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劍!”
洛查沒有想太多,他採取的是最爲直接的方法,那就是直接拔劍砍去。
這個似乎有些莽撞的做法,倒也算是有效,因爲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與其被人好整以暇的擺佈,倒不如直截了當的出擊,以力量決勝負,以實力定生死。也正因爲如此,明白這一點的雲濟和風雨都沒有出手,一任洛查出擊試探一下這個古怪的黑巫師的底細,自己則暗中凝神戒備四周,以防有人暗算。
橫掃千軍,勢如破竹。
洛查的劍法屬於麥堅的正宗,這種脫始於西大陸的武功,沒有東方武學那麼繁雜和技巧,但也正因爲如此,更加註重了力量和氣勢。配合着渾厚無比的黃金斗氣,洛查的劍一出手,就給人一種開天闢地的感覺。
勇往直前,絕不回頭!
洛查連人帶劍,渾然如一體,彷彿射出的箭弩,迅捷、勇猛,帶着破空的聲響,夾着強大的霸氣,朝黑巫師殺了過去。
這情景十分有趣,人高馬大的洛查,雙手握着寬厚長大的寶劍,而對方則是一個又黑又圓的老頭,甚至還不如洛查手中那把寬劍高,無論氣勢還是形象,簡直就像下山的猛虎撲向了受驚的羔羊,翱翔的雄鷹盯視着受傷的麋鹿。
可惜,黑巫師既不是羔羊,也不是麋鹿。
他是躲在黑暗中的獵人。
在不知名的唸叨中,黑巫師的權杖泛起了濃濃的黑霧,黑得如此濃烈,以至於在這樣光線昏暗的房間裡也是如此明顯。
高過於黑巫師人頭的權杖被平平的舉起,迎向了衝刺而來的洛查,還有他手中那把寬厚長大、殺人無數的大劍。
勝負似乎一目瞭然,高大威猛的洛查,寬厚長大的大劍,就在剛纔還斬殺了呼蘭喇嘛教功力足以和中原九品高手一爭長短的白衣喇嘛桑昆,如今對付這個拿着木製的權杖,又黑又圓的老頭,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天地之別。差距的確是天地之別,可惜結局卻恰恰相反。洛查連人帶劍立刻陷入了黑霧之中,然後是連帶着老頭和他手中的權杖也都陷入了黑霧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好!”
風雨和雲濟同時叫了一聲,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立刻出劍趕去。
鮮血從黑霧中噴射了出來。
洛查迅速的倒退,渾身浴血,臉上呈現出一種驚駭莫名的神色,這讓風雨和雲濟同時心中一凜,因爲要像洛查這樣天生的戰士如此驚恐,那應該是發生了多麼驚心動魄的事件,而剛纔的整個過程只不過是一秒而已,在這麼一秒的時間裡,卻讓身爲黃金劍士的洛查敗得如此狼狽,而且心神也受到如此恐嚇,又怎能不讓人對這個神秘的老頭,產生一種莫測高深的恐懼感?
幸好,洛查只是受了外傷,卻無性命之虞。
但是在剛纔那一秒鐘的戰鬥中所有的感受和遭遇,即便是勇敢如他的戰士,也不由一想起來就在臉上泛起了無限的驚恐。
他下定了決心要把剛纔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沉澱於腦海深處,永遠都不要再提起來。
這個來自新大陸的戰士心裡清楚,如果不是在關鍵時刻,那把劍突然出現幫自己擋住了那致命的攻擊,那麼現在自己恐怕早就和人世間永別了。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把救了洛查的劍,不是風雨的,也不是雲濟,而是一個飄然若仙子的美人的,一個讓人非常驚訝居然會在這裡出現的美人——袁紫煙的。更讓人意外的是,袁紫煙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位是炙大陸的首席長老哈桑黑巫師,大家都是自己人!”“袁仙子?”
風雨撓了撓自己有些微微發疼的腦袋,今天發生的事情還真是千奇百怪,一連串出人意料的事情接踵而至,其中莫過於原本約自己在山下煙波亭相見的袁紫煙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和這個懷疑爲敵人的黑巫師居然站在一起。
“我在煙波亭久候風侯不至,便來到了山上!”袁紫煙似乎察覺到了風雨的疑問,便主動笑了一笑,娓娓解釋道:“這位哈桑大師乃是炙大陸黑神祭壇本代的傳人,這次前來聖龍,一則是要幫助紫煙解決一件懸案,二則也是想看一看一代傳奇逍遙的隔代傳人,這也是紫煙此次約風侯前來的主要原因。”
黑神祭壇?
