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震天動地的炮火在日河的兩岸迴盪。
日河對於印月人,就如同聖龍河對於聖龍人那般重要。流暢的河水不僅滋潤着大地土壤,更承載着民族的驕傲和歷史。
兩年來,在這片河道兩旁,阿育王朝的軍隊和風雨軍展開過無數次激烈的爭鬥,譜寫了新老勢力交替興衰的泣血篇章。
然而到了聖龍歷七五七年六月底的今天,這裡卻已經不再有印月人的影子,反而成爲了風雨的遠征軍和麥堅艦隊這兩支外來勢力角逐的戰場。
“這些怯懦的印月人,我們前來幫助他們,卻遭到了他們無恥的背叛,直接導致了偉大的麥堅艦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阿利弗,麥堅艦隊的指揮官,目睹着面前橫梗於河流之上的鐵索,心中充滿了惱怒,還有深深的無奈
利用對於水面的絕對控制和魔法炮的強大威力,縱橫於江河上的麥堅艦隊同固守於陸地要塞的風雨軍之間的這種水路不接觸戰爭早就經歷了無數次,彼此都對對方有着十分深刻的瞭解,並且能夠老練的應對。
不過這一次,形勢對於麥堅艦隊來說,卻似乎十分不利。
由於和風雨軍前幾次交戰勝利所帶來的驕狂,再加上夏季河道的寬深,似乎不可能對強大的麥堅艦隊構成什麼危險,阿利弗不得不懊悔的承認自己太過於疏忽,結果犯了一個輕敵深入的錯誤,被李逸如對阿育王朝氣勢洶洶的興師問罪所迷惑,原本想要封鎖河面阻止遠征軍渡河的龐大艦隊竟然在不留神中鑽入了風雨軍的口袋,在眼前這一段弧形的河道中進退兩難,成了甕中之鱉。
而早就有心一雪前恥的少年,這一次則牢牢地抓住了機會,動用手中所有的火炮和遠程攻擊武器,在大張旗鼓攻打阿育王朝的聲勢掩護之下,不惜代價的扼殺住日河的河道,同時不停歇的組織火船和善泳者貼近船身向甲板丟擲火罐引爆,導致了麥堅艦隊傷亡慘重,處於進退兩難的窘境,無論是付出慘重的代價強行突圍,還是坐等本國遊弋於其他海域的援軍,都絕對不符合麥堅的利益,也有損於海軍的榮譽。
更令阿利弗惱羞成怒的是,在戰爭進行到如此關鍵的時刻,由於麥堅艦隊的失利,阿育王朝徹底喪失殆盡了自己最後一絲抵抗的勇氣,他們根本沒有履行盟軍的職責,在遠征軍虛張聲勢的威脅之下,爭先恐後的潰退,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情況下丟棄了日河南岸對於如今麥堅艦隊至爲重要的要塞,讓遠征軍輕而易舉的完善了整個包圍圈,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彷彿是阿育王朝和聖龍遠征軍一次完美無缺的戰略配合。
如今,在麥堅艦隊的前後,寬闊的河道在一夜之間被遠征軍用樹木鐵索和石塊牢牢的封鎖,兩岸的要塞都駐紮着遠征軍精銳的百戰雄師;原本的主人阿育王朝的軍隊此刻早就沒有了蹤影,被他們年老糊塗的君王和風流怕死的王妃勒令之下遠離了自己原本應該保衛的領土;河道上漂泊着的一度耀武揚威的麥堅艦隊,現在卻如同霜打了一般萎頓,連續幾天的激烈炮戰和衝殺,讓這些縱橫於汪洋之上的戰艦傷痕累累,士氣低迷;敵人固若金湯的防線束縛了海洋強者的手腳,被動的局面讓阿利弗的部下們紛紛感到了末日的降臨。
更令阿利弗感到憤怒的是,李逸如一方面不停的進行襲擊和騷擾,一方面卻讓自己的使者給被困的麥堅艦隊提供部分糧食,這種看似大度的慷慨,雖然確實解了麥堅艦隊最爲擔憂的補給問題,但是卻令注重榮譽勝於生命的麥堅軍人感到了一種徹底的屈辱。
“卑鄙,太卑鄙了,這完全玷污了軍人的榮譽!我要求和遠征軍的指揮官閣下進行一場騎士之間的決鬥!”
