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燕南天意氣風發的面對昌化城的風雨軍之際,風雨軍的西北前線則接到了風雨在前往昌化城路途中下達的軍令。
“西北戰況瞬息萬變,由弟自行決斷。即日起,青龍、白虎、拓拔及後備役諸軍均歸弟統領,目標以殲滅來犯之敵,收復玉門關爲要。着血衣衛將從旁策應,或有可乘之機,望弟善加利用!
——風雨令”
在麓城的最高軍政長官府邸中,秋裡將手中拿着的風雨下達的軍令,仔細看了兩遍之後,便靜靜的坐着,一動也不動,臉上沒有展露出半點的表情,彷彿石雕一般的沉寂,以至於四周的部屬都紛紛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定點的聲響,唯恐得罪這位冷酷無情的風雨軍二號人物。
相對於風雨小事放鬆的作風,秋裡在同僚和部下的眼中,無疑是一個治軍嚴整,不容私情的將領,沒有人懷疑這位風雨軍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即便自己犯了軍紀,也一定會嚴懲不貸,決不容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秋裡顯然比風雨更像一個軍人,或者說秋裡本身就是一個天生的軍人,這也導致了秋風軍在風雨軍中的軍紀最爲嚴苛,但是由於主帥的以身作則,以及指揮作戰的高超能力,因此這並不影響只崇拜強者的軍人對秋裡的服從和尊敬。
“各位,這是風侯的命令,大家有什麼意見?”
很久很久,秋裡方纔開口,把風雨的命令傳達給了大家。
“請秋帥下令,拓拔願做先鋒!”
拓拔山崎首先開口,無論是從家族的利益——風雨答應了拓拔家族正是編爲風雨軍和鎮守玉門關,還是從個人的情感——爲自己陣亡的幼子報仇,這位家族的二號人物都有着絕對的理由選擇對呼蘭開戰。
事實上,他也是當初堅決秋裡不聽從風雨命令將秋風軍東調的將領,因爲這不僅可以確保自己向呼蘭復仇,同時還可以乘機坐觀風雨和秋裡之間產生裂痕,爲日後可能在西北同已經和銀玲公主成親的秋裡之間的權力爭鬥埋下伏筆。
只可惜,這樣的算盤完全落在了秋裡的眼中,在心底裡暗暗的冷笑之後,英俊而又冷漠的秋風軍統領並沒有表露出什麼,而是將眼神轉向了另一位重要的將領——白虎軍的統領朱大壽。
“既然風侯有令,白虎軍願聽從秋帥的調遣!”
朱大壽的話有些斟字酌句。作爲很早就曾經是聖龍帝國獨當一面的統領,因循着軍隊注重資歷的傳統,他內心對秋裡這個原本僅僅是百夫長卻格外狂傲的年輕人,並不是很服氣,但是作爲一名傳統的軍人,他在行動上卻是不折不扣的執行着上司的命令。所以,當得知了秋里居然擅自把秋風軍留在西線的時候,他便做好了風雨一聲令下掃除秋裡的準備,但是當風雨全權委任秋裡統領全軍的命令下達之後,他則毫不猶豫的準備執行風雨這個新的指令。
秋裡很滿意朱大壽的反應,在這裡的將領中,除了必須坐鎮涼城、兼顧風雨軍其他城池防務的白起之外,論到資歷就數朱大壽了,既然他和拓拔山崎沒有意見,那麼西線軍團的總體指揮權就確定了下來。
真累啊!
秋裡突然從心底裡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倦。
由於風雨巧妙實行的權力平衡,以至於風雨軍成了一種嚴密的堡壘,各級將領除了風雨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指揮得動,即便是風雨的妻子李中慧和他秋裡。
他並不介意這樣的爭鬥,已經習慣了在爭鬥中求生存的他,面對着鬥爭只有更加激發他的戰鬥力。
但是他介意風雨。
曾幾何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的兄弟,變得如此隔閡;曾經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少年,變得冷酷、多疑、謹慎、猜忌!
這就是權力的代價嗎?
風雨變了,那麼自己呢?
有朝一日,會不會手足相殘?
