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書剛一直都在林區工作,在來永安之前,他在山河林業局下面的躍進林場擔任保衛場長。
躍進林場是事業林區,規模遠遠比不上永安林區,所以閻書剛從躍進調來永安也算是升職了。
在林區混這麼多年,閻書剛雖不會打圍,但他跟人嘮嗑什麼的,多少也聽說過一些。
聽趙軍說要下挑杆子對付東北虎,閻書剛忙道:“趙軍吶,整那玩意可得加小心,可不能給人提拎起來呀!”
挑杆子連幾百斤的東北虎都能吊起來,何況是百十來斤重的人呢?
這天寒地凍的,吊一宿,那人就成大冰棍了。
“那肯定不能。”趙軍道:“我今天在場子住,明天一早就上山。上午套明白蹤,下午封山,各個路口立警示牌,完了把杆子吊上。”
聽趙軍如此說,閻書剛沉思了三四秒,然後重重一點頭,道:“行,趙軍,你有計劃,咱們保衛組就全力支持你!”
按理說,閻書剛是外來的幹部,剛到這個陌生崗位,應該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
也就是拉攏普通保衛員,敲打趙軍、劉金勇。
但閻書剛一到任,就發生了兩虎鬧永安這種幾十年未有的奇事,閻書剛不但不能打壓趙軍,還得全力支持趙軍。
別看趙軍剛纔說的簡單,但封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尤其他們不是堵人,是堵虎!
“趙……副組長。”就在這時,韓紹剛出言向趙軍詢問,道:“挑杆子……冬天能下嗎?”
挑杆子,一般是選水曲柳、小青楊,將其枝丫削去,將主幹拉彎下套。
獵物踩中陷阱後,樹幹回直將獵物吊起在半空。
永安宋鐵民他老叔宋老歪就是下這個的行家,那老頭子常年住在青石砬子上,以挑杆子吊懸羊。
可即便是那老山狗子,也沒辦法在冬天下挑杆子。因爲冬天樹木上凍,樹幹內水分一凍,樹幹梆硬可折但不可彎。
趙軍看了韓紹剛一眼,然後看向閻書剛時,卻見這位保衛場長正看着自己。
趙軍一笑,道:“這點,我想到了。我也跟周書記說了,調一臺架杆機,用槓桿給它挑起來。”
之前趙軍想搞特殊材料,但於學文出面也沒好使,沒辦法,就只能動大陣仗了。
見趙軍確實是心裡有數,閻書剛對趙軍的信任又增添了幾分。
這時,林場下班鈴聲響起,閻書剛掃視衆人一眼,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所有保衛員道:“昨天上夜班的回家,其他人都留下。今天回家的,明天不能休息,都得到場裡來值班。”
特殊時期,保衛員就這樣。大夥也沒有牢騷,昨晚上值夜班的幾人看看身邊同事,他們還不好意走。
“走!”閻書剛揮手,道:“咱們不回家的,咱們上食堂吃飯,吃完飯咱還回來開會,然後讓趙副組長給咱們講講明天的安排。”
說完,閻書剛轉身就走,衆人紛紛動身,那幾個回家的也就跟着出去了。
食堂每晚都有值班的,今天正好輪到韓大名。
眼看來了這一幫人,韓大名有些驚慌地從後廚跑出,來到閻書剛面前,道:“閻場長,沒準備這麼些人的飯吶。”
平時在林場值夜班的,也就是一個門衛、一個管理招待所的,還有六個保衛員,外加在場裡不回家的周春明。
這兩天閻書剛也不回家,但這個提前通知過,後廚準備了閻書剛的飯。
可眼下保衛員一下來了二十多人,還沒有提前通知,這沒飯也不能怪廚子。
“師傅,你貴姓啊?”閻書剛很客氣地向韓大名伸出手,韓大名受寵若驚地把手在圍巾上蹭了兩下,然後握住閻書剛的手,道:“閻場長,我免貴姓韓,我叫韓大名。”
“韓師傅。”閻書剛拉着韓大名的手,很客氣地說:“我們這些保衛員爲了林場,今天晚上都不能回家了,韓師傅伱辛苦、辛苦,給我們整個菜,好孬我們也不挑,能吃飽就行。”
“哎呀。”韓大名咔吧下眼睛,回手一指後廚,道:“二米飯都燜好了但不夠這些人吃呀。那啥,外頭有凍的乾糧,我拿回來熥熥。完了菜呢,那個湯不夠,我再炒個白菜片、土豆片。那個快,行不行?”