雲濟兄妹和洛查聽着還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風雨卻不由得心中大驚。
在看過逍遙手記之後,風雨對這個黑神祭壇並不陌生,這是炙大陸最神秘、最權威的所在,就如同天池劍宗對於聖龍、耶路撒冷對於大食、梵蒂岡對於西大陸諸國一般,在逍遙的紀錄中有過非常詳盡的敘述。
想當年逍遙初到西大陸的時候,曾經和西大陸的一個聖騎士不打不相識。兩人都是豪邁爽朗的性情男兒,自然是相見恨晚,成了非常投緣的好朋友。
可惜這個聖騎士青梅竹馬的師妹也同時喜歡上了逍遙,於是三人之間產生了非常麻煩的糾葛,而逍遙顧慮到自己的好朋友,自然是拒絕了這個女孩的示愛。正在這個時候,恰好西大陸的教廷出現了一宗非常詭異的謀殺案,線索直指炙大陸,於是那個師妹在被逍遙拒絕之後,憤然孤身一人前往炙大陸。
逍遙和那個聖騎士隨後跟了過去,先是聯手夜探神壇力敗炙大陸十大高手結下深仇,到後來與其中幾名長老相逢一笑泯恩仇、共御強敵,最後卻又因爲某種語焉不詳的原因抽身而去,在炙大陸成就了不少令人神往的傳奇,也結交了不少性情中人,當然同時也結下了不小的仇怨,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敵是友實在是很難說得清楚。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數百年,怎麼還會有人不遠千里來找到自己,只爲了自己算是逍遙的隔代傳人?想到這裡,風雨有些困惑不解的望着出身天池劍宗,從某種程度上和逍遙的關係應該更爲深厚的袁紫煙。“這件事情唯有風侯才行。”
袁紫煙有些抱歉的說道:“風侯有所不知,天池劍宗雖然一直被稱爲繼承了逍遙前輩的衣鉢,其實主持人卻是弄玉郡主,繼承的,也僅僅是逍遙前輩的武學和當年在神州的號召力,至於逍遙前輩一生的許多秘辛,恐怕普天下也就只有風侯你最清楚了!”
在風雨等人錯愕的神情中,袁紫煙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當年天池劍宗雖然是逍遙一手創立,但實際上不過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的戲作,在逍遙掌控天池劍宗的時候,這不過是一個隸屬於逍遙山莊的附庸而已。只是後來,由於逍遙的好友、一代名將、勞苦功高的秦鳴元帥被聖龍朝廷含冤處死,逍遙憤而解散逍遙山莊、收回支持聖龍皇室的承諾,獨自離開神州,導致了當時的聖龍皇帝最終被沒有了顧忌的奸臣所殺,聖龍也因此而出現了近百年的紛亂和割據。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出身皇室的弄玉郡主挺身而出,接管了天池劍宗,並且對外宣稱是逍遙的繼承人。這位弄玉郡主可以說當時非常厲害的一代奇女子,和幾乎征服了全天下的天神之鞭提丁可汗、縱橫四海的四海銀狐逍遙、聖龍第一名將秦鳴元帥都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在她的鐵腕之下,天池劍宗取代了逍遙山莊,號令着天下武林,確保了聖龍皇室的血脈,最終輔助聖光武帝中興了聖龍帝國。
不過這段往事畢竟不十分光彩,而且逍遙和逍遙山莊早就在江湖武林中深入人心了,當時的天池劍宗,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完全脫離逍遙的影響而獨立門戶,所以流傳下來的統一口吻,就是一代奇俠逍遙爲了適應當時天下形勢的需要,毅然放棄了逍遙山莊,建立了天池劍宗,以拯救天下;而天池劍宗在這數百年來也始終都以逍遙的繼承人自居。
至於真正的歷史和事實,卻被深深的掩藏了起來,只有天池劍宗的首腦知道。
好一個嫁禍東吳!
風雨心中有些不滿的想道。相信袁紫煙一定是因爲那樁什麼懸案有求於這個哈桑,所以才如此賣力的把自己給推到了前臺,甚至爲了取信於哈桑,不惜說出天池劍宗和逍遙之間的真實關係,還真是很現實,不過這也讓風雨更爲好奇到底是什麼懸案,居然讓天池劍宗會這樣有求於人。
“你就是逍遙的隔代傳人?不錯不錯,我要你跟我回炙大陸,有你的好處!”