秋裡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他只是感到很累。
但是,他必須保持戰鬥的狀態,因爲戰鬥並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他很清楚在自己這次抗命的推動下,風雨遲早將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戰略構局上來,西線將成爲風雨軍興衰存亡的關鍵。
而他自己,也需要一場大勝,來洗情一個多月前兵敗玉門關的恥辱和鬱悶。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
這個信念早在他當年投身聖龍軍團,在生死存亡中掙扎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的接受了,而如今則是再一次的履行。
別無選擇,秋裡明白自己的目的地是玉門關,也許到時候還要滲透入西域,但不管怎麼說,都必須解決眼前的二十萬呼蘭大軍。
“明日辰時,全軍出擊!”
秋裡的命令簡單而明確,夾帶着不容抗拒的凌厲。
如果說西北的戰場正在劍拔弩張,隨時都將迎來一場血戰;東線的昌化則完全成爲了人間的修羅場。
飲血的夕陽,照射在充滿殺戮的戰場上,映射的是人間的血腥與殘酷。只見那軍營和城池之間的空曠處,禿鷲在半空盤旋,偶爾發出淒厲的叫聲;殘風在蕭瑟的吹拂,把旌旗撥得“嗖嗖”作響。
隨着一聲冗長的號角聲,頓時間萬石齊發,弓箭飛舞。
在城下數百架重型投石機的連續發射下,無數壇“火油彈”落在昌化城頭上,易碎的陶瓦制罐甕發出一片脆響,黑乎乎的“火油”濺出,在城牆上、城頭間漾溢洋淌,畫出一道道、一片片黑色的流痕。城牆頓時黑乎乎的溼成了一片!
與此同時,數百隻拉力八百多公斤、射程可超過千米的巨弩機上,塗上火粉的長達一米有餘的巨箭已經點燃,在整齊劃一的號令聲中,有若蛟龍一般破空而出,呼嘯着撲上了城頭。熱情如火的箭頭親吻上黑色的油河,烈焰升騰,整個城牆瞬間出現了一道半人高的火牆,並且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一些立於城頭上未能及時躲避的戰士,變成了一個瘋狂舞動的火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而其餘的將士,面對如此熊熊烈火,也不得不捂住了口鼻,躲在了藏兵洞中,不敢出來。
乘這個機會,在投石車和強弩的掩護下,扛着雲梯、推着戰車的燕家軍再一次蜂擁而至,勢不可擋的衝向了昌化城。
那些戰車上面有頂蓋,底部有車輪,兩側有板壁,外面再蒙上生牛皮等物遮蓋,能抵禦矢石的擊砸和火箭的攻擊。而臨車上懸吊的箭屋,伸入空中可達10米以上,能居高臨下射擊守城方。
那些衝車更是將一捆捆粗大的巨木捆綁在了一起,裝在車架上,專門撞擊城門,每一次都能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動搖的不僅是城門,更是防守者的士氣。
而普通的士兵,也手擎着巨大的六邊形盾,整個盾面縱向內彎,就像一片葉子。作戰時不僅可以手持,還能將底部尖角插在地上,用棍支起。作戰時,伴隨着整齊而有力的步伐,緩緩的推動,有效的抵擋住了防守方弓箭和石塊的襲擊,彷彿黑壓壓的城堡一般向前挪移,雖然緩慢但是卻似乎不可阻擋。
面對着這一切,已經在數天內經歷了無數次類似戰鬥的風雨軍將士,並沒有太多的慌亂。他們隱身在箭垛下,或者藏兵洞裡,平靜而又耐心的蜷伏着,乘機抓緊時間休息自己連續作戰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只等候將領的一聲令下。
“給我殺!”
