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匆匆趕回色雷利總督府宣讀了風雨的密令之後,李逸如掃視了一眼四周的將領們。
他當然不是在詢問是否該遵循風雨的指示。
即便印月總督在遠征軍中享有不容挑戰的地位,但是誰都清楚,遠在聖京的風雨更是神一般的存在,至少軍隊是絕對不會和那位更加偉大的名將對抗的,更何況此刻所有的將領們,包括李逸如在內,目光中都已經燃燒起了躍躍欲試的烈火。
太久的休戰,早就讓這些習慣了縱橫馳騁的武夫們手腳發癢,那種生死之間的刺激和激情,即便是商人們雙手奉上的財富和官員百姓們畢恭畢敬的畏怯,都無法取代的。
因此,李逸如此刻詢問的,只是該如何行動,因爲就在他趕到巴雷利總督府的途中,獲悉旁遮普邦居然發生了叛亂,親聖龍的辛格被軟禁,大長老古魯宣佈錫克教獨立建國,並大膽地宣稱其疆域包括瞭如今正處於聖龍遠征軍佔領範圍之內的印月半島西北部平原,爲此還要求了大食帝國的保護;與此同時,那些似乎因爲戰亂而南下印月避難的大陸諸公國商旅突然對聖龍遠征軍的佔領區發動襲擊,破壞了許多重要的道路和橋樑,而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本應該正在爲是否繼續臣服呼蘭人而爭論不休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原本勢不兩立的霜月帝國和太陽汗國,這兩個大陸諸公國中最強大的國家,這一次居然成爲了並肩作戰的戰友。
陰謀,一個巨大的陰謀,一個針對聖龍遠征軍的巨大陰謀!
獲悉這些消息的李逸如,憤恨不已,自覺是被一個隱身暗處的高明對手給將計就計的作弄了,而且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如此默契的配合和大膽的侵略,也讓他感到了不安。
這使他感到了十分得羞辱,幸而理智卻讓他最終保持了冷靜,明白必須立刻解決眼前的麻煩,否則將無法向風雨交待。
“逸如,我看目前還是採取守勢,穩定住局面,等迦嵐王子的高原騎兵趕回來之後,再做定奪吧!”
作爲遠征軍的副統帥,趙亮率先開口,做出了謹慎的建議。
畢竟,遠征軍之所以能夠縱橫印月半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騎兵,而組成遠征軍強悍騎兵的,除了赤獅軍的鐵騎之外,相當部分則來自於尼國的高原騎兵,可惜如今由於印月沒有戰事,所以這些高原騎兵都紛紛返回了自己的家園,甚至連高原騎兵的統帥迦嵐王子,也爲了給風雨祝壽而離開印月半島。
“這可不行,按照宰相大人,最遲五十天內,我軍就必須做好北上的準備,否則一旦影響到整個作戰,誰也擔當不起!”
拓跋成立刻跳起來表示反對。
“但是,如今赤獅軍的騎兵還好,倒是隨時都可以聽命出擊,至於奴兵和僧兵就……”
趙亮一邊沉吟着,一邊用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奴兵統領吉牙思和高唐僧兵統領康莫。
如今遠征軍中,最爲混亂的便是這兩人的軍隊,留守在兵營之內的士兵,有時候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請總督大人和趙將軍放心,不出三天,末將便可以集結起所有的兵馬!”
“末將只需兩天!”
吉牙思和康莫趕緊搶着說道。
“好了,像什麼話?給你們十天時間,把軍隊都集結起來,否則軍法論處!”
李逸如咳嗽了一聲,揮手製止了兩人的做秀,冷冷地道:
“現在西線各部暫時後退,所有人馬都朝巴雷利集結。趙亮將軍,請你立刻率領五千步兵支援居薩羅城,我希望大食帝國和大陸諸公國的軍隊在五天之內無法在居薩羅這座兵家必爭之地完成會師!哥里將軍,你立刻派兵保護阿育王和他的官員,提醒他們對遠征軍和聖龍帝國所應盡的職責,同時徵集所有阿育王朝的軍隊北上!伊弗,你立刻派人去調動尼國、錫國、丹國這些盟友的軍隊,限他們在十五天的時間內趕來!至於其他所有如今能夠被召集起來的部隊,則跟着我,這裡,到這裡去!”