正在風雨思考的時候,卻聽見黑巫師哈桑大聲的說道,那望着風雨的眼睛閃閃發亮,彷彿看到了心愛的獵物一般。
“什麼?”
風雨楞了一楞,不自覺的撓了撓腦袋,感覺好像聽到了天外方言,倒是沒有半點憤怒,反而感到了極度的好笑,自從自己成爲了名符其實的西北王之後,真是好久沒聽到有人會用這樣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了,以至於聽上去竟然有些不習慣。
“我說的聖龍話你聽不懂嗎?”黑巫師不耐煩的翻了一翻白眼,繼續說道:“你跟我到炙大陸待上兩年,作爲交換我會教你掌握神奇的黑巫術,而且日後炙大陸所有的黑巫師和戰士會答應你一件要求!”
“開什麼玩笑,我可沒有空!”
雖然聽上去這個建議很誘人,風雨還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堂堂聖龍帝國的定涼侯,手中掌管着數十萬雄師勁旅,治下萬里方圓無數黎民,怎麼可能聽這麼一個老頭的話,乖乖的跑到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去?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可由不得你了!”
黑巫師沒有想到自己開出這麼誘人的價碼,對方居然不理不睬,不由楞了一楞,過了半晌方纔冷哼了一聲,作了一個非常古怪的手勢,在清脆的指節敲打聲中,幾名和他一般漆黑,人高馬大,腰配彎刀的壯漢走了出來。崑崙奴!
風雨首先想到了這個名詞,千百年來,隨着炙大陸自身璀璨文明曇花一現之後,那塊神秘的土地就變成了周圍許多帝國開疆拓土、掠奪財富、建立功業的獵場。許多土著的炙大陸人紛紛被抓了起來,由於他們男的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女的性感柔順,又是遠離故土人地生疏語言閉塞,所以顯得格外的可靠,成爲了大食帝國、拜占庭帝國這些介於東西大陸之間王朝宮廷的奢侈品。王孫大公把自身擁有多少崑崙奴看作是一件象徵地位、財富的標準,在絲綢之路興盛的歲月中,他們的身影也曾經出現在聖龍帝國的大地上,成爲那些遠行貿易的商人們奇貨可居的商品。
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在這裡看見這些崑崙奴,不過既然連黑巫師都出現了,那麼作爲聽從黑巫師號令的炙大陸戰士出現在這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只是面對這場似乎不得不戰的場面,風雨不禁瞥了袁紫煙一眼,突然有些懷疑是不是天池劍宗的陰謀。這一點倒是冤枉了袁紫煙,由於爲了一件懸案而清楚哈桑的她,原以爲炙大陸和逍遙之間雖然有些糾葛,但是總的來說也有不淺的交情,因此只當是哈桑要找風雨詢問一些塵煙舊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數百年,當事人也早就作了古,以風雨的個性,斷然不會迂腐到因爲這些事情而平白樹立敵人的。
而自己如此順水推舟,既解決了事情,又把哈桑這個擁有神秘力量的人物拉來成爲朋友,實在是一舉兩得。只是萬萬沒有料到,哈桑居然一開口就提出要風雨和他去炙大陸,這自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發展到瞭如今兵戎相見的份上,可以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當下,袁紫煙清了清嗓子,柔聲說道:“哈桑前輩且慢,紫煙以爲大家可能有什麼誤會?不知道前輩找風侯有什麼事情,我想風侯如果能夠幫忙的話,是一定不會拒絕的!”
“我說過了,逍遙的隔代傳人必須跟我回一趟。”老頭的語氣裡有着不容商量的堅持,隨着他的手勢,那四個黑膚色的戰士也逐漸向風雨靠了過來。刀,出手了!