爲此,阿利弗幾乎是咆哮着對遠征軍的使者伊弗吼道。
“很抱歉,將軍閣下!”
同樣沿襲了西大陸禮節的伊弗,習慣性的聳了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說道:
“這是在東方,東方人的戰爭便是這樣!我想總督大人是不可能同意將軍您的提議的,爲了您和您部下生命的安全,還有令人尊敬的麥堅共和國的利益,我看我們之間還是進行一些更爲現實的對話比較好!”
“好吧,該死的東方人,說說你們的要求吧!不過身爲麥堅共和國的軍人,偉大的麥堅艦隊的將士們,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榮譽和尊嚴的,這一點我必須在事先指出!”
阿利弗呆了半天,低沉着嗓子心有不甘的說道。
“首先更正一點,我可不是東方人,而是地地道道的西大陸的貴族!”
伊弗突然感受到了作爲一個勝利一方的使者,這種感覺真是何等的暢快,不過在談到切實利益的時候,他還是定了定神,將之前的嬉皮笑臉迅即扔到了九霄雲外,臉上正經的就如同兩個人一般:
“總督大人很不滿意麥堅艦隊對於印月半島的干涉,事實上正是由於貴艦隊蠻橫無理的插手,這纔給了阿育王朝一個錯誤的信息,讓他們以爲自己能夠挑釁天朝的威嚴,從而導致今天如此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不,不,不!”
阿利弗神色堅定的否認道:
“麥堅艦隊的介入,完全是根據貴國涼國公殿下和阿育王朝以及我國三方之間關於印月半島的停戰協議,合理合法的正當行爲,是爲了維護印月半島的和平和麥堅共和國在印月半島的利益,對於閣下的指控,本人堅決不能夠接受,當然……”
說着,阿利弗頓了一頓,考慮到自己的窘境,不得不收起了以往的驕橫,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道:
“當然,爲了半島的和平,也爲了麥堅和聖龍帝國之間牢固的友誼,麥堅艦隊願意做出退讓,從日河撤出來顯示自己的誠意,閣下以爲如何?”
“哈哈,將軍閣下以爲這象是戰敗者對於戰勝者的提議嗎?”
伊弗輕蔑的笑道。
“哼,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辭,偉大的麥堅艦隊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失敗!如果閣下以爲自己是作爲勝利者的身份前來談判,那麼我認爲我們之間也就失去了任何繼續的基礎!”
儘管遭遇了挫折,但是麥堅艦隊的指揮官依舊保持着強硬:
“我不得不提醒您,麥堅艦隊在河流之上是絕對無敵的,這一次的挫折只不過是一次在陰謀詭計之下的粗心大意,但是很明顯,聖龍人的陸軍是不可能擊敗強大的麥堅艦隊的,何況您既然是西大陸人,就應該知道通過神奇的魔法水晶,我們的通訊技術遠遠強於東方人,用不了多久強大的援軍便會趕到,到時候水面依舊屬於偉大的麥堅艦隊!”
“多麼自信的言論啊!但是這一點我現在並不想和閣下多做辯論,因爲事實的真相有待於歷史的檢驗!”
相對於阿利弗的氣急敗壞,伊弗的表現卻是悠哉遊哉:
“雖然我非常佩服閣下旺盛的戰鬥意志和不屈的勇氣,不過我還是需要告知閣下,即便麥堅的援軍到來,也已經無法改變印月半島的格局,因爲你們所要保護的對象,阿育王朝已經全盤答應了總督大人的要求,爲自己曾經的行爲表示了懺悔,並且宣佈日河兩岸的領土交給遠征軍代管,所以從法理的角度講,您的艦隊完全是一次非法的侵略!”
“荒唐!”