李逸如手指着地圖上,居薩羅城以北的一處山峽口,不容辯駁地決斷道:
“到這裡去,我要在這裡,讓那些膽大妄爲的狂徒,嘗一嘗聖龍遠征軍的厲害!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到達印月半島的縱深,就乖乖地回到他們老家去過冬!”
“是!”
儘管李逸如的作戰計劃看來似乎是有些粗糙,但是基於以往無數次勝利的輝煌,以及年輕的印月總督口中,那帶着戰士所特有的狂傲、樂觀和自大的語氣,讓在場的將領們,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紛紛在第一時刻,以最爲飽滿的熱情,接下了主帥交待的任務。
“看來,戰爭真的爆發了!”
當褚頻護衛着塔絲返回巴雷利總督府的時候,終於確信了心中的預感。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人聲鼎沸、戰馬嘶鳴的景象。
大隊兵馬在匆匆地調動着,原本鬆散的軍隊突然緊繃了起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和嚴肅,這些年來堆積如山的糧草也隨之運輸出城。
“辛娜姐姐!”
塔絲吃驚地發現,尚沒有看見丈夫的蹤影,卻發現明明剛剛道別準備前往聖龍的朋友,居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家中。
只是,昨天還神采奕奕的少女,此刻似乎十分得憔悴和疲憊。
“塔絲,幫我一個忙,我要見一見你的那位總督大人!”
辛娜的聲音十分得虛弱,然而臉上卻浮現着一種憤怒的冷笑:
“我很想知道,從來算無遺策的總督大人,將讓這場鬧劇如何收場?”
“很抱歉,總督大人雖然注意到了那些小人的陰謀,但是卻絕對沒有想到危機會如此快地爆發,否則,聖龍遠征軍也不會如今天這般忙亂了!”
李逸如並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遠征軍的書記官伊弗。
這個當日被李逸如從印月人手中救下的西大陸冒險者,如今儼然成爲了總督府的大管家,正在爲大軍的運作細節而大費周折。
不過,他還是抽出了時間前來慰問辛娜。這個少女剛剛被好友阿克拉出賣,被錫克教的教友商羯羅暗算,而她的哥哥如今則正被教徒們所信任和愛戴的宗教領袖古魯所軟禁而生死不明。
這真是一個災難!
伊弗以西方人慣有的方式,聳了聳肩,向可憐的少女表達了同情。
“這麼說我還要感激總督大人了?”
辛娜冷哼了一聲。
“難道不是嗎?”
伊弗再次聳了聳肩,不過這次表達的是無奈:
“總督大人從來沒有片刻忽視過宰相大人的朋友們。這一次,正是有賴於總督大人的交代,所以一直關注您安全的遠征軍方纔能夠在第一時間,粉碎了錫克教的叛徒們劫持您的企圖。雖然我們很遺憾,沒有能夠及時救援您的哥哥辛格,宰相大人的另一位好朋友,但是請相信,用不了多久,遠征軍的戰士,會讓那些叛徒們付出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代價,並且盡全力確保您哥哥的安全!”
“是嗎?”
辛娜悠悠地注視着遠處的天空。
也許在如今的錫克教徒心中,自己和哥哥纔是叛徒吧?
這個念頭,讓一直都將錫克教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辛娜,有些消沉。
事態的發展,讓她大出意料。
如果僅僅是商羯羅在搗鬼,就算情況再糟,辛娜的心情也不會如此惡劣,然而一直都是好友的阿克拉居然利用自己作爲擋箭牌,混入了遠征軍的佔領區,和商羯羅一起指揮潛入的奸細襲擊遠征軍,卻讓辛娜的心感到了無比的刺痛;更讓辛娜心若死灰的,則是這一次,被錫克教徒視作神聖的精神領袖,大長老古魯,這個一直被辛娜兄妹所敬仰的長者,居然也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一時之間,辛娜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深知,錫克教徒獲得了勝利,固然會危及哥哥辛格的生命;然而如果聖龍遠征軍挽回了局面,同樣也會讓哥哥這些年來爲錫克教所作出的努力付諸東流,而且無論哪一種結局,自己和哥哥,都將成爲錫克教,這個從出生便敬若神明的組織,視爲危險和可鄙的存在。
“褚頻校尉,總督大人有令,要你率領自己的部下,掃平境內那些扮作商旅搗亂的奸細,同時保護好夫人和辛娜小姐的安全!”