四柄明晃晃的刀同時襲向風雨,在那麼一瞬間幾乎封住了風雨所有的去路。
在雲明月等旁觀者的眼中,這四個大漢只是抽出了刀片,然後圍繞着風雨不停的遊走,那每一招、每一式都不過是最簡單的劈砍斬殺,就算是最不入流的江湖武人也會舞出這樣的招式來,讓人甚至有些好笑,對方居然會用這樣的武功來對付風雨。
雖然風雨並不怎麼顯露過自己的武學,不過他有着風雲世家的真傳,又得到了逍遙的留書,自己也曾身經百戰出身如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這樣的四把刀給困住。可惜,事情就是這樣的奇怪。
很快,雲濟等人便發覺了不對,仔細看時,這四個人,四把刀,頓時讓人產生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巨浪涌來,好像萬馬奔騰,在雲明月等旁觀者的眼中,這四柄刀互相照應、彼此牽動,似乎籠罩了全部的世界,水潑不進,針插不來,連綿不絕的運轉中蘊含着犀利的攻勢,同時也暗藏着周全的防守,即便是自己想要動手施救,一時間似乎也無從下手,無論如何都是顧此而失彼,擋得住這一刀,卻顧不了那一刀。
旁觀者尚且是如此的感受,那麼身在局中的風雨呢?一聲清吟,一道劍光。
在清吟中風雨出劍了。
如果說那四把彎刀舞在了一起,給人的是一種雄厚混沌的感覺,那麼現在風雨的這一劍,卻是說不出的灑脫和飄逸。
漸漸的,那一道劍光,變成了滿天的繁星,反而包攬住了那排山倒海的刀光,猶如宇宙那般的浩瀚,似乎無所不能的包容。
在這樣的劍光之下,四把刀開始散亂了,最後瓦解了,停止了。四名黑膚色的武士呆若木雞的站立當場,彷彿猶在夢中,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所向披靡的刀陣,竟然就這樣完蛋了。
這就是旁觀者的感覺。
而實際上,整個過程只有那麼一瞬間,風雨也僅僅是拔劍而出一招而已。
但就是那一劍,卻給人如此深刻的印象:不算凌厲,不算霸道,不算華麗,不算周密,但是卻足夠飄逸,足夠灑脫,彷彿天下萬物都不過是塵土,彷彿世間滄桑只夠付諸一笑,無論是千軍萬馬,還是羣山大海,都無法阻擋,都無法影響,唯有那一劍,自成於天地之間,天馬行空、我行我素,永不改變。
雲明月癡迷了,就像無數做夢的少女,突然間遇到了心中尋找已久的白馬王子一樣,她因爲風雨的劍而癡迷。那種雖千萬人吾獨往,那種我自縱橫誰奈我,那種藐視天下世俗依然故我,那種傲對滄海任逍遙,怎能不讓崇拜英雄、心藏夢想的懷春少女癡醉?
雲濟皺眉了,風雨讓天下震驚和崇拜的是他天才的軍事指揮能力,那種高屋建瓴的戰略眼光,和那種機變靈活的戰術指揮,成就了他當世輝煌的軍事功績,至於風雨的武功,雖然也有人說他不錯,卻很少被世人所關注。但是今天的這一劍,卻讓雲濟心中暗暗吃驚,因爲這樣的一劍,足夠列爲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行列,遠遠超出了一個自學風雲世家武功的年輕人的能力範疇,看來有必要對風雨這個人重新評估。
和雲濟生出同感的是洛查。
不過他思維的角度和權謀無關,和政治絕緣,他的雙眼放出光芒,僅僅是因爲一個武者的見獵心喜。一個武者要想攀登武學的高峰,就必須不斷的挑戰強者,在生與死的絕境中體驗武學的真諦,從而刺激自己突破原有的極限,因此對於一個武者,尤其是一個自身已經達到相當高峰的武者來說,沒有什麼比遇見一個值得一戰的高手更能令他感到心動的了。
袁紫煙則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結局還算不錯。她一方面需要黑巫師的合作,另一方面也不希望風雨因此受到損害——畢竟眼下的風雨軍,是一支影響整個聖龍大局的重要力量,風雨軍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天下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黑巫師卻冷哼了一聲,不過不是生氣,反而是興奮。逍遙的隔代傳人原本就不應該如此不濟,如果風雨失敗了這才奇怪,但也正因爲風雨的武功高強,頓時讓黑巫師眼神中放出了光芒,彷彿是一件什麼多年的心願眼看要達成的那種喜悅。
然而,黑巫師對於自己喜悅的慶祝方式卻是非常特別的,因爲他的方式是出手攻擊,向風雨展開了攻擊。黑霧再次出現,不同的是剛纔黑巫師以逸待勞坐等着洛查攻來,而這一次則是黑巫師主動攻向了風雨。黑巫師進,風雨退。
和剛纔洛查與黑巫師之間交手快若閃電不同,這一次雙方的動作卻是如此的緩慢,黑巫師的每一步彷彿都是在做着飯後的散步,而風雨的倒退也配合着黑巫師的步伐和節奏,始終保持着原先的距離。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的交手根本就不像是武林高手的比試,也看不出有什麼緊張和驚心動魄,恐怕連孩童的嬉鬧都要比這精采得多。
但是風雨臉上的神色卻和實際的動作非常的不和諧,他的神情緊張,如臨大敵,一臉的凝重,額頭甚至滲出了汗珠。
這一刻,風雨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剛纔洛查的臉上會出現驚駭莫名的神情的原因。
在他的感覺中,自己似乎被隔絕了,四周到處充斥着殺氣,自己就好像是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孤舟,沒有任何的幫助,沒有任何的外援,就彷彿被世界所拋棄,孤獨、恐懼、絕望的負面情緒瞬間涌上了心頭,那令人無法喘氣的壓力也接踵而至。
退,再退!
