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書詐死,可謂一舉多得,能對巫姒突襲得手,只是其中一個作用;他還可以藉此察出
誰對他纔是真正忠心的!
也許,他還有另一個目的,那便是把危險推給了牧野靜風,因爲誰都知道與毒美人對陣,
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
如霜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有些緊張地道:“紅袖呢?”
孫密忙道:“屬下這便去查查看。”
“不用看了,我沒缺胳膊沒少腿!”
果然,水紅袖已完好無損地站在衆人面前。
如霜高興地道:“沒事就好。”
當水紅袖的目光落在如霜的臉上時,神色一變,失聲道:“如霜姐,你……”
卻見範書向她暗暗使了一個眼色。
水紅袖忙打住話頭。
如霜驚訝地道:“我怎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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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紅袖只好道:“你……你平日總是冷冰冰的,好像天下沒有一個男人能入你之眼,現
在呀,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範大哥摟着,卻仍是處之泰然,也不知是什麼力量如此大,可以
把如霜姐也改變了。”
如霜嬌嗔道:“你說什麼呀?”
但範書的手的確是摟在她的腰上!她便輕輕一掙,範書哈哈一笑,鬆開手來。
此時,水紅袖卻在想:“如霜姐的臉變成了如此模樣,不知能不能醫好?範大哥會不會
因此而厭棄如霜姐?”
這時,霸天城的幾位郎中匆匆趕來,他們爲如霜查看了臉部傷口,然後爲她上了藥。如
霜只覺得臉上一片清涼,疼痛感大減!
忽聽得“蹬蹬蹬”的腳步聲響起,便見四周出現了數百霸天城士卒。
他們一見範書,竟轟然跪下,口呼:“霸天城主胸襟萬里,霸令千秋!”也許是因爲不
久以前他們背叛了範書,現在不免有些愧疚、畏懼之心,所以呼聲格外高亢!
範書皺了皺眉,道:“諸位以後莫再喊什麼‘胸襟萬里、霸令千秋’了,同心協力讓
霸天城不斷強盛,不受外人壓制,方是務實之言!”
立即響起一片呼聲:“城主英明!”
範書看着牧野靜風,搖頭苦笑,然後轉身對孫密道:“讓他們退下去,加強防務,切莫
讓死谷中人捲土重來!”
孫密領命而去。
範書這纔對牧野靜風道:“今日若非穆兄弟相助,只怕霸天城已危在旦夕了。”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道:“我如此做,不過是基於兩點:一是因爲對方是死谷中人;二
是因爲你對丫丫的爺爺照顧得頗爲周到。”
範書誠懇地道:“無論你是出自什麼原因,我都心存感激,我知道你對霸天城並無好校?
但我會讓你在將來的某一天,看到一個全新的霸天城,那時,也許它已躋身名門正派之列。”
牧野靜風看了他一眼,道:“但願如此吧。”
死谷當夜沒有再行進攻。
而牧野靜風第二天便離開了霸天城,他不可能在這兒呆很久,這不是一個適合他的地方。
範書與如霜的婚禮在第二天終於補辦完整了。
惟一讓如霜覺得遺憾的是她的臉上有傷,所以她沒能從鏡中看到一個幸福而美麗的新娘。
範書甚至不讓她照鏡子。
如霜有些遺憾地對水紅袖道:“以後等我臉上的傷好了,我要好好地照一照鏡子,而且
要像今天這樣打扮。”
水紅袖道:“好呀,那時我親手爲你裝扮!”
但她知道如霜永遠也無法在鏡中看到一個美麗的自我了。
這是範書偷偷告訴她的,據郎中說如霜臉上的傷口會留下永遠的傷痕,永遠醜陋的傷痕!
說完這些話,範書又道:“但在我心中,你如霜姐她永遠是美麗的,我會一輩子真誠地
待她!”
