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1號,凌晨四點,常山市的一家招待所中,行色匆匆地走出一胖三瘦四個人。
其中兩人將兩個麻袋塞進吉普車裡,另外兩人夾着長條麻袋捲上車。
然後,四人乘坐交通工具,趁着茫茫夜色來到了一座大院門前。
汽車停穩後,從駕駛室裡下來個大胖子,他走到大門前,只一推那門就開了。
門內的收發室裡亮着燈,但隨着胖子進到屋裡,裡面的燈就滅了。
當胖子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大門外的吉普車上又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大高個拿着手電,連跑帶顛地打開收發室前吉普車的車門,一屁股坐進了駕駛室。
這輛吉普車裡沒人,但發動機工作着。而大高個的同伴坐上一旁的大解放,兩人驅車一前一後緩緩駛出大門。
兩輛車出了院子以後,那胖子把大門關上,轉身便上了來時的車。
然後,兩輛吉普車、一輛大解放成一條線,飛快地駛向常山城外。
頭前那輛吉普車,由趙威鵬親自駕駛,作爲地頭蛇的他,將車開得很快。
此時的趙威鵬,一邊開車,一邊跟副駕駛上的趙軍吐槽道:“都說上歲數人覺少,這老頭兒也不是咋回事兒,一天可能睡了。我進屋前兒,人家告訴我把燈給他關嘍,還讓我趕緊走。”
趙軍聞言一笑,而被趙威鵬吐槽的,正是給他公司打更的看門老頭兒。
“叔,這大爺挺夠意思了。”趙軍笑道:“起碼沒掉鏈子,還幫咱給車啓着了。”
這年頭的汽車,汽油發動機是用化油器供油,冬天啓動的時候就有些麻煩。
像解臣那輛大解放,冬天每天啓車之前,還都得提前燒上熱水,然後灌在水梢裡,再拎出去澆那解放車的發動機。
而趙軍新買這輛212大吉普發動機比較好,啓動前不要澆熱水,拉風門然後一邊擰鑰匙,一邊踩油門就能打着發動機。
但眼下是冬天,在外面停了一宿的車,車裡跟冰窖似的。
所以那給趙威鵬打更的老頭兒,在得到趙威鵬的授意後,他一早就起來將車啓着,並打開暖風把車給熱了。
“軍吶。”這時,開車的趙威鵬對趙軍道:“咱倆輪班快點開,午後一點多、兩點就能到你陳大爺家。咱讓他看看這車,讓他高興、高興。”
後面跟着那輛吉普車還有摞爛,必須得儘快跑回永安。所以,一行人起大早往回跑。
“行,叔。”趙軍聞言笑道:“讓我陳大爺出口氣。”
“哎呀媽呀!”趙威鵬打方向盤,一邊轉彎,一邊笑道:“給他都氣壞了,你沒看嗎?常山這買賣都扔下了,氣得跑老家去了。”
“是憋氣。”趙軍也就是當着趙威鵬,才說:“要我呀,我就給這車砸了,我也不讓那逼養子要回去。”
“那不行!”趙威鵬看了趙軍一眼,道:“你陳大爺家老二在郵局是個小頭頭兒,那邊求到他家老二大領導頭那兒去了。”
“我說的呢。”趙軍笑道:“這是爲了孩子沒招了唄?”
“嗯吶!”趙威鵬道:“那邊有人,咱也有啊。但爲了孩子,沒有辦法。”
說完這句趙威鵬又看向趙軍,道:“他那二兒子,跟咱那天吃飯那老大,還有嫁唐山那大閨女都是他領回來的。”
“啊?什麼?”趙軍沒聽明白,就聽趙威鵬解釋說:“你陳大爺不五個孩子嘛?那仨大的,都是他戰友的,他那戰友打仗沒了。”
“啊?”趙軍大吃一驚,就聽趙威鵬笑道:“你啊啥呀?他跟你爸同歲,他家老大都三十二了,他還能十三生的孩子呀?”
