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
當趙有財還在山裡攆狗時,趙軍一手拎着一個喂得羅,快步走在回屯的路上。
滿載而歸!
兩個桶裡裝滿了魚獲,各種冷水小雜魚、林蛙應有盡有。
桶裡沒有水,小雜魚堆積在一起。因爲桶裡魚太多,趙軍回家的路上,還時不時地有小魚從桶中躍出。
這一趟是趙軍自己回來的,李寶玉、解臣、周建軍三人仍在東大溝上奮戰。
破開冰面,往水裡揚雪,用鍬撮魚……
魚獲還有好多,只是裝不下了。
就現在趙軍拎的兩個喂得羅,裡面的魚獲加在一起,重量在二十三四斤上下,所以他根本沒法去管那些蹦躂出去的小魚。
從東大溝走回永安屯,趙軍快走還走了二十分鐘。
今天白天,永安屯氣溫在零下二十五六度左右,僅僅二十分鐘,就使喂得羅裡魚獲上層那些小魚身體上掛了冰碴,這樣使小魚們身體發粘、發僵,漸漸地都安靜下去。
“韓嬸兒啊!”當路過韓大春家時,趙軍看到韓大春媳婦端着盆從倉房裡出去,忙喊她道:“你拿個盆,我給你擓點兒魚。”
“孩子咋整這麼多魚吶?”韓嬸子端的盆裡裝的是白麪饅頭,她一邊招呼趙軍進院,一邊說道:“你老名叔來啦,我使野豬肉汆的酸菜,你也擱這兒吃唄。”
韓嬸子說的老名叔就是韓大名,趙有財小金庫的管理員,但他們各論各叫,韓大名雖是趙有財的徒弟,但趙軍從小就管他叫叔。
“嬸子,我不擱這兒吃了。”趙軍道:“我着忙回家呢。”
說着,趙軍拎着喂得羅進了韓家。一看他進來,韓大春便對趙軍說:“剛纔我上你家,尋思招喚你爸喝酒,一瞅你們都沒擱家呀。”
“我爸打圍去了。”趙軍笑着把喂得羅放下地上,對韓大春道:“大春叔,我給你拿點兒魚,炸魚醬吃。”
“這孩子擱哪兒摳這麼些魚呀?”韓大名只看一眼,就伸手招呼趙軍說:“趕緊上炕,是不是冷啦?”
“我不上炕了,老名叔。”趙軍拒絕說:“我得趕緊回家,把這送回去,我再拿大盆,我姐夫他們還擱東大溝呢。”
“大盆?”韓大春、韓大名齊齊一瞪眼,異口同聲地道:“整多少啊?”
趙軍一笑,指着腳下的喂得羅,說:“得有七八個這些吧。”
“哎呦我天吶!”韓大春聞言,皺眉問道:“都這小魚崽子,整那麼老多咋吃啊?”
這小魚不像大魚,也不像肉類,吃法一是裹面炸,二是打魚醬。
即便趙家吃飯的人多,真整一百多斤魚,也得吃幾天。
“沒招兒啊。”趙軍道:“我們今天要下粘網,好不容易給冰開了,上面全是這小魚,網咋往下去呀?”
冰面摳魚和下地籠,一般都抓小魚,而粘網鋪開,大網橫於河底是要抓大魚的。
而此時破開冰面,小魚、蛤蟆都浮上來呼吸阻礙下網。
所以,趙軍他們就一邊開冰,一邊摳小魚。
連下網帶下地籠,之前那樣的三米長的冰塊得開二十幾塊,剛纔趙軍說七八個二十斤都說少了。
“軍吶。”韓大名道:“你摳完了,明天擱通勤車拉林場去,賣我們食堂得了。”
“老名叔,這小魚兒也收啊?”趙軍問道。
“哎呀!”韓大名一擺手,道:“食堂能見着魚,不比白菜、土豆子強啊?”
“那也行。”趙軍想了想,對韓大春、韓大名道:“大春叔、老名叔,你倆要沒啥事兒,跟我去唄?”