他說這句話時,水紅袖偷偷地觀察了他的眼神。因爲她聽說如果誰說了謊,他的眼神就
會暴露出來。
她看到範書的眼神是真誠的。
所以她有些放心了,又有些感動,同時亦有些遺憾……
範書悄悄下令撤去了或砸毀了所有的銅鏡,水紅袖明白範書的一片苦心。
如霜一直到了不需要再用藥的時候才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勁——她本是一個冷靜而敏銳
的女孩,但幸福讓她的感覺不再如以前那般敏銳了。
有時候,幸福就像酒,那種看似不烈,後勁卻很大的酒。
她幾乎找遍了霸天城也找不到一塊鏡子——但無須用鏡子,單單用手指去觸摸,也能從
坑坑窪窪的印痕中感覺到什麼!
如霜突然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就像一個喝醉了的人猛地被潑上了一盆冷水般!
心冷如水!
其實範書對她很好,好到無可挑剔,但她仍是有心冷之感,她在想:“這樣一張坑坑窪
窪的臉容,該是多麼的醜陋!而範大哥卻要時時面對這樣的一張醜陋臉龐,並且還要去愛
有這樣一張臉容的女人,這對他來說,豈不是一種殘酷?”
心冷之後,她開始恨自己!
然後,她便開始恨巫姒!
她忽然想:“也許,我應該離開範大哥!”
雖然只是想想而已,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便流淚了,一種難言的辛酸佔據着她的心
靈。
範書進屋時,看到了一個淚流滿面的如霜。心中很是驚慌,他擁住瞭如霜,道:“你怎
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嗎?”
如霜道:“你放開我。”
範書放開了,驚詫地望着她。
如霜的眼淚流得更歡了,她哽咽道:“你……爲什麼要放開我?”
範書不解地道:“是你讓我放開的呀。”
如霜心中道:“我這是怎麼了?”她忽然道:“我是不是很醜?”
範書道:“不醜。”
如霜盯着他:“你爲什麼要騙我?我已是滿臉傷疤,又怎會不醜?你怎麼會喜歡一個滿臉
傷疤的女人?”
範書嘆了一口氣,道:“傻瓜,你說,如果我變得一臉傷疤了,你還會不會愛我?”
如霜靜靜地看着他,然後笑了,笑了之後,又嚶嚶而泣。這一次,她是因幸福而哭泣。
從小她便是孤兒,後來她師父收養了她,然後便是嚴酷的訓練,訓練之後是爲師父殺
人……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情,所以她冷如冰山!
如今,冰山終於被真情化開了。
如霜心想:“從此我不再因這樣的事而勞煩範大哥了,我要做一個真正的賢妻良母!”
從一個江湖女子到賢妻良母的轉變並不容易,但如霜卻做得很好!沒過多久,她竟學會
了燉七種湯!
也許霸天城中最無聊的人就是水紅袖了。
以前她與如霜是形影不離的,所以纔有了冰水雙豔的稱號,可現在她去找如霜時,她不
是在燉湯,就是在縫小孩的衣棠——如霜曾說過她要爲範大哥生好多可愛的小孩。
水紅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或繫着圍裙,或手持針線的女人會是以前冷傲如冰的如霜!
當如霜問她衣裳針線如何,湯的鹹淡如何時,她除了逃之夭夭外,還能幹什麼?
而範書已是日理萬機。
在這段時間裡,範書採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雖然水紅袖對這些措施的具體內容不十分
清楚,但她能夠切身感受到霸天城的變化。
如果說以前的霸天城像一隻龐大的驢,那麼現在它已像一隻精悍的狼了!
範書的舉動包括一事:殺了二名郎中。據說理由是這兩個郎中將名貴之藥材暗中以其他
藥材替下,中飽私囊,而城中不少士卒之疾病卻因此而久治不愈!
水紅袖卻在想:“也許範大哥是恨他們治不好如霜姐的傷勢,才殺了他們的?”
至於城中其他人,水紅袖本不是霸天城中人,自然一個不識。
這樣的日子太安閒了,安閒得讓人不知該把自己的手腳往哪兒擺放纔好。
有一天,她的心思突然開竅了:“我爲何一定要呆在霸天城?”