阿利弗愣了半天,方纔發覺對方完全是運用麥堅一貫使用的外交辭令和藉口來對付自己,不由有些惱羞成怒:
“偉大的麥堅艦隊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盟友,更不會承認一切在脅迫之下非法的約定!如果閣下和閣下的總督執意要發動戰爭的話,麥堅的將士是絕對不會妥協和屈服的!”
“是嗎?”
伊弗再次聳了聳肩,表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那真是遺憾!看來我們之間的分歧太大了,今天顯然是無法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總督大人爲了表示他期望和平的誠意,願意停戰三天給大人充分的考慮時間,至於我個人只能夠期望三天後再次見面的時候,指揮官閣下能夠珍惜總督大人的好意,讓帝國的遠征軍和麥堅艦隊,這兩支同樣偉大的軍隊能夠彼此理解,取得和平的共識!”
說着,遠征軍的特使在滿是遺憾的神色中便要起身離去,心裡面卻差點吹起了口哨——這還真是一件輕鬆的差使,李逸如對於伊弗的要求僅僅是拖延時間,和麥堅艦隊保持一定的接觸,既不要讓他們以爲遠征軍好惹,又要讓他們保持着自己能夠在援軍的幫助下突圍的希望,至於所謂通過談判來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和問題的解決,不僅不在伊弗這個來自西大陸的冒險家的考慮之列,恐怕也從來就不存在於那位年輕的總督心中。
“慢着,我想知道,你們對阿育王朝進行了怎樣惡劣的勒索?”
看着遠征軍的特使主動結束了談判,剛剛進入角色正準備討價還價的阿利弗一下子卻有些緩不過勁來,直到伊弗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麥堅艦隊的指揮官這纔想到這麼一個話題從而叫住了伊弗問道。
“這是遠征軍和阿育王朝之間的事務!”
伊弗滿臉堆起了親切的微笑:
“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帝國絕對不允許任何侮辱和挑釁的行爲存在,涼國公大人主政下的神州,將會令任何對這一點膽大妄爲的懷疑者付出他所無法承受的代價!”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風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爲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尤唱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印月華麗的宮殿中,一個阿育王朝的年輕貴族,卻在低聲吟着聖龍的詞。
“塔絲妹妹啊,你帶來的這首聖龍的詞真好,我想當年這首詞的作者也一定面臨着國破家亡迴天無力的悲憤和無奈吧?”
年輕的貴族吟罷,有些悵然的望向身邊美麗的少女。
“太子!”
塔絲的言語中有些哽咽。
此次幸好有辛娜的相助,方纔從聖龍帝國全身而退,卻不料剛剛回到自己的故鄉沒多久,便傳來了李逸如那個混世魔王大動兵戈的消息,無奈前去說和,得到的竟是要阿育王朝一直主張的太子人頭方纔肯罷休的無理條件,而更令人氣憤的是,那個金姬竟然還真的說服了阿育王全盤答應李逸如的條件。
眼望着即將成爲阿育王朝向聖龍帝國卑躬屈膝換來一朝平安的政治犧牲品的太子,塔絲的心頭十分沉重,甚至有着自己也是同謀者的負罪感。
“不要這樣,塔絲妹妹,印月半島偉大的民族英雄,巴巴拉王公的女兒,怎可如此多愁善感?”
即將離開人世的人竟然反過來安慰道:
“你也喜歡聖龍的詩詞,應該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一句名言——悔教生在帝王家!這,就是皇家子弟的命運,他享受着錦衣玉食萬人追崇的待遇,卻也同樣必須承擔起家國破亡之後的悽慘!更何況,人生一世不過是滄海一粟,本王能夠很快去西方極樂面見佛祖,塔絲妹妹應該高興纔對啊!”
“太子……”
美人的雙眸早已經淚眼迷離,在恍惚的視線中,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王者面帶着微笑揚起手中的寶劍,紅光閃現、鮮血四溢,一個原本朝氣有爲的生命就這樣離別了殘酷的現實世界,去尋找他所信奉的西方極樂。
“李逸如!”
遙望着北方,少女的朱脣微微挪動,雙眼放射出的是一股刻骨的仇恨。
“阿嚏!”
正在巡查軍務的李逸如,幾乎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了陰森森的不適,響亮的噴嚏讓他的嗓子感到了有些不適。
“逸如,身體可有不適?”