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伊弗第三次聳肩,則純粹屬於習慣動作,隨即他便轉而對一旁的褚頻轉達了李逸如的命令。
“是!”
褚頻毫不猶豫地應道。
作爲一個戰士,戰鬥的命令便是他生命的全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拋諸腦後,更何況如今還是要保護自己所希望守護的對象。
“我要見李逸如!”
突然,辛娜插話,繼續先前的要求。
辛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固執。
“很抱歉,就在三個時辰之前,總督大人已經出征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姐便可以聽到遠征軍的捷報!”
伊弗第四次聳肩,只是想聳肩而聳肩。
“其實,所謂的大陸諸公國,便是一羣分佈在絲綢之路兩旁大小綠洲上的城邦,往往一座城市便是一個國家。其中以東北面和呼蘭帝國接壤的霜月王國、西南面和大食帝國接壤的太陽汗國最強大。在很大程度上,這兩個國家一南一北,一東一西,分別成爲了抵擋西面大食帝國和東面呼蘭帝國席捲絲綢之路的門戶。”
策馬行進在戰列之中,拓跋成向李逸如介紹起大陸諸公國的情況。
“前者和呼蘭人接壤,最強盛的時期甚至一度滲透到聖龍的西域,因此比較傾向於呼蘭帝國;而後者則和西面的大食帝國關係不錯,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臣服於強大的呼蘭帝國,但是在宗教方面卻一直受到大食人的影響和控制。嘿嘿,當年宰相征戰印月,從阿育王朝割讓給大陸諸公國的北哥魯邦和喜馬凱爾邦,至少有一大半便是在大食人的下落入了太陽汗國的手中,而霜月王國由於距離太遠,全靠了當時呼蘭帝國仍然十分強大,方纔通過和一些小國進行領土交換,分得一杯羹!”
“這麼說來,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似乎不太可能聯手啊!”
李逸如皺眉。
“誰知道,也許是他們在虛張聲勢吧!畢竟,現在我們誰也沒有看到大陸諸公國的軍隊,那裡有着上百個小城邦,天知道這次的聯軍是由幾個國家組成!”
拓跋成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出身於帝國西北的拓跋成,根本不相信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兩個無論是利益範圍還是宗教信仰都絕對是宿敵的國家會聯手。
“是嗎?”
李逸如喃喃自語。
對於拓跋成的話他卻有些不以爲然。
儘管由於呼蘭帝國的衰弱,導致大陸諸公國、大食帝國的壓力大大緩解,這纔有了擴張的野心,但是如果真如拓跋成所言,霜月王國和太陽汗國這麼勢不兩立,那麼背後受到霜月萬國威脅的太陽汗國,又怎敢冒着腹背受敵的威脅,全力相助就力量而言,並沒有比聖龍帝國明顯佔據優勢的大食帝國?
而且,在年輕的印月總督心中,感覺到這一次印月半島的受襲,各方勢力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選擇的時間也是如此巧合,實在令人心疑。
“哼,不管怎麼說,也許明天我們就可以看看這次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中,到底由幾個國家組成了!”
輕輕地自言自語中,李逸如迴應着拓跋成。
“怎麼,難道你真要帶着這麼一支雜牌軍去對抗大陸諸公國的主力?”
拓跋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下子勒住了戰馬,有些驚疑不定地望着李逸如。
他畢竟沒有在李逸如麾下作戰過,因此直到此時,方纔感覺到李逸如的決心。
太大膽了。
拓跋成環顧左右,有一種不忍猝睹的感覺。
跟隨着李逸如從巴雷利出征的軍隊,未免太雜亂了。
除了三千精銳的騎兵和五千赤獅軍步兵還算像樣之外,剩下的便只有一萬人的印月奴兵和六千人的高唐僧兵,以及加起來大約四千人的尼、丹、錫三國的盟軍,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還都是這兩天在行進的沿途,被李逸如從美人的被窩和濃濃的烈酒中給召集起來的,沒有統一的編制,只能夠臨時的組建,有些人甚至還帶着渾身的酒氣,總的來說,唯有用一團糟來形容。
然而正是這樣的軍隊,竟然要被李逸如,這個年輕的將軍帶領着,迎擊來自大陸諸公國的主力。
“當年,宰相大人同樣是率領這樣一支雜牌軍,進入了印月;而讓麥堅人畏懼、讓阿育王朝臣服的,也同樣是這支軍隊!”