她爲這個念頭而雀躍不已,很不明白爲何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直到今天才想到這一點。
其實時間過得也不算太長,離如霜與範書成親之日不過二十多天而已。
當如霜聽了她的想法之後,只稍如勸阻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她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水紅
袖的,水紅袖已在江湖中飄泊慣了,而這兒卻沒有什麼可以繫住她的心。
水紅袖便這般離開了霸天城,範書曾提出要讓人做她的隨從,卻被她拒絕了。
離開霸天城時,她忽然想:“不知穆大哥他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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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念頭一起,她不由自問:“爲何我首先便會想到他呢?”
她自我解釋道:“因爲穆大哥是我離開霸天城後惟一一個還算得有點聯繫之人了。”
對於這樣的解釋,她自己都不滿意,覺得有些牽強。
然後,她的臉突然一下子紅了。
女孩子突然莫名地臉紅,往往便是她開始有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心動之時……
牧野靜風一離開霸天城,心中便有些後悔。
因爲他想起範書的刀法,他的刀法怎麼突然之間變得與城伯的刀法那般相像?
牧野靜風一番思索之後,想起了師祖六名逆徒得到的是載於書上的武功心法,範書會不
會已獲得了城伯的武功心法?
很有這種可能!
由此,牧野靜風又想到了冬醜,冬醜也應得到了其中一部分,是關於暗器手法的那一部
分。那麼,冬醜的那部分如今又在何處?冬醜的屍體在霸天城內,其武功心法會不會也落在
了範書手中?
牧野靜風覺得自己本應該把這些事情全弄個明白再離開霸天城的。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師祖當初集萬家武學融合成這六部武學經典,其目的是爲了光大武學,
而不是採取敝帚自珍之策!
也就是說師祖的武學取自天下,其終極目標也是應當重歸於天下。只不過六名逆徒之歹
念破壞了師祖的計劃。
若是六部武學經典在冬醜諸人手中,那自是應該收回,因爲在他們之手,這些武學便等
於是成了爲惡之幫兇。
那麼,如果在範書手中呢?
現在,範書並未做下多少惡事,而且他曾對牧野靜風說過要改造霸天城,若範書僅僅是
行事手段太工於心計一點,那麼武學經典在他手中,也不是什麼壞事。何況現在這一切只是
牧野靜風很不成熟的猜測而已。
左思右想,牧野靜風拿定主意:“如果範書以後爲非作歹,而且用的又恰好是師祖的武
功,那麼自己一定要設法將他除之,並收回武學經典!”
主意拿定,心中倒坦然了些。
他終是擱不下屈家之事,於是一離開霸天城,便急着趕向倚弦莊。
倚弦莊靜悄悄的。
牧野靜風因爲已得屈不平傳授諸種奇門怪陣,所以對莊內佈下的陣法已不再顧忌。
當他步入自己當時療傷所住的屋子,擡頭一看時,一下子怔立於當場!
屈小雨——也許是屈敏——正背向他坐在那兒!
大概是被腳步聲所掠動,屈小雨或屈敏轉過身來了。
牧野靜風看到了一張熟悉且美到極致的臉容!臉上也是一臉的驚愕!
然後,美麗絕倫的女孩一下子站起了身,向牧野靜風這邊跑來!
牧野靜風看到了她眼中的晶瑩淚珠!
女孩在牧野靜風面前站定了,卻不說話,只是默默流淚!
牧野靜風輕輕地道:“你是屈敏?”
他如此問,是因爲對方的沉默。
那女孩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呆呆地望着她,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千萬種思緒交織在一起,使他變得如屈敏
一般沉默了。
屈敏很激動地比劃着什麼——也許這樣的手勢她的家人能看懂,可牧野靜風一點也不明
白。
屈敏很是着急,忽然,他一把牽住牧野靜風的手,向裡邊拉。
不知爲何,牧野靜風突然想起在那間黑暗的屋子裡,有一個白衣人握住他的手時的情景
——兩次都是一樣柔若無骨的感覺!
