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魂劍!
楊樂天怔了怔,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玄魂劍精亮的劍身在那黢黑的鑄劍臺上嗡嗡震顫,本來暖暖的火光被劍身一反,卻散發着鋒芒畢露的寒氣。
怎麼回事?體內的暗流並未涌動,可是玄魂劍卻出鞘了?
“大哥!”
正在楊樂天發怔時,一聲親切的呼喚傳自他剛剛進入的洞口。
“義弟。”楊樂天應了一聲,走向飛鳥身後的沁兒,將手中那方黃色的娟帕遞了上去,眼光閃躲:“上次……謝謝。”聲音很輕,尤其是最後兩個字,似乎並不想讓沁兒聽到。方待轉身,他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青色方巾,“你的溼了,先用我的吧。”
“好。”沁兒微微頷首,將兩塊帕子都接了過來,神智恍惚地用帕子去纏手上的傷口。
看見沁兒用溼的娟帕塔上自己的傷口,楊樂天眼神微微一變,並沒有說什麼。飛鳥將一切看在眼裡,好心提醒:“沁兒姑娘,溼帕子的話,傷口很容易惡化。”
“喏。”沁兒楞了一下,忙將自己的溼帕子收起,換上了楊樂天的青巾。
飛鳥欣然一笑,擡起頭,但見他的大哥正走向那個石桌似的巖臺,驚喜地道:“原來善九烈的鑄劍臺在這井下,難怪遍尋不獲。”
楊樂天點頭,握上玄魂劍的劍柄,運氣一提,居然沒能從石縫中將劍拔出來。
嗯?難道是卡住了?
這一回,楊樂天手下加了一倍的力度,“咔!”岩石微微裂開,可是玄魂劍竟是紋絲未動。
飛鳥在旁看到了楊樂天眼中的驚訝,而他自己也是同樣驚訝,“大哥,這是怎麼了?玄魂劍不是一直很聽你的話麼?”
楊樂天瞪大了眼睛,與飛鳥對望,旋即搖了搖頭。
“因爲,玄魂劍找到了它的出生地,不捨得離開。”沁兒緩步走上前,端着受傷的手,“楊樂天,你再用全力試試。”
“好!”語音方落,楊樂天微閉了眼睛,驅動全身暗流的力量,那股暗流瞬間如潮水般從四肢百骸涌上右手,之後,他發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
“咔咔,喀拉拉——”
那巖臺登時從劍插入的地方裂開,眨眼間迸開了一道五指寬的間隙,玄魂劍也終於被拔出來了。
劍身上的銀輝射向楊樂天,照着他那張冷峻的臉。在他們身後的暗河上,悄然騰起了一層薄煙,那薄煙中隱藏着無數雙詭異的藍眸,一眨一眨,正盯着三人的一舉一動。
“一本書?”楊樂天驚詫。
裂縫中,一個皺褶的本子,端端正正的擺在其中。封皮上,用回鶻文寫着什麼字。沁兒當仁不讓,探手取了出來。
一串長長的蝌蚪文,其實翻譯成漢語只有兩個字:“手札。”
沁兒擡頭看了一眼兄弟二人——飛鳥一臉期盼;楊樂天則一臉淡漠,可他神光卻是看定沁兒手中的小本子,彷彿是在用淡漠掩飾着內心的焦急。
芊芊玉指翻開了第一頁,沁兒心頭一緊,又擡頭看向楊樂天,清亮的眸子閃爍了一下。
“快唸啊!”飛鳥皺眉,催促。
吸了口氣,楊樂天搖頭:“直接念第二頁吧。”
“嗯。”玉指捻開皺褶的紙,沁兒朗朗道來:“善某一生鑄劍無數,上至聚九天之靈氣的天地劍,下至威震鬼怪羣魔的攝元劍,都不曾超過三載。唯玄魂劍的鍛造得最爲艱苦,緣因此劍需要融合九……九……”
沁兒唸到此處,口舌忽然開始打結,連手指也跟着顫抖起來。
“九什麼?快說啊!”飛鳥莫名其妙地看着沁兒,急切地問。
“九十九個活人的靈魂!”楊樂天沉重地道出,眼睛定定地望着玄魂劍,苦笑:這件事其實當初在萬柳山莊時,柳飛揚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過他了,而自己偏偏不信,冒着性命之險跑到這荒漠來證實。如今證實了,又當如何,可以改變這是魔劍的事實麼?或者毀掉它?
楊樂天目中騰出了殺氣,這次要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自己的佩劍。呵……荒唐,可笑啊可笑!毀掉了玄魂劍,就可以救回那九十九條生命麼?
“什麼?!”飛鳥驚懼地瞪着玄魂劍,目眥欲裂,若不是發現楊樂天也有心毀了那劍,他這刻就用伏魔刀去將那邪惡的玄魂劍斬斷。不過,究竟伏魔刀能否斬斷玄魂劍,這一步飛鳥還沒有考慮,畢竟這兩把絕世神兵從未交過手。
沁兒握緊了那本手札,將那本已褶皺的紙張捏得更皺,壓抑着心中的波濤澎湃:是啊,九十九個活人的性命,比起主上練龍心蠱殺的人還要多一倍,多一倍!