一旁的趙亮關心的詢問道。如今的李逸如,無疑是印月半島最強大的掌權者,更是遠征軍軍心所繫,如果他有什麼意外的話,事情可就糟糕了。
“沒什麼……”
年輕的總督咳嗽了一聲,在清了清嗓子之後飛揚的笑道:
“我尚未踏平印月,怎敢就此病倒?”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部下們高興的笑聲。
對於遠征軍來說,此刻是何等的輝煌。
就在李逸如回來的短短十天之內,少年神奇的運籌帷幄,令阿育王請來的麥堅艦隊被風雨軍堵塞在了河道之內進退不得,同時大軍威逼之下,印月人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交出了他們積極主戰的太子和進貢大量的金銀財物還有日河南岸的土地來換取遠征軍的寬恕。
可以說,放眼偌大的印月半島,無論是曾經縱橫的君王,還是割據一方的王公,仰或是積極干涉的鄰國,如今都紛紛畏懼的躲避着少年總督的鋒芒,聖龍帝國的威嚴和風雨軍的軍威,在這片異國的土壤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驕傲和自負的情緒,在這支屢戰屢勝的軍隊中開始蔓延,他們勇猛無畏,忠誠進取,渴望着戰爭帶來的榮耀,傲視着半島的貴族君王。
如果說,在這樣一片樂觀的氣氛中,還有人懷有一絲疑慮的話,那麼這個人就只有遠征軍的副統帥趙亮了。
“逼死阿育王的太子未免太過了吧?”
在戰爭中逐漸成長起來的年輕將軍,由於受到了風雨的薰陶,開始成熟穩重的看待着勝利和勝利之後所可能隱藏的危機。
“哈哈,趙將軍莫要多慮!”
對於同僚的謹慎,李逸如傲然的揚鞭斜指着南方遼闊的土地,不屑的說道:
“阿育王君臣縱然有所不滿,但是大軍所及之處誰敢爭鋒?印月人,又有什麼了不起?他們崇信佛教,追求來世忽略今生,甚至連自己的歷史都懶得記載,根本不知道吸取教訓,不知道自知自重,關在這狹隘的彈丸之地坐井觀天不自量力,我這一次便是要狠狠的打痛他們,讓他們知道神州的厲害,讓他們永遠不敢對於帝國有絲毫的不敬和妄想!”
“好……”
少年激揚的話語顯然很對軍隊將士們的胃口,粗魯的武人在昂揚的誓言中心血沸騰,按捺不住的大聲叫好起來,恨不得立時踏平印月的都城,捉拿阿育王和他的寵妃,在遠征軍寒光閃閃的軍刀下俯首臣服。
“聖龍人就能夠記住歷史嗎?”
不和諧的聲音只能夠隱藏在心中,趙亮微微皺眉。
和印月不一樣,聖龍帝國一直以來都專門設置記載朝野大事的史官,甚至還有不畏權貴不俱生死無視於君王之怒在兄弟連續被殺之後繼續堅持將真實的歷史記載下來的感人事蹟,所謂的董狐之筆決非空穴來風,但是這些先人們用血和淚記載下來的經驗和教訓,後人真得讀懂記下嗎?
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重複歷史的悲劇?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寬待狼子野心的豺狼?自詡爲天朝上國的聖龍子民,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遭受相似的磨難和坎坷?
在歷史的長河中,沒有永遠的勝者與霸主,無數強大的君王都倒在了輝煌的顛峰,今日的遠征軍真的能夠避開歷史的循環,在偉大的主公和精明的統帥帶領之下,鞏固自己的霸業和戰果嗎?
趙亮無法確信。
相對於趙亮的謹慎,李逸如的心情卻是飛揚的。
“如果半個月之內麥堅沒有援軍到來的話,那麼就決堤,就算不能夠全殲這支該死的艦隊,也要讓他們接受一次慘重的教訓。不管怎麼說,看來這一次我可給咱們雲濟軍師幫了一個大忙啊!”
望着被自己困住的麥堅艦隊,少年的嘴角泛起了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