牧野靜風暗自責備自己,思付道:“那人顯然是他人假扮而成的,自己怎麼能將屈姑娘
與之相提並論?”
這時,屈敏已把他拉到了桌子邊上,取出筆墨,然後鋪開紙張,在紙上飛快地寫着字。
牧野靜風的目光隨着她的筆而動。
“我爹,我妹妹在哪裡?”
牧野靜風道:“我不知道。”
“他們會不會出事呢?”
牧野靜風道:“暫時還不清楚。”
屈敏看了他一眼,這讓牧野靜風心中有一種慚愧之感,屈敏繼續寫道:“你爲什麼不與
他們在一起?是不是傷好了之後便離開這兒了?那今天你爲何又回來了?莊裡的老家人呢?”
問題鋪天蓋地一般涌向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嘆了一口氣,道:“好吧,你且聽我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與你聽。”
等牧野靜風把事情的經過細說一遍之後,屈敏的淚已將桌上的紙打溼了一大片。
於是她寫下的字都有些模糊了:“我沒有進入死谷。”
“我沒有被任何人挾制。”
“我要爲爹報仇,救出我妹妹!”
“你願不願意幫我?”
牧野靜風看了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屈敏拿起筆來正待再寫,忽又改變了主意,用力地握着牧野靜風的手,搖了搖,然後退
後一步,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誰都能明白這是在表示着深深的謝意。
牧野靜風看着她,然後他的目光突然一跳,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屈姑娘,你頭上的玉
釵呢?”
屈敏寫道:“我在外出的途中,不留神讓人偷走了包裹,等到要到客棧掌櫃那兒付房資
時才發現,正焦慮之際,有人提醒我可以用頭上的玉釵抵些銀兩。”
“此人是誰?”牧野靜風追問道。
屈敏寫道:“是客棧中的一個夥計。”
牧野靜風在極短的時間裡轉念無數,他咬了咬嘴脣,然後道:“也許此夥計便是偷你包
裹之人,然後他又讓你以玉釵抵押,最後他從掌櫃的手中得到了玉釵。而這根玉釵,恰恰是
他人設下騙局的關鍵所在。”
頓了一頓,他道:“所以,找到此夥計,也許是找出幕後之人的關鍵所在!”
屈敏用力地點了點頭,顯得有些激動。
牧野靜風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將那家客棧的位置、名稱,以及店
內夥計的模樣描述一遍,我要找到這個夥計,然後順藤摸瓜,也許就可以讓真相大白!”
屈敏在紙上寫道:“由倚弦莊向南行三裡,再折向西,行約十七裡,有一集鎮,鎮東有
一“引月客棧”,那夥計面目清瘦,頭髮稀少,右腮有一顆痣。”
牧野靜風道:“好,但願我能找到這個夥計!”
屈敏寫道:“現在便去嗎?”
牧野靜風道:“事不宜遲,你且在家中等着.二十里路程,我去去便能回來。”
屈敏寫道:“穆大哥,多加小心,盼你平安歸來。”
牧野靜風看着這幾個字,心情有些複雜地看着屈敏,緩緩地道:“我不會有事的。”
屈敏一直送他到倚弦莊門前,然後又站在莊門前目送了牧野靜風很遠一程,直到牧野靜
風一再揮手示意讓她回去,她才轉身回到莊內。
便如一個溫柔多情的妻子一般。
牧野靜風見屈敏返回莊內之後,又繼續前行了半里多路,在一個拐彎之處,他突然一閃,
已閃至一個倚弦莊無法看到的角度!
稍持片刻,牧野靜風竟從一條沒有路的荒蕪之“路”向倚弦莊折回!
藉着雜草亂花叢木的掩護,牧野靜風如同一道有形無質的淡煙般向倍弦莊靠近!
驀地,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爲他隱約聽到了鳥翼振翅之聲!
擡頭一看,一隻信鴿從倚弦莊飛起,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後,向西南方向飛去!
牧野靜風笑了,不知爲何緊接着又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