良久,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漸漸地,楊樂天眸中的殺氣淡了下去,聽着耳邊嘩嘩的流水聲,他擡頭望向那脈脈流動的暗河,就如山邊的小溪,那樣得寧靜與祥和……看着看着,那黑白分明的眸中突然閃出了一束光,楊樂天似乎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剛剛寧靜下來的心登時又惴惴不安起來。
“念下去,接着念下去,後面還有什麼?”倏然擡頭,楊樂天看向神采黯然的沁兒。
“好。”長出一口氣,沁兒的茫然的眼睛回到了手札上,“玄魂劍雖已是吹毛斷髮的絕世神劍,但若要發揮其魂魄戾氣,用劍者必須服下玄魂丹。於是,在鍛造玄魂劍的過程中,已取劍中九十九個人的鮮血,混合後送與吐蕃高增鳩摩法煉製成丹。經過數次失敗,鳩摩大師終成丹一枚,卻不巧遺失在……”
“在哪裡?”
“沒有了……”沁兒再擡頭時,發現楊樂天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多了另一種顏色——紅色,只是她也無奈,舉着手札示意給那個激動的男人看:“後面手札已經被撕掉了……”
“沒了?!沒了!沒了……”震驚、慚愧、失望,逼得楊樂天向後踉蹌了兩步,喃喃:“本以爲可以查到我父母的身份了,可惜……”
“爲什麼?這玄魂丹和你父母又有何關係?”飛鳥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眼睛裡面的血紅一點也不比楊樂天少,那是由於知道了玄魂劍吸收了九十九個靈魂,憤慨所至。
楊樂天跌坐在鑄劍臺上,漠然揚頭:“你想知道爲什麼,真的那麼想知道?”
“嗯,做兄弟的,定要知道。”飛鳥用灼灼的目光望着楊樂天。
楊樂天卻覺得那目光中不僅是有兄弟之情,還有什麼別的,好像感覺飛鳥是在盯着一個邪魔在看,他被盯得自慚形穢。
“可是,我楊樂天不想失去你這個兄弟……”嘆息般地搖着頭,楊樂天的手掌在玄魂劍上用力一劃。
瞬間,一注鮮血染紅了銀白的劍身。
“大哥,你做什麼傻事?!”飛鳥衝過去,握住那隻正在流血的手,難以置信地看向楊樂天。
“我只想讓自己記住這痛。”楊樂天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微笑,“我現在還是你大哥,真好……”
“大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看着掌心的血一滴一滴地淌落到飛鳥的白衣上,楊樂天脣邊諷刺的意味更濃,既然面對的是兄弟,自是應該坦誠相對,不該再有任何隱瞞,即使說了有失去這個兄弟的可能……
“我怕你再恨上我,這次不再是爲了你爹和你外公而恨我……”楊樂天動情的道,話沒有說完,淚水已在眶中左轉了一圈,右轉一圈,最後又生生憋了回去。
沒等飛鳥再問,楊樂天就反扣住了他的手,“大哥知道,大哥答應過你不再殺人,但是,大哥殺過的人實在太多,罪孽深重,不值得你原諒。”
“你這話什麼意思,那時候你在陸峰這個魔頭手下,殺的人也是有你的苦衷,我已原諒了你。”飛鳥爲楊樂天辯解着,彷彿也是在說給自己聽,眼中愈發變得迷惘。
楊樂天點點頭,自責的眼神無法淡去,反是更深:你能原諒我殺了你外公、你爹,還認了我這個仇人做大哥,那是多大寬闊的胸襟。換做是我,我自問是辦不到,帶着仇恨活了十幾年,這東西似乎早已融化在我的血液中。哈,原來我的血液中有那麼多見不得人的東西……義弟,對不起,我真不該把那麼罪惡的血液餵給你喝……
楊樂天的手仍扣在飛鳥的手,用力握緊,不顧掌心的血由於受到擠壓而洶涌流出。反是想讓這些髒血儘快流盡……
猛然站起,楊樂天眼神凝定地望着他的兄弟:“那九十九條人命如今就在我的血液裡,你能原諒我麼?”他的語聲很是鏗鏘,帶着渴求被原諒的期盼和不求被原諒的絕望。
“大哥……你在說什麼?”彷彿沒有聽見,飛鳥茫然地又問了一次。
嘆息一聲,楊樂天垂下頭:“算了,大哥不再奢望,不求原諒!”
“大哥,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飛鳥掙脫了兄弟的手掌,他不能看着這些血再流了,壓抑着一顆焦急的心,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我雖然不敢保證自己是否不會恨你,是否會原諒你,但是請你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我很想聽你解釋。”
沁兒一直站在那裡,沒有插口的機會,就一直靜靜地聽,這時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於是忍不住相詢:“那玄魂丹你是怎麼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