說這話的時候,趙威鵬自己都樂了。
“那我也不知道啊。”趙軍笑着如此說,而趙威鵬道:“他家就那倆小的是他的。”
“哎呦。”趙軍更驚訝了,忍不住問道:“我在他家的時候,還真沒看出來。”
趙軍在陳盛華一家的時候,也沒問家裡都多大歲數啊,只見其那一家其樂融融,趙軍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
“不說的話,誰也看不出來。”趙威鵬道:“你陳大爺他們兩口子對那仨孩子可好了。”
“這人仁義呀!”這還是趙軍第一次這麼誇別人,趙威鵬聞言“嗯”了一聲,道:“他家老二比你大六歲,工作乾的挺好,今年還能往上挪動、挪動。他就尋思要能不得罪人的話,就儘量不去得罪人。”
聽趙威鵬這番話,趙軍點頭表示贊同,道:“可不是嘛,賠三千就賠三千吧。”
“是啊。”趙威鵬笑道:“但這回行啦,這回他看着這車,這口氣就出了。”
“嘖。”趙軍一笑,隨即砸吧下嘴,道:“叔,那姓於的也不虧,這車他都轉多少手,掙多少錢了。”
“嗨呀!”趙威鵬笑道:“掙多少也不夠他敗的,不是好道兒來的錢,花也不是好道兒花。”
“是。”趙軍附和道:“老話說得好嘛,喝涼水、花髒錢,早晚得得病。”
……
下午兩點剛過,趙軍四人到了北戴河陳盛華家。
早就得到消息的陳盛華,備下了豐盛的酒菜款待趙軍,席間陳盛華樂得合不攏嘴。
而就在趙軍在陳家吃喝的時候,山河林業局局長辦公室裡,楚安民神色凝重地聽着電話那頭的彙報。
此時,坐在楚安民對面的,是來替趙金成、秦竹鬆、張冬至三人,來找楚安民批工傷補貼的李春明。
當初雙虎鬧永安時,趙軍帶領一路人圍堵一隻耳,而李春明四人同趙有財一起追殺黑老虎。
最後,趙軍成功捕捉一隻耳並上了電視,隨後又上報紙、評先進,當真是一時無兩。
可李春明他們呢,不僅沒能拿下黑老虎,四個人還傷了仨。
就這結果,還得虧了趙有財及時出手相助,要不然他們四個最少得折在永安兩個。
好在受傷的三人性命無憂,當天就被送到林業醫院接受住院治療。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趙繼成三人陸續出院。
這本來是好事,可在這段時間裡,李春明明顯能感覺到,楚安民對他們整個保衛組都有意見。
都說楚局長有好的就不吃孬的,可這不是楚安民的問題,而是李春明他們太掉鏈子了。
算上這次,已經是兩次了。頭一次也是他們四個,幫永安林場追殺過境虎,四人跑到永安,鑽山裡轉悠一禮拜,結果啥用沒有。
這次結果更艹蛋,楚安民感覺自己沒罵人就算很有涵養了。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是有趙軍在那邊做對比。
在楚安民看來,趙軍那個年輕人不僅有本事,而且思想過硬,簡直不要太好。
此時,楚安民拿着話筒,皺眉道:“孩子怎麼還能丟呢?”
聽楚安民這話,李春明頓時來了精神。
“啊?啊……”楚安民似乎聽到了什麼事,他先瞪大眼睛表達出震驚的情緒,隨即那邊又說了什麼,但楚安民卻一直皺着眉頭。
“我的天吶!”隨着從電話那頭聽到更多的消息,楚安民眉頭越皺越緊,問道:“土豹子?咬死一個孩子,咬死倆個大人,還咬傷仨?這是幹啥呀?”
聽到這話,坐在楚安民對面的李春明挪了挪屁股,他感覺保衛科打翻身仗的機會來了。
可就在這時,楚安民對着話筒道:“行了,老張,你啥也不用說了,我馬上安排人去……唉呀,你就放心吧,我給你派這人絕對厲害,前段時間那新聞,你還沒看嗎……哎,對,對,就趙軍……那行了,你準備做好接待工作吧,我馬上就往永安打電話讓他過去。”
說完,楚安民掛斷電話。
就在楚安民準備通過林業內線,把電話要到永安林區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李春明說話了。
“楚局!”李春明身子微微向前探,對楚安民道:“我聽說怎麼的?哪旮沓有土豹子害人了?”
“唉呀,小紅杉林場。”楚安民皺眉道:“你沒聽說麼,都整死好幾個人了。”
“是,是,我剛纔聽見了。”李春明說話時,鼓起勇氣,起身用雙手蓋住電話,道:“楚局,能讓我領人去嗎?”
“你去?”楚安民擡頭看着李春明,道:“你幹啥去?”
