家裡誰主事,那就誰管錢唄。
而且,還有一句話叫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婆婆還在呢,兒媳婦當家根本不可能。再說了,就馬玲這小歲數,她能當明白家麼?
“誰不長腦子!”馬洋竟然白了王翠花一眼,道:“我都跟人打聽啦,就像趙軍家這樣兒的。他們都是按月開完工資,給那男他媽上交一部分,剩下的歸他們小兩口個人花。”
說到此處,馬洋一指馬玲道:“趙軍打圍不算,他一月工資還四十多呢,就給他媽三十,你倆不還能剩十多塊錢呢麼?”
“你是不是閒出屁來了?”馬玲沒接馬洋的茬,沒好氣地道:“你打聽這玩意幹啥呀?”
“我不爲了你嗎?”馬洋嚷道:“你不是我姐,我管你這破事兒啊?你看那王大龍媳婦,挨頓揍回孃家都沒有路費,還得管趙有財借呢!”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馬玲聽得腦袋發懵,只道:“人家趙軍也不是那樣人吶,我以後跟他好好過日子就完了唄,他打我幹啥呀?”
王翠花看看馬洋,又看看馬玲,她這時候也有些懵。雖然王翠花有倆兒子,但大兒子結完婚就搬出去了,人家自己掙錢,小兩口樂意咋花就咋花,王翠花也沒摻和過這事兒。
可這當媽的,她肯定是惦記自己閨女,所以王翠花感覺馬洋說的也有一些道理。而且就算站在女人的角度上看,那馬大富拿回來工資,不也都得給她麼?
“閨女呀!”王翠花想了一下,對馬玲說:“這男的吧,你還真不能給他留太多錢。不說別的,他有錢了,他打麻將、看牌呀,那不敗家麼?”
聽王翠花這麼一說,馬玲咔吧兩下大眼睛不說話了!
“姐!”這時馬洋一把拽住馬玲,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說道:“我跟你說哈,你這兩天碰見他,你得問問他。我給你講,你這時候跟他說啥,他都能答應你。”
“嗯?”馬玲一怔,就聽王翠花說馬洋道:“你這孩子,擱哪兒聽這些玩意?”
“哈哈哈……”此時的馬洋,反而自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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