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沉吟少頃,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忖道:“敏兒,我知道你一定不願來此邪異
之地。更不願與殺害你的人同在。但我重傷未愈,爲了能爲你報仇,不得不委屈你了。日後
必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衆入高開主洞步入一條甬道,走了十幾丈遠,甬道開始向下傾斜,裡邊相隔十丈纔有一
盞暈黃的燈籠,這使得裡面顯得陰森幽暗,衆人的腳步聲在甬道中迴盪着,平添了無限沉悶
氣息!
葉飛飛惴測不安,總覺得有某種危險向自己逼近,但想到如果風宮真的要對自己及穆大
哥、白辰三人施以毒手,早就可以一舉得手,不由又稍稍心定.
越往下去,寒意漸甚,葉飛飛擔心白辰年幼體弱,抵禦不了寒氣就將他半樓懷中、逐漸
增強的寒意使牧野靜風相信在這兒的確存在着一個玄寒之洞,想到若是能讓敏兒的容顏長久
不腐,時時得以目睹,倒也勝過兩世爲人,永不相見!
走了一程,本是跟隨而進的幾名風宮弟子駐足不前了,繼續前行的只有牧野靜風、白辰、
葉飛飛、炎越、禹詩及血火老怪六人。
當臺階略顯平緩時.前面忽然傳來了“駕篤篤”之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聲,極似寺廟中
敲擊木魚的聲音!
牧野靜風心中暗自驚詫,禹詩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釋道:“這是屬下請來爲少夫人
超度亡靈的師太。”
牧野靜風沒有作聲,他知道當他與炎越、血火老怪一同趕赴風宮江南行宮時,炎越必已
設法提前通告江南行宮,禹詩有如此準備,也不足爲奇。只是在這等邪魔橫戾之地,卻出現
一個誦經唸佛的師太,未免有些不太協調。
葉飛飛隱隱覺得此事似乎有些非同一般,但一時之間,竟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出不尋常之
處到底何在,她不由自艾自怨地道:“若是敏姐在,想必她一定有所發現,而不至於如我這
般茫然了。”
正思忖間,忽覺前方豁然開朗,一個方形洞穴出現在衆人面前,洞穴上方赫然拱圓如書
穹!圓拱之頂不知由何物砌成,竟呈晶瑩幽亮之藍色,泛着迷離朦朧之光。乍一看,宛如此
時不是身置洞穴,而是身處原野,仰視星際!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圓拱之頂的表層,赫然塗有無數星辰!星辰的位置大小,與天空的星
辰—一對應!
這些星辰繪畫得極其逼真!也許,它們並非繪畫而成的,而是鑲嵌的——事實上,圓拱
之頂泛着幽光,非玉非石,細加端詳,竟難以分清圓頂是實是虛,是氣是物!
牧野靜風與葉飛飛皆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了,一時之間,對洞穴中其它事物竟視若無睹!
卻聽得禹詩道:“少主,洞中央那座平臺乃巨型千年寒玉磨製而成,少主可將少夫人安
置其上,配以洞中玄寒之氣及風宮絕世神藥,足保少夫人容顏不腐!”
牧野靜風與葉飛飛這才醒悟過來,葉飛飛只覺自己全身冰涼,絲絲冷氣侵襲而入,她忙
運功抵抗,同時將自己的內力貫入白辰體中。
白辰已是手足冰冷,呵氣成霜,得葉飛飛之助,情形方有所緩解!
牧野靜風目光掃過洞穴,只見洞穴中央略低,地面以青石鋪成,青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
符號,難以分清是字是畫。最中央的地方果然有一平臺,平臺四側平整如鏡,平臺正前面設
有一具香案,香案上焚着香火,一箇中年老尼正跪在香案前,雙目微閉,一手持着佛球,一
手敲擊身前的木魚。
血火老怪在一旁輕聲提醒了一句:“少主……”
大概是因爲傷勢未愈,難以抵禦這洞穴中的寒氣,血火老怪的聲音略顯顫抖。
牧野靜風微微點頭,攔腰抱着敏兒,緩步走向中央的平臺、葉飛飛望着牧野靜風輕輕地
將敏兒放在平臺上,然後便默默地站在一側凝視已無知無黨的敏兒,心中百般滋味齊涌……
恍惚間,忽覺白辰的手將她的手拉了拉,隨即聽得白辰低聲道:“姑姑,爲什麼那位師
太絲毫不怕冷?”
葉飛飛聞言,心中一沉,神色大變!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失聲呼道:“穆大哥……”
後面的“小心”二字尚未出口,就覺背上一麻,隨即整個身軀向後飛去!
與此同時,那中年尼姑突然暴起倒掠,落在中央圓形低陷地帶的邊緣!當牧野靜風被葉
飛飛的呼聲所驚,驀然擡首四顧時,赫然發現自己已被四人圍住!