“我領人打那土豹子去!”李春明如此說,沒想到楚安民直接將他手撥開,道:“你快拉倒吧。”
“楚局!”李春明急了,臉漲得通紅道:“你就讓我領人去吧!”
“你去,你能整了嗎?”楚安民問,李春明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能!我一定能!”
見李春明如此堅持,楚安民猶豫了。但他猶豫並不是多信任李春明,而是不想打擊下屬的積極性。
楚安民撂下電話,看着李春明,很是嚴肅地道:“春明啊,不是我不讓你去。我知道你在部隊的時候挺優秀,但打圍和打仗它是兩股勁兒啊。”
後面這句話,是楚安民聽趙軍說的。
“沒啥不一樣的!”李春明咬牙道:“楚局,你讓我領人去,我保證完成任務!”
聽李春明說出這話,楚安民絲毫沒猶豫,當即點頭道:“行,那你去吧。”
“嗯?”李春明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高興地向楚安民點頭,道:“謝謝楚局,楚局那我……辦借調還是……”
“給你算出差!”楚安民道:“工資照開,完了再給你們加補助,你看你領幾個人、領誰去,那啥……”
楚安民說着,招呼在一旁的趙子陽,道:“小趙啊,你跟李科長去辦這事兒,順道給那工傷補助辦明白嘍。”
шωш_ ttKan_ c o
趙子陽應了一聲,和李春明一起離開了楚安民的辦公室。
趙子陽和李春明是同鄉,當初那句“楚局有好的不吃孬的”,就是趙子陽私下裡對李春明說的。
此刻從辦公室出來,趙子陽往左右觀察一番後,就拉着李春明道:“李哥呀,不是老弟說你,你摻和這事兒幹啥呀?”
“咋地啦?”李春明一臉不解地問道:“啥事兒啊?”
“打土豹子的事兒唄。”趙子陽道:“你能打了嗎?”
趙子陽是好意,可他此話一出,李春明當即變了臉色,道:“咋地?你也瞧不起我呀?”
“李哥,你看你說啥話呢?”趙子陽臉色一變,道:“咱倆要不好,我至於跟你說這個嗎?”
聽趙子陽如此說,李春明神色稍緩,然後就聽趙子陽問道:“李哥,咱不說你打沒打過土豹子。兄弟就問你,你見過土豹子嗎?”
被趙子陽這麼一問,李春明好似變成了土包子,咔吧兩下眼睛不吭聲了。
見李春明不說話,趙子陽又道:“李哥,我可跟楚局上過趙軍家。”
李春明聞言,眼神怪異地看向趙子陽,他感覺趙子陽剛纔說那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帶着自豪和驕傲。
“我可聽趙軍說過。”趙子陽繼續說道:“打圍得了解野生動物的習性,土豹子啥習性你都不瞭解,你到那兒能找着嗎?”
別看趙子陽是外行,但他一句話道出了打圍最核心的東西,就是能否找到獵物。
即便是隊部的神槍手進了山,也得找着目標才能打吧?
聽趙子陽的話,李春明卻是神秘一笑,道:“你是聽趙軍說的,我是聽趙軍他爹說的。”
“啊?”趙子陽一愣就聽李春明繼續說道:“他爹咋還不比他兒子厲害呀?”
同樣的問題,在李春明他們四人第一次去永安林區,去打那過境虎的時候,張冬至也曾經問過一次。
當時,他是在一食堂隔間裡,問的人是周春明的司機韓根良。
那是在趙有財的地盤,韓根良只小聲嘀咕了一句“那可不是啊”,而由於他聲音太小,李春明四人誰也沒聽見。
而李春明四人對趙有財推崇備至,他們始終認爲趙有財能耐比趙軍大,就是沒趕上好時候。
此時此刻,李春明信心滿滿對趙子陽道:“子陽,我要沒有把握,我敢接這活兒嗎?”
說完這句,李春明回頭看了一眼局長辦公室那緊閉的房門,才又對趙子陽說:“我這次要再整呲啦了,楚局說啥不得收拾我呀?”
“那你尋思啥呢?”趙子陽有些擔心地看着李春明,道:“所以我就說不讓你摻和這事兒吧。”
“你放心吧,兄弟。”李春明自信地道:“對付土豹子有專門的辦法,趙師傅都交給我了。”
“啥辦法呀?”趙子陽好奇問,李春明得意一笑,道:“拿羊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