本來,今天是不需要用人幫忙的。但周建軍癮頭子上來了,非要今天要下網、今天就起網。
下粘網,顧名思義就是用網粘魚。魚網細密,魚尾、魚鰭碰到網就會被掛住。
雖說是在水裡,但被網粘住時間太久,魚也會死。沒辦法,趙軍下網不是爲了捕魚,是爲了陪姐夫玩兒。
所以趙軍說,這網下水裡,等下週末林場放假,周建軍過來起網。
周建軍不幹,非要今天下、今天就起。像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以,但捕魚量肯定會少。
對趙軍而言,反正都是陪玩,周建軍咋說咋是。所以,李寶玉他們開冰,先準備下網。等下網下到河裡,再繼續開冰準備下地籠。
下好地籠,估計倆小時過去了,這時候正好起網,然後回家。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趙軍感覺現在的人手不太夠,於是就邀請韓大春、韓大名過去幫忙。
“那行。”韓大春當即點頭,道:“我倆幫你忙活去。”
說完這句,韓大春再次邀趙軍上炕吃飯。趙軍再次拒絕,便在韓嬸子相送下離了韓家。
從韓家出來,趙軍提着喂得羅奔馬家去。
上輩子趙軍曾見過這樣一羣人,他們天天出去釣魚,釣的魚自己家吃不了、吃膩了,凍得冰箱裡都是魚。
後來就送親朋好友,親朋好友一開始還挺高興,但慢慢地親朋好友家裡冰箱也都裝滿了魚。
最後,釣到魚想送人都沒人要了。
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喂得羅,趙軍敲開了馬家的房門。
看是趙軍來了,馬大富、王翠花兩口子都很高興。趙軍讓馬玲拿盆,給馬家倒了快十斤的魚獲。
馬大富要留趙軍在家吃午飯,在被趙軍婉言謝絕後,王翠花進到西屋。
在馬洋的房間裡,南窗戶下有用松木板釘的長條槽子。
王翠花在槽子裡種了香菜,冬天南邊有陽光,屋裡又暖和,使香菜長得很是不錯。
王翠花割了一大把香菜,出來遞給趙軍說:“拿着回去,炸魚醬、打飯包。”
“哎呦,大娘,這可太好了。”趙軍心想丈母孃也是個會吃的,然後接過香菜,就要往兜裡揣。
“玲啊!”這時,馬大富支使馬玲道:“你去給找張紙,包一下子。”
“不用,大爺,不用麻煩。”趙軍雖說着不用,但馬玲在家聽爹的,找出張舊報紙將那把香菜包上。
“軍哥。”馬洋欠登似的,從馬玲手裡拿過紙包,轉手送到趙軍面前。
趙軍掃了這小子一眼,心想無事獻殷勤,這小子肯定有事。
“一會兒我吃完飯,我上東大溝找你去唄?”馬洋道。
聽馬洋此言,趙軍看向了馬大富、王翠花,見二老沒吱聲,趙軍笑着對馬洋說:“那就去唄,去前兒拿個喂得羅。”
“軍吶!”剛纔王翠花沒說話,這會兒可說話了,只聽她道:“他要願意去,就讓他跟你們去溜達、溜達,完了魚就不要了。”說着,王翠花擡手往外一指,才繼續說:“你給那些就我們夠吃了,再有你就拿家去,你們家人多。”
趙軍給老丈人家分了十斤的小魚,馬家四口人都吃不了。
但趙軍笑着對王翠花說:“大娘,我們一會兒下網,過倆小時就起,能起多少算多少。但我估摸那裡頭魚能不少,完了咱拿回來燉着吃唄。”
“哎呦!”還不等王翠花說話,馬大富驚奇地道:“這天兒,你們咋下網啊?”
聽趙軍把他們下網、下地籠的方法一說,馬大富頓時來了興致。
“趙軍吶。”馬大富說:“你大娘飯要做好了,你擱這兒吃唄?完了,咱爺倆一塊堆兒去。”
“啊?”趙軍一怔,他忽然想起自己老岳父是個釣魚愛好者。
“到那兒我不用你們。”提起釣魚的事,馬大富眉飛色舞道:“我自己摳個窟窿,完了我甩兩杆。”
說到此處,馬大富笑了,他道:“我釣倆鯽瓜子就行,回來炒着吃。”
趙軍:“……”
馬玲、馬洋、王翠花:“……”
之前王翠花把腳燙了,趙軍來給她送獾子油時,曾見過馬大富炒魚前的準備工作。
他將好好的魚用塑料布裹了,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曬。給魚曬臭、曬到發酵,再把魚下到鍋裡不斷地翻炒,直到將魚炒成類似肉鬆的狀態。
據馬大富說,這是他們山東老家名菜炒魚毛。
趙軍不知道這道名菜是怎麼被人發掘出來的,但他是享受不了,一般人也享受不了。
以前還好,馬大富在室外操作,炒魚的時候也是外面搭兩塊磚頭,中間引柴生火。
可如今,外面天寒地凍的,魚拿出去沒等臭就凍實了。
所以,馬大富只能在室內操作。
雖說是冬天,但朝陽的南面窗戶每天都有陽光照進屋裡。
把魚用塑料布一裹,放在南窗戶下,應該是能達到馬大富想要的效果。
但馬玲和王翠花能幹嘛?