果然,正當燕家軍的健兒逼近城牆之際,只見城頭上的趙亮揮了一揮手中的戰刀,大喝一聲,下達了戰鬥的指令。
當年在倫玉關下還只是剛剛崛起的風雨軍中普通一兵的趙亮,如今已經成長爲風雨軍中掌握着一師兵力,僅次於軍團統領的都尉。在跟隨風雨的兩年多時間裡,他經歷了倫玉關大戰、涼夏大戰、西北剿匪、涼州決戰、印月遠征,以及剿滅龐勳的戰鬥,更曾經在昌化城奮勇死戰,救助心中崇拜的統帥風雨脫離險地。
可以說,連年的征戰,使得這個年輕人迅速的成長起來,習慣了這樣烽火連天的日子,麻木了沙場的廝殺,更嫺熟了軍隊的指揮,從一個熱血衝動、滿懷夢想和對英雄崇拜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久經沙場、成熟老練、鎮定自若的指揮官。
身爲都尉的他,此次是昌化城中除風雨之外地位最高的將領,由於定涼侯有傷在身,因此也就成爲了這場攻防戰實際的指揮者。
少了當年的些許衝動,多了今天的幾分穩重,已經多次殺退燕家軍進攻的趙亮,絲毫沒有被眼前敵人的氣勢給嚇倒。
在冷靜的觀察了敵情之後,他非常謹慎的等待着最佳的出擊時機,直到敵人進入了有效的攻擊範圍之內,方纔下達了攻擊的指示。
頃刻間,在“嗖嗖嗖”的破空聲中,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地以窄角度向天仰射,使弓箭落到最遠的距離。
從天而降的利箭,根本無從抵擋,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攻城部隊的頭頂上。在箭雨傾泄間,敵軍第一線最前端的兩個步兵陣很快就被打跨了,痛哭慘號的傷兵倒了一地。然而其餘部隊仍堅定地高舉着釘滿了利箭的木盾,迅速靠近城牆。
不過風雨軍早有準備。巨大的石塊從城牆上扔了下來,狠狠的砸在敵人的頭上;如蝗般的箭雨無情的爲城下的進攻者來了一場難以推搪的洗禮;熾熱的火箭燃燒了城牆下的稻草,滾滾的濃煙掩護了城牆上的戰士不被城外的鐵騎和狙擊手射殺;而刺鼻的味道,則讓那些衝殺在前的燕家軍戰士紛紛掩住口鼻,暫時遲滯了進攻。
緊接着,一輛輛披着鐵甲,簡直刀槍不入,有若移動堡壘的戰車,突然在距離城牆只有三、五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卻原來是風雨軍從早就準備好的城牆的縫隙中伸出了一根根粗大的竹竿,死死的頂住了這些戰車。
接下來便是一場屠殺。
被阻擋在城門下的攻城部隊,進退不得,正好成爲了城樓上風雨軍絕好的靶子。改爲俯射的弓箭手,幾乎就不需要任何的瞄準,輕輕的搭弓拉弦,每一支箭矢的釋放,便是一個生命的終結。
碩大的巨石,滾燙的開水,熊熊的烈火,也不甘示弱的相繼爭功,在攻城部隊慘烈的哀叫中佐證了人類性命的脆弱。
然而,敵軍的攻城次序安排得極好。第一波的衝擊剛被悉數擊潰後,第二線的強攻已恰好從後接應,頂替了他們的位置強攻向守軍。而正在此時,作爲新力軍的第三線大量敵軍混合兵團亦已接近城堡,爲強攻城牆部隊提供後備補給兵力,源源不斷的填補着空缺,運用人海的戰術不惜代價的衝殺着。
終於,缺口被打開了。
一個營的燕家軍在性命相搏中牢牢地佔據了一個登城的地點。隨之而來的步兵士氣大振,因爲儘管很丟臉,卻不得不承認這可是這麼多天以來己方第一次取得這樣的成績,而以往即便有一些士兵登上了城牆,也不過是給城中的敵人增添了幾個斬殺的對象,缺口很快就被補充,對戰局根本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而這一次不同,一個營相當於一千人的兵力,足以支撐相當長的時間,而這些時間足夠擁有兵力絕對優勢的燕家軍投入進來,令其強大的軍隊擁有了用武之地。相反,僅僅是依賴防禦工事的防守方在士氣大受打擊和兵力遠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就是繳械投降,除此無他。
這意味着這些天來一直堅強防守的風雨軍也終於不堪重負了,這意味着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線終於出現了將之擴大足以崩潰的漏洞,這更意味着奪取城池的勝利和榮譽就晃動在了眼面前。
因此,已經厭倦了這種戰鬥的士兵們,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來,鞏固並且擴大着這個缺口,試圖撕裂風雨軍的防線,終結這場流了太多鮮血、付出太大代價、令人恐怖的攻防戰,以確保自己小命的安全。
一隊又一隊的敵兵登上了城牆,大量弓箭手隊形被打亂,外圍的隊伍更被逼壓着後退,風雨軍的形勢一片危急。
“跟我衝!”