禹詩!
炎越!
中年女尼!
寒掠!
殺害了敏兒的寒掠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靠入口處的那個方向!與之相對是中年女尼,而
禹詩、炎越則分立另外兩個方位!
一切變故,皆發生於電光石火之間!
牧野靜風發覺自己上當受騙,怒極反笑,聲音淒厲可怖!
此時,白辰、葉飛飛已被血火老怪雙雙制住,動彈不得!葉飛飛眼睜睜地看着牡野靜風
被圍於四人之中,不由心急如焚!她已見識過寒掠、炎越的武功,如今又加上風宮四老之首
的禹詩,以及那中年女尼,傷後的牧野靜風是萬萬對付不了的!
禹詩道:“少主,屬下得罪!爲了風宮千秋大業,風宮四老今日要以下犯上,以‘洗心
陣法’助少主恢復戰族之主的天性!”
牧野靜風銳利得近乎怨毒的目光落在了中年女記身上,沉聲道:“你也是風宮四老之
一?”
中年女尼道:“不錯,屬下正是風宮四老之多情師太顧顏!”
牧野靜風一聲冷笑:“好一個多情師太!”
多情師太爲禹詩之妻,年已六旬,卻駐顏有術,風姿猶存,見其容貌,不過四句,她冷
靜地道:“少主,你在見過蚩尤大神之神像時,心中潛伏的戰族戰意已被隱於神像眼中的
‘萬心歸魔珠’所激活,這一對珍珠是嵌於戰神蚩尤護身腰帶上的寶珠,蘊有戰神的千古戰
意,後更被蚩尤王的戰血浸染,靈性倍增,少主乃戰族後人,必定會與此殊心生感應!方纔
我又將獨門心法以木魚聲及誦唸經文聲中傳出,少主受了內傷,氣息一弱,終是讓我有隙可
乘,這必將使‘洗心陣法’事半功倍!”
牧野靜風沉喝一聲:“妖言惑衆,可恨可惡!”單掌在平臺上一按,身軀暴然掠起!
禹詩沉聲道:“位歸四象,氣走一脈!”
風宮四老聞聲齊動,禹詩雙掌陰陽對壓,炎越雙掌縱橫交錯,寒掠爲陽手,顧顏爲陰手,
四大絕世高手齊齊催運內家真力!
頓時一陣狂亂無匹的氣勁悄然而生,迅速地充斥了洞穴的每一寸空間,隨即宛如已凝集
成形,向凌空掠起的牧野靜風疾速席捲過去!
牧野靜風正待出招之時,忽覺自己全身已被一股強悍得無以復加的氣勁所卷裹!其氣勁
之可怕,比及當年在青城山絕谷面對“斬天魔”絕心仍有過之而無不及!
縱使在平時,牧野靜風自忖也無法與此氣勁相抗衡,何況是在傷後?
但牧野靜風亦不會就此甘心受制!
他體內真力在瞬息間提至最高境界,全力逼出,試圖從密不透風的氣牆中尋到可乘之隙!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如此不顧一切地催運內力,正印證了多情師大顧顏的那句話:
他的戰意已被激發得無以更加!
無形罡烈之氣在極短的瞬間,便壓制住了牧野靜風,並且迫使他身不由己地飄落而下!
隨即聽得離詩高聲道:“太白逆!”同時身形自南向西橫跨一步。
緊接着顧顏亦道:“歲星逆!”身形自東向南橫掠一步。
“熒惑逆!”
“辰星逆!”
炎越、寒掠二人如法炮製!
牧野靜風倏覺有四股氣勃同時從四個方向朝自己的丹田衝擊,大驚之下,當即抱元歸一,
試圖與四股力道相抗衡!
這時,風宮四老的腳步越來越快,到後來,只見人影綽綽,在牧野靜風身側飄然如飛,
根本分辨不清四人的身影!
牧野靜風只覺熱血上捅,他在強大得驚世駭俗的氣勁面前,就如同風中枯葉般,只能苦
苦堅持,根本無法反抗!而對方似乎也沒有藉機取他性命之意,只是有越來越多的有如無形
絲線般的氣流在他的經脈中奔涌,欲罷不能!
牧野靜風隱隱覺得有着一種抽絲剖腹般的感覺,那絲絲縷縷的無形氣流已不僅僅是在他
的經脈中流竄,似乎同時也在他的靈魂中奔竄不息!
牧野靜風忍不住一聲長嘯,不知不覺中,已運起他的“逆天大法”!
“逆天大法”來自於“斬天魔”絕心,乃邪門心法,可化天地間濁氣爲己用,但需得有
萬惡之心方能相融!
風宮四老忽覺牧野靜風反抗的真力突然有所增強,心頭皆是一喜!