彷彿眼下除了後退,纔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沒有退路了。
風雨很快就退到了牆角。
黑巫師持着權杖加速逼近,如此得快,和剛纔的緩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僅僅是那麼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逼到了風雨的身邊,一團黑霧籠罩住了兩個人,眼看剛纔洛查的情景再次重現。
“不要!”
“住手!”
“手下留情!”
“看劍!”
雲明月、雲濟、袁紫煙和洛查分別叫了起來,四柄劍同時出手,擊向了黑巫師。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四人的攻擊居然落空了,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四人彷彿被催眠了一般,莫名其妙的攻向了旁邊,距離黑巫師所在的位置很遠。
如果風雨不在黑霧之中的話,他一定會清楚,這是一種非常高深的“空間挪移”,就有些類似於五行遁地術,不同的是五行遁地術是把自己挪移到其他的地方,而黑巫師卻是把其他人挪移開去。
可惜風雨在黑霧之中,就像剛纔洛查在黑霧之中一樣,而且更糟糕的是剛纔洛查有袁紫煙搭救,而現在雲濟兄妹、袁紫煙和洛查的出手都被阻擋了。
雲明月突然感覺心中一酸,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袁紫煙也一改以往的從容,心中忐忑不安,所有的人只能無助的望着黑霧,希望奇蹟的發生。
也就在這個時候,黑霧中突然透出了一絲光亮,漸漸的穿破了團團的黑霧,在光線昏暗的屋子裡,彷彿幻化成了劫後重生的鳳凰,展翅振飛,翱翔九天,是那麼的絢爛,是那麼的輝煌。
鳳舞九天!
雲濟和雲明月心中明白,風雨使出了風雲世家的絕學“鳳舞九天”。
鳳凰從來都是在烈火中得到涅盤的,風雲世家的絕技“鳳舞九天”也一向是絕處求生存,敵強我愈強。只是,正由於鳳凰的孤傲和清高,所以這一招“鳳舞九天”並不是人人都能夠學會,都能夠練到高深處的,像風雨這樣能夠出劍幻化成鳳凰,更是難能可貴,即便在風雲世家數百年的漫長曆史中,也寥寥無幾。
黑巫師和風雨終於分開了。
風雨臉色蒼白,搖搖欲墜,正如當初梅文俊所說的那樣,“鳳舞九天”有着一個非常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在突破第九重之前往往後繼不足,劇烈戰鬥之後甚至有散功的危險,而如今,風雨就是感覺自己體內的功力彷彿如同潮水般的流去,丹田竟然變得空空如也,四肢發軟,頭暈目眩,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至於黑巫師也同樣不好過,他頭髮散亂,衣服破碎,嘴角也滲出了鮮血,口中卻兀自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居然不是用‘天下逍遙’也可以擊敗我!”
風雨不由有些苦笑,哀嘆自己的命苦,因爲他雖然獲得了逍遙的書庫,但是這些年來戎馬倥傯,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來仔細閱讀逍遙的著作,因此這個逍遙的隔代弟子最多是繼承了逍遙的知識和思想,但距離繼承了他的武功卻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像逍遙當年名震天下的絕技“天下逍遙”,風雨僅僅是看過,卻根本沒有時間來修煉,更談不上使用了,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活受罪了。而此時,黑巫師眨着他無論怎麼看都不過是一條縫的雙眼,上下打量着風雨,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又可能是因爲覺得自己打不過對方,而欲言又止。
風雨卻被這個老頭盯的心裡發毛,生怕他又要出手,現在的自己可真的是一點還擊的能力也沒有了,只好把眼神轉向了袁紫煙。
然而令風雨惱火的是,這位被天下武林視爲仙子的美人,如今卻自顧自的低頭沉思着什麼,一點都沒有自覺到應該爲今天這場從某種程度上由她引起的爭鬥作一些排解,實在不能不讓人懷疑天池劍宗究竟想幹什麼!“啊,他們……他們流淚了!”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雲明月突然驚駭的叫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總算爲風雨排解了一場危機。
不過風雨很快就發覺自己寧可面對剛纔的危機,也不願意見到眼前的景象。
太駭人了!