趙亮心中萬分焦急,親自率領着一隊士兵殺向了缺口。
殺紅了眼的士兵在城牆上寸土必爭地互相劈砍着。無論是一貫站在士兵身後的督戰軍,直屬高級指揮官的親衛團,甚至是剛從火線退下來的輕傷員,只要能作戰的都被派上去支援前線。
深知生死成敗在此一舉的雙方士兵,都竭盡了全力,揮發出全部的潛能。傷口的灼熱與劇痛反而鼓舞着他們發狂般戰鬥着,一刀下去不是我死便是敵亡。鋒利的斧頭伴着風聲自大斧手手中劈落下來,血花加雜着肉塊飛濺在周圍人的身上、臉上;揮舞的大刀總是揮灑着鮮血;犀利的長矛挑起了一具又一具鮮活的生命;一張張瘋狂的臉上露出病態和絕望的獰笑!粗野殘忍的吼殺聲衝蕩着整個城樓。
而城下也同樣進行着激烈的戰鬥。
爲了支援突破到城樓上的兄弟,同時也因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所以城外的友軍加大了攻城的力度,撞城槌則跟城牆較上了勁,強驢般用鐵頭衝頂著石壁,在紛飛的石屑中,讓城牆和自己的鐵頭都變成坑坑窪窪的醜模樣。
城頭別處的守軍則紛紛用滾燙的沸油給它們加些潤滑劑,用燃燒的火把給它們披件紅裝,用竹竿、石塊和弓箭作爲阻滯的利器。
雲梯被推到,又被豎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執地豎起……
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零度和直角間擺動。
高難度的雜技在城牆上下內外不停歇的進行着,火光、煙霧、塵土和石屑,在天地間混雜,喊聲、罵聲、殺聲、擂鼓聲,在戰場上交響;焦味、糊味、腥味、烤肉味,在血河中飄散。
沒有詩人們的浪漫,沒有政客們的深謀,沒有將帥們的籌劃,有的只是戰士們痛苦的、憤怒的、劇烈的、麻木的、機械的戰鬥。
生與死是如此的貼近,成與敗是何等的親密,光榮與恥辱,勝利與敗退,在這個人間的修羅場上得到了最爲嚴峻的考驗。
時間在點滴的過去,天地爲之滄然,夕陽也逐漸的試圖提前躲藏到青山的背後,避免這場慘劇影響了自己的晚餐。
然而,戰鬥卻仍在延續,生命依舊被剝奪……
“不好,騎兵來了!”
正在激戰的當口,衝殺上城樓的燕家軍忽然聽到恐怖的馬蹄聲,繼而便是一隊隊盔甲明亮的騎兵,赫然躍上了城樓。
原來,風雨軍早就擴建了城樓的寬度,繼而從城樓往下鋪設了一條坡道。此時見城樓危急,原本在後方暫時小憩的預備隊,立刻躍上了戰馬,揮舞着戰刀,沿着坡道呼嘯而來,殺傷城樓支援自己的戰友。
絕望和恐懼立刻在燕家軍的戰士心中蔓延,士氣頓時衰竭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生命的渴望和對死亡的迴避。
這些原本因爲英勇而率先登上城樓的士兵,如今卻同樣因爲自己的英勇而身陷絕地。強大沖擊力、機動力和較強防禦力的騎兵,根本不是裝備簡陋的登城步兵所能夠抵禦的,於是剩下的便是一場不忍目睹的大屠殺。
喊着,燒着、殺着、將人的軀體斬成碎塊,將目光觸及到的一切化爲烏有……城牆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屍體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同戰場的硝煙氣味混雜在一起。
原本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敵軍,如今也如同潮水般的退去,戰場出現了一片可怕的死寂,和剛纔的熱鬧喧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誰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這次戰鬥的結尾,同時也正在醞釀着即將到來的下一場激戰的序幕。
“啓稟將軍,所有的地道都挖好了!”
正策馬站立於城外高處督促戰鬥的燕耳,聽見了部下飛馬來報之後,頓時大笑了起來,渾然沒有將剛纔的失利放在心上。
這是燕家軍智囊張兆的傑作。
由於久攻不克,張兆定計重新挖掘了二十一條地道。
不過和上次試圖挖掘地道至城中不同,這一次的地道兵分四路,完全是圍繞在城牆四周而終止。各路都設置了一些用油浸過的木柱,然後準備放火燒城。
因此,當燕耳聽到報告之後,回頭探詢的看了一眼正面無表情的燕南天一樣,獲取了後者點頭默許之後,便立刻下到了命令:“點火!”
熊熊的烈火頓時在地道中燃燒了起來,沒過多久便燒斷了支撐的木柱,於是地道塌陷,引發了地基的動搖。
“轟!”