“太行了!”閻書剛笑道:“那辛苦韓師傅了哈。”
韓大名連道不辛苦,然後去後廚忙活了。
保衛員他們剛坐下,周春明就拿着飯盒進來了。
正好趙軍和閻書剛、劉金勇這張桌還有個位置,周春明就過來坐到了閻書剛身旁,也就是趙軍的對面。
趙軍剛纔在保衛組和閻書剛說的方案,他都提前和周春明說了,所以周春明也不問保衛組有什麼計劃,只給保衛員們鼓勁、打氣。
然後,周春明還從兜裡拿出一盒迎春,散給保衛員們。
閻書剛抽了口迎春,將煙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他一下午抽了趙有財三顆石林,此時再抽這迎春就感覺出差距了。
“咋樣兒,老閻。”周春明衝閻書剛笑道:“我們這兒工作不輕鬆吧?”
閻書剛抿着嘴點了下頭,然後面露苦笑道:“沒想到啊,周書記,我剛一上任,就出這麼大事兒。”
“唉呀!”提起這兩天的事,周春明長長嘆了口氣,道:“今年一年也沒消停。”
說着,周春明向劉金勇比劃了一下,卻對閻書剛繼續說道:“不信你問金勇。”
劉金勇也是一臉的苦笑,道:“這一年也不咋地了,就沒消停過。大炮卵子鬧,大炮卵子鬧完了,熊瞎子鬧。熊瞎子鬧完了,大爪子鬧。大爪子鬧完了,熊瞎子又鬧。”
劉金勇的話,聽得閻書剛腦瓜子疼。
永安這一年來的麻煩事,昨天吃飯的時候,劉金勇就和閻書剛說了。
直把閻書剛聽得目瞪口呆!
其實,他們保衛工作相對來說挺輕鬆的。林場值錢東西不少,但大多都偷不走,因爲都是大件,像木材、汽車、機器什麼的。
而能偷走的,像油鋸啥的,那也不值啥錢,大偷看不上,小偷不敢偷。
即便哪天出倆腦袋不好使的,真偷到林場,基本上也都能破案。
所以,閻書剛萬萬沒想到,這大場的保衛場長竟然如此難當。
野豬、熊瞎子、大爪子,閻書剛以前都沒跟這些東西打過交道。
他以前在躍進林場的時候,當然也有山牲口鬧事的情況發生,但都不用林場出面,當地獵戶就給問題解決了。
永安這邊,不是獵戶不給力,是山牲口太惡(nē)。
聽劉金勇說,這多虧是有伏虎將坐鎮,要不然還指不定啥樣呢。
“哎呀媽呀!”劉金勇話音落下,周春明手捂腮幫子,道:“鬧啊,鬧的我這牙都起來了。”
“唉呀!”閻書剛很共情地來了一句:“誰能不上火呀?整不好所有林班都得停產。”
“那倒不至於。”周春明放下手,讚賞地看了趙軍一眼,道:“趙軍想的辦法,給所有林班發炮仗,上山先崩兩下子。”
聽周春明這話,閻書剛脫口道:“那得多少炮仗啊?”
“多少也得崩。”周春明嘆口氣,道:“要耽誤一天生產,那哪多哪少?”
“不是,周書記。”閻書剛道:“我意思是,咱上哪兒整那些炮仗去?”
“我跟楚局長說了,讓他幫着爆竹場。”周春明道:“楚局跟那邊溝通,明天一早走森鐵給咱送上來。”
“大場是好。”閻書剛聞言,不禁心生感嘆,道:“就我以前那小場,有啥事兒局裡都不管。還森鐵送物資?美得你呀!自己擱大解放拉去吧。”
永安是山河林業局下屬第二大林區,如果永安林區的冬運生產出了問題,直接影響整個山河林業局生產任務完成。
聽閻書剛的話,周春明淡淡一笑,隨即看向趙軍說:“明天局裡保衛科的李科長,他們跟車過來,你不跟他們都認識嗎?”
見趙軍點頭,周春明繼續說道:“明天他們都跟你上山,完了你也別管他們級別多高,他們都得聽你的。這是楚局的原話,他們要不聽指揮,楚局收拾他們。”
這話,趙軍也沒法接,只能笑着點頭應下。
閻書剛暗中掃了趙軍一眼,沒人跟他說,但他是看明白了,趙軍是楚大局長器重的人。
閻書剛暗自苦笑,想自己在山河林業局下屬林場工作十來年了,楚局長倒是認識自己。但也只是認識,見面了知道自己是他下屬,但連自己叫啥名都不知道。
見周春明、閻書剛都不說話了,劉金勇笑着對周春明說:“周書記,以後咱可不能把趙軍往外借了。這昨天是上永興了,離咱們近,說回來就能回來。這要跑遠了,可是麻煩了。”
“可不咋地!”周春明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架不住來借趙軍的都不是一般人吶。
“周書記。”趙軍趁機對周春明道:“我想把咱們營林保衛員招上,招幾個打圍手把好的,家裡養狗、養槍的。”
當初讓趙軍上任的時候,周春明就說了,他這個副組長不是光桿司令,是有自己手下的。
有六個名額,和趙軍一樣都屬於營林保衛員。
但周春明不說,趙軍心裡也清楚,這六個人雖然歸自己管但不能自己說招誰就招誰。
營林保衛,既歸營林管,也歸保衛管,營林、保衛能不想往裡安插自己的人嗎?