身旁的李逸如帶着自豪地說道,駁斥着同伴對於自己部下的懷疑。
“逸如,你要清楚,如今你所要面對的是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他們也許不如呼蘭人厲害,卻也在這麼多年來一直讓草原的騎兵們不敢徹底地吞併他們國家。可以說,就騎兵而言,他們在陸地上的戰鬥力絕對比只能夠在水面上稱雄的麥堅人出色,更不是阿育王朝的軍隊所能夠相提並論,你要像以往那樣,依賴騎兵獲取勝利,恐怕將是很困難的事情!”
拓跋成嚴肅地望了望自己的同伴。
當年他是和李逸如一起,追隨着風雨翻越了高唐的山脈來到印月平原的,他清楚聖龍人能夠在這裡獲取勝利的奧秘所在。
同時,作爲西北豪門的後裔,拓跋成更清楚大陸諸公國的情況。
這些國家雖然不大,遠遠不如聖龍帝國和呼蘭帝國這樣強大,甚至也根本不及大食帝國,只能夠通過朝三暮四、見風使舵的臣服大國來確保自己的安全,然而他們都是一些遊牧民族,同樣擁有着出色的騎兵,正是他們軍隊出色的戰鬥力,方纔使他們的君主得以擁有了施展外交謀略的餘地,從而以表面上的臣服,在呼蘭鐵騎和黑衣大食等強大勢力的身邊,獲得了實際上的獨立。
面對這樣的敵人,單憑勇氣和膽量,是絕對不可能獲勝的。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李逸如微微一笑,經歷了這麼多戰爭,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軒轅軍校紙上談兵的少年了,輝煌的戰績讓他擁有了自信,而豐富的經驗則讓他顯得睿智:
“既然你都不敢相信,我會在這樣的形勢下主動出擊,那麼你說,那些大陸諸公國的人,會認爲我軍在沒有充分集結,而且還面臨着滲透進來的奸細襲擊以及後方阿育王朝不穩的情況下,進行千里奔襲嗎?”
“可是即便成功了又怎樣?別忘了,你如今這支軍隊的戰鬥力,或者可以殲滅他們的先頭部隊,但是要想徹底重創全軍,是根本不可能的!”
拓跋成皺眉說道。
“我知道!”
李逸如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突然感覺到這位拓跋家族的大少爺,顯然因爲歲月的增長而變得穩重起來,這讓李逸如感到高興,所以他耐心地解釋道:
“事實上,我只是想要痛擊一下大陸諸公隊的氣焰而已,可沒有奢望一戰而擊退這支軍隊!”
“那有什麼用?”
拓跋成迷惑地望着年輕的總督:
“這對整個戰局毫無幫助,而且還會讓你陷入從旁遮普邦東進的大食軍隊和翻越了羣山而來的大陸諸公國聯軍的夾擊之中,白白損耗遠征軍的兵力!”
“哈哈,我問你,如果你不幸打了一個敗仗之後,首先想要幹什麼?”
李逸如微笑着,不答反問。
“這還用說,自然是先穩定軍心,休整好之後再審時度勢,決定下一步是戰是退!”
拓跋成不假思索地答道。
“所以,如果大陸諸公國的軍隊一旦被我們痛擊了之後,想必也會朝距離自己安全和補給集結的地方撤退,而那裡便是北面。這樣一來,你看……”
李逸如跳下戰馬,就地劃了一個戰場形勢圖:
“從西面進入旁遮普邦的大食帝國和反叛的錫克教徒的聯軍就會因爲居薩羅城的阻撓,而和往北撤退的大陸諸公國聯軍拉開距離,於是就給了我們迂迴包抄,各個擊破的機會,難道不是嗎?”
“高明!”
拓跋成點了點頭,隨即想了一想,卻又加了一句:
“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