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那神情開始起了變化,痛苦變得更加真實,全身逐漸抖動,以至於初一看還真好像是流淚了。
緊接着,就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這些蠟像一個個站立了起來,手持着刀槍向風雨等人逼了過來。雖然動作有些緩慢,舉動有些遲鈍,但是在這樣一個昏暗的屋子裡,面對着這樣一羣原本應該沒有生命的東西,轉眼間變成了持刀相向的兇徒,虎視眈眈的逼近,四周陰森森的,光影在飄動,間雜着遠處傳來的不知名的聲響,還有秋風的瑟瑟,這種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也太恐怖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哈桑突然大叫了起來,臉上顯出了興奮和驚駭交錯的神色。
“快退!”
袁紫煙也是臉沉如水,一聲斷喝,當先揮劍開路,緊隨其後的是哈桑,然後是雲濟等人,每個人的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越遠越好。難道我風雨要命喪此地?
可憐的風雨根本無力行走,體內的力量彷彿被抽成了真空,眼睜睜的看着剛纔的夥伴離去,不由心中涌上了這個悲哀的念頭。
回顧自己一生,縱橫於沙場之上,經歷了這麼多的戰爭,也曾遇到過不少的兇險,更面對着無數的陰謀和詭計,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沒有讓自己怎樣,殘酷的權力鬥爭更是隨心所欲,如今卻要莫名其妙的倒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甚至連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不能不讓風雨感到了一些哀憐。
“你沒事吧?”
伴隨着一陣香風,一雙手扶住了風雨,一聲關切的問候傳入風雨的耳中。
好久沒有這樣溫馨的感覺了。
自從得知曉蘭另投懷抱之後,自從自己掌控了軍隊成爲一方諸侯之後,面對的永遠是權謀機變、勾心鬥角,永遠都是得失利弊、進退成敗。
即便是面對着妻子李中慧,談論的也都是政治上的抉擇,戰略上的考量,算計着別人,也防備着被別人算計,對於別人的關心不是不屑一顧,就是懷疑其中另有陰謀,以至於風雨認爲自己已經看破了這人世間的一切,生平唯一的目標就是擁有榮譽和權力,無用的情感不過是阻礙前行步伐的累贅。
然而此時,這一聲平常的問候,卻讓處在狼狽境地的風雨感到了莫名的感動。
雲明月,這個原本在風雨眼中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的女孩,如今在風雨看來卻彷彿全身煥發着聖潔的光芒,有若天使。
這個時候,一馬當先衝殺出去的其他人也發覺了風雨的異樣,紛紛殺了回來,保着風雨再次突圍。其實倒不是袁紫煙等人對風雨冷漠,或者存心見死不救,雖然彼此之間存在着各種權力的爭奪和利益的糾紛,但是袁紫煙、雲濟應該說是和風雨一樣的人,他們的每一步都要經過周密的算計,他們對於全局更是有着審慎的考慮,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毫無道理的眼看風雨這樣一個對天下都有着深遠影響的重要人物喪命,因爲這對他們的全盤戰略計畫都會產生非同小可的影響。
之所以突圍時沒有顧及到風雨,完全是因爲被風雨剛纔的表現所震驚,再加上風雨一貫的威名,讓人理所當然的認爲,堂堂聖龍帝國定涼侯絕對應該有足夠自保能力,是強者中的強者,怎麼也不可能把他列爲需要保護的弱者。
唯有云明月不一樣,懷夢的少女一直都在注意着風雨,剛纔風雨從容退敵的瀟灑和飄逸已經深深的映入了小女孩的內心,再也無法擺脫,以至於在戀愛的女孩眼中,完全都是白馬王子的身影,這些身影成爲了她世界的全部。
因此,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風雨有些不對勁,在關鍵的時刻,向風雨遞上了援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