不光江湖是人情世故,這世界的每個邊邊角角都是人情世故。
這跟靠山硬不硬沒關係,如果靠關係,趙軍可以把六個名額都要了。
但那樣就太獨了。
太獨,就混成獨夫了。
那不是趙軍願意的。
但六個名額趙軍想多撈幾個,起碼把自己老舅和張援民、解臣安排了。
正好趁着兩虎鬧永安的機會,趙軍提一下自己的要求。可以給營林、保衛名額,但來的必須得是差不多的,來白吃乾飯肯定是不行。
“嗯。”周春明點了下頭,看向閻書剛道:“等忙完這倆大爪子,老閻你跟李場長碰碰這個事兒。”
“哎。”閻書剛應了一聲,然後就聽周春明說:“我的意思啊,你倆多幫幫趙軍。他們這個不是鬧着玩兒的,也不是啥好活兒。”
說到這裡,周春明看了劉金勇一眼,然後才繼續道:“前些日子,咱們保衛副組長就是因爲這個因公殉職的。”
聽周春明這麼說,閻書剛陷入了沉思,他本來還想把自己侄子、外甥安排過來,現在聽趙軍、周春明說完,閻書剛覺得還是算了吧。
……
永安屯,趙家。
下班的趙有財、李大勇、李寶玉、林祥順、李大智結伴回來。
五人進屋,炒菜的王美蘭一怔,問趙有財道:“我兒子呢?”
心情不大美麗的趙有財道:“你兒子不回來了。”
“嗯?”王美蘭感覺他這話有問題,但顧不上糾結這個,只問道:“我兒子爲啥不回來了?”
“那啥……忙着打大爪子呢。。”趙有財說着,從兜裡拿出趙軍給的清單,遞向王美蘭說:“這你兒子給你的。”
“啥呀?”王美蘭接過紙,打開一看,頓時眼睛一亮,道:“這麼便宜!”
趙有財聽得嘴角一扯,瞥了王美蘭一眼就往裡屋走去。
這時,金小梅等人湊到王美蘭身旁,看着清單上寫着:長虹21寸彩電1150、三洋雙卡錄放機1025、白菊迴轉桶式雙桶洗衣機980、萬寶冰箱1800。
看到這些商品及價格,女人們飯菜都不往桌上端了,七嘴八舌地討論着。
王美蘭更是到東屋從炕櫃裡拿出算盤,噼裡啪啦地算出四樣東西加一起,總共是四千九百五十五元。
都將近五千塊錢了,王美蘭還說便宜,是因爲同樣的東西,從山下商店裡買的話,每樣都得多花好幾百。
“大彩電,我家也得要一個。”就像買大鵝一樣,買電視的時候,解孫氏也跟着湊熱鬧。
“沒事兒,孫姐。”金小梅笑着對解孫氏說:“我家老六他們都有指標,想買沒問題。”
聽金小梅的話,解孫氏臉上露出了笑容。而這時,王美蘭走到西屋門口問趙有財說:“兒子明天回來不得?”
“不知道啊。”趙有財答完反問:“咋的,你找他有事啊?”
“什麼叫我找他有事?”王美蘭道:“那他不回來,買那麼些東西,你自己咋拿呀?”
林場有通勤車,買彩電的話,搬上小火車就完事兒。
可趙家買的東西太多,往哪兒整都是個問題。李大勇他們也都買電視,李家更是不只一臺,所以沒人能幫上趙有財啊。
“你兒子回來,我倆也搬不了啊。”趙有財說完這話,王美蘭怔了一下,然後把手一揮,道:“不用你們了。”
“嗯?”趙有財一愣,就見王美蘭衝解臣喊道:“小臣啊!”
“嬸兒!”解臣連忙起身,緊接着就聽王美蘭吩咐道:“一會兒誰家要啥,都列個單,完了大夥把錢都齊上。明天你開車上場子,直接找我家你姐夫,交錢把東西都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