“殺啊!”
隨着一聲巨響,以及隨之而來的塵土飛揚,燕耳面帶喜色的看見昌化城東面的城牆終於倒塌了,立刻下達了全力攻擊的命令。
一隊隊策馬馳騁的騎兵,士氣高昂的衝向城池。這幾天的攻城戰中,這些傲然縱橫於天地南北的勇士,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除了在城外發射一些弓箭支援步兵的攻城之外,只能用無所事事來形容。
於是,渴望建功立業,卻又精力無處發泄的健兒們,異常興奮的接受了此次的任務,呼嘯着,揮舞着,馳騁着。戰刀因爲陽光的反射而顯得格外耀眼,戰鼓也被震天動地的馬蹄聲而掩蓋。
他們時而臥倒,時而仰躺,時而力起,又時而消失在馬鞍之下,還時不時的向前方虛幻的敵人發射出弓箭,過剩的精力讓他們在馬背上作着各種驚險的動作,即是炫耀自己的騎術,又是對敵人的一種恫嚇。
聖龍最強的騎兵團!
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強大軍隊!
幽燕大地最優秀、最無畏的子弟兵!
這些光榮的稱謂,激發着這些戰士的英勇和鬥志。
他們毫不懷疑自己是最強大的,他們也同樣毫不懷疑自己將取得勝利。
爲什麼不呢?
沒有了城牆的城池,猶如失去了武器的戰士,也或者如同一馬平川的平原,根本就是任由騎兵所宰割的對象。
他們要爲這些天死去的戰友報仇,他們要向天下人證明,他們更要在戰鬥中獲取榮譽和財富,在搏殺中檢驗自己的價值。
而這裡,無疑是最理想的戰場。
可惜,他們錯了。
就在塵土飛揚過後,策馬於後方觀看戰局的燕家軍將領們紛紛色變,迫不及待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只因爲——一堵絲毫不低於原先城牆的土木柵欄,無畏的迎着夕陽的餘輝,傲然的橫梗於英勇的騎士面前。
在平原上所向披靡的騎兵,終究沒有飛翔的翅膀,面對着高大的障礙,除了撥馬掉頭卻別無選擇。
隊形混亂了,勇士退卻了。滿懷的信心,一腔的熱血,最終卻一無所獲,敗興而過,實在是大大的挫傷了戰士們的鬥志。
然而,災難遠遠沒有過去。
防守的一方顯然沒有放過這批敵人的打算。
數千枝烏亮的箭簇,在瞬間劃破了天空的寧靜,一度黑壓壓的甚至蓋過了天地的光亮,然後在優美的弧線中落了下來,無需瞄準,無需選擇的摧毀着片刻前還生龍活虎的生命,絲毫都不留情面。
與此同時,風雨軍在守城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發起了主動出擊。集合了僅有的兵力,驅趕着被點燃而受驚的牛羣,從隱蔽的出口殺出,在最爲關鍵的時刻對正在調整的敵軍進行了最大的衝擊。
由於衝鋒的慣性,後方前進的隊形和前方撤退的部隊在短時間內進行了最爲激烈的碰撞,而無情的箭矢和風雨軍難得破天荒的銜尾追殺,更是加劇了事態的惡化。
一個個英勇的騎士落於馬下,被奔騰的馬匹無情的踐踏;失去主人的戰馬驚叫悲鳴,更增添了隊伍的恐慌;最倒黴的是那些受傷的戰士,掛在了馬鞍上,側着身子,在顛簸中晃盪,最終多半還是無法逃脫落於地上,在萬馬奔騰中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別有用心的風雨軍,燃燒着烈火而受驚的牛羣,進一步刺激了戰馬的驚慌,擾亂了燕家騎兵們的整頓,束縛了他們的戰鬥。
終於,號稱聖龍第一騎兵軍團的燕家鐵騎敗退了。
在沒有發揮自己戰鬥力,甚至根本沒有戰鬥機會的情況下,被風雨軍好整以待的攻擊身不由己的敗退了。
空曠的原野上,再一次留下了上千具的屍體,還有殘破的旌旗、丟棄的刀槍箭矢,以及受傷的戰馬和士兵。
燕南天、張兆和燕耳相顧無言,突然發覺這場戰鬥絕對比預料的更爲艱難,更爲慘烈,更爲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