所以,趙軍不敢答應。
這時,馬玲在暗中拽了王翠花一下,她還記得上次趙軍來時,馬大富要留趙軍在家吃臭魚的場景。
當着女婿的面,王翠花很給馬大富留面子,她輕輕拍了拍馬玲的手,對馬大富說:“你下午去也行,完了你別光顧着自己,趙軍他們那邊兒有事,你就給搭把手。”
聽王翠花這麼說,馬大富很是高興,他就知道當着趙軍的面,王翠花肯定會答應。
馬大富一高興,親自送趙軍出門。看着他倆出屋,馬玲對王翠花道:“媽,你咋能讓我爸去呢?他整一屋臭得烘的,咱咋擱屋待呀?”
“你個傻閨女!”王翠花拍了馬玲一下,笑道:“他釣魚回來,太陽早下山了。咱娘倆給那魚一擠,直接全下鍋,我讓他炒?”
從馬家出來,趙軍把魚送回家。
在給韓家、馬家分完以後,桶裡還有七八斤魚,倒在大盆裡時,大多數的魚都已經不動了。
王美蘭先往盆裡倒水,然後問趙軍說:“你姐夫他們咋沒回來呢?飯都好了。”
“媽,他們不回來了。”趙軍道:“我擱家吃一口,完了我就找他們去。”
“哎呦我天,多大癮吶?”王美蘭問道。
“我姐夫癮頭子上來了。”趙軍笑着看了趙春一眼,道:“這回呀,我看他也想不起來回家了。”
說着,趙軍從兜裡掏出紙包,打開遞給王美蘭說:“媽,這我馬大娘給拿的香菜,讓咱打飯包吃。”
“行!這個行!”王美蘭笑道:“那媽晚上燜大米飯、打魚醬,完了再炸點花生米。”
“媽。”趙春在旁道:“聽你這麼說,我都饞了。”
王美蘭哈哈一笑,而這時候趙軍環顧下屋裡,疑惑地道:“媽,她們都沒來呀?”
“唉呀!你江奶來了。”王美蘭嘆了口氣,說:“完了聽說劉鐵嘴腿壞了,她去看劉鐵嘴了。”
說完老太太,王美蘭往西邊指了一下,道:“你嬸兒回家給如海上課去了。”
趙軍聞言一笑,並沒發表自己的意見,進東屋坐到炕上準備吃飯。
“那你姐夫他們不餓呀?”端飯進來的趙春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男人,便問了趙軍一句。
“那個……一會兒我給他們拿幾張大煎餅。”趙軍道:“先讓他們墊吧一口,晚上再吃好的唄。”
“那也行。”趙春說:“那我一會兒裝幾張煎餅,你給拿着。”
說到此處,趙春忽然停頓了兩秒,然後才道:“這都快趕上爸了。”
被趙春提到的趙有財,此時正和李大勇、林祥順、林祥盛圍在一棵松樹底下吃煎餅呢。
四人兜了大半圈,也沒追上狗。眼看到中午了,人又累又餓,就湊在一起吃午飯。
與此同時,在這座山正好兜了一圈的黑虎等狗下山直往家跑。
這山它們來過,黑虎、黑龍又都是記路的狗,所以它們很順利地出山場,一路跑向永安屯。
當狗幫離屯子還有四、五里地時,兩個人各騎一輛自行車在路上行進。
這倆人不是本地人,但數月之前來過永安,他倆正是河北老客鄭學坤、鄭東海父子。
眼看着一條大黑狗從自己身旁掠過,嚇了鄭東海一跳。緊接着,一條條狗超過他們往永安屯跑。
最後,一條老狗踉踉蹌蹌地險些跟鄭學坤的自行車撞在一起,鄭學坤避讓後從車上下來,一旁的鄭東海也停車、下車。
下車的父子倆,忽然看到遠處大河冰面上有一幫人在忙活。
這爺倆好奇心也是強,鄭學坤對鄭東海說:“兒子,走,咱倆看看去。”
“爸,一打魚的,能有啥呀?”鄭東海道。
東北小雜魚好吃、不好吃另說,這年頭就是不值錢,河溝、水泡(pāo)裡都有,隨便撈。
“看看有沒有林蛙。”鄭學坤道:“他們說那母豹子,肚子那油好。”
聽鄭學坤如此說,鄭東海推車跟着他爸向冰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