禹詩一聲清嘯,四人身形齊止,掌勢猛翻,浩然內力齊齊遙遙擊向呈拱形的圓洞頂!
“五星送行,萬心歸魔!”
葉飛飛與白辰駭然發現如蒼穹一般的拱形圖洞頂中的中央填星突然光芒大熾,仿若真的
有繁星當空而照!
大驚之下。只聽得牧野靜風“啊”地一聲,隨即一股如同可以毀滅一切的氣動向葉飛飛、
白辰這邊卷涌過來,二人只覺胸口一悶,血液逆行,悶哼一聲,雙雙暈死過去!
※※※
離華埠鎮一百里外的一間客棧。
客棧中今夜住進了一個古怪的客人;帶着一個男孩。
此人進入客錢時,掌櫃的已打算打烊,夥計正在關門的當兒,忽然感到有冷風撲面而來,
還沒有回過神,尚未掩實的門縫中已插進來一隻腳。
外面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要投店!”
夥計見此人如此莽撞,心中不悅,便要喝斥一聲,但剛一擡頭,只見門外站着一個頭戴
一項竹笠的人,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所射出來的光芒讓人不由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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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喝斥的話頓時就卡在喉底說不出來了。
這時,掌櫃已聽到聲音,插話道:“這位客官實在對不起,小店已……啊!”
“砰”地一聲,木門已多出了一個人形大小的洞,那人已破門而入,彷彿這扇門只是紙
糊成的一樣!
掌櫃的一連說了幾個:“你……你……”下邊的話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
來者身材頗爲高大,一身白衣,白衣上卻有不少血跡,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讓人呼吸困頓
的氣息!
在他的腋下,赫然還挾着一個小孩!大概十歲光景,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暈厥過去,
或者乾脆就是死了。
只聽得這不速之客冷冷地道:“我要一間上房,再給我燒幾桶熱水,要一壺好酒,幾個
菜!”
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夥計忍不住道:“店中已客滿,客官還是另投……”
話未說完,“啪”地一聲,夥計的臉上已中了一記耳光,頓時把他的話給打回去了.打
他之人卻是掌櫃!
掌櫃鐵青着臉道:“把東頭那間上房騰出來給這位大爺住!”
夥計哭喪着臉道:“可是那兒已住了二個人……”
掌櫃的破口大罵道:“媽的,不知道動腦子麼?給他十倍的房錢!就不信他們不肯退出
那間房!”
夥計趕緊連聲應“是”,如一溜煙般跑了。
掌櫃的一轉臉,面對不速之客,立即由陰轉睛,換上一副笑臉,想方設法要與他套些近
乎,但對方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掌櫃的存在,一言不發。
掌櫃的討了個老大沒趣,只好訕訕退開。
正在這時,只聽得大堂一側以木梯通行的那邊一陣“通通”亂響,像是有人在快步行走,
隨後聽得一個粗啞的聲音在罵罵咧咧,話語不堪入耳。
不一會兒,樓梯轉角處出現了兩個入,走在前邊的是個矮矮壯壯的漢子,大概剛從牀上
起來,上衣還敞着懷,露出一片森森胸毛,臉上麻子又大又多,密密麻麻地連成了一片。
他的一雙牛眼此時正瞪得老大,鼻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那模樣頗爲嚇人!
在他身後的正是方纔那夥計,不知爲什麼,他的一邊險已腫得老高,卻不是方纔被掌櫃
扇的那邊、夥計手捂那半邊臉,跌跌撞撞跟在那矮壯漢子的後面,口中一迭聲地道:“大爺
息怒……大爺息怒……”
那矮壯漢子卻幾步竄到掌櫃的面前,一把抓住掌櫃的前胸,凶神惡煞地道:“老傢伙,
老子要的房間你也敢讓我退房?耽誤了老子快活,老子一掌劈了你!”
掌櫃的趕緊求饒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矮壯漢子卻不依不饒,竟倏然舉掌,便要劈下!
掌櫃的“媽呀”一聲慘叫,雙眼一閉,就等着那一掌拍下了!
但那一掌卻並未拍下,卻聽得矮壯漢子慘叫一聲,抓看掌櫃的手也鬆開了,掌櫃心中感
到驚訝,不由睜開眼來,這麼一看,他幾乎要失聲笑了。
不知爲何,矮壯漢子竟滿嘴鮮血,一隻手攤開着,掌心處赫然有三顆牙齒!
夥計這時已趕到,目睹此景,忍不住說了一聲:“大爺,你的牙……”
話未說完,矮壯漢子怪吼一聲,一腳把夥計踢出好遠!
想必他是氣憤夥計揭開他的痛處吧!
這時,只聽得一聲冷笑:“你的房是我讓他們退的,你的牙是被我打落的,要尋晦氣,
爲什麼不直接找我?”
說話之人正是那詭異的不速之客。
矮壯漢子一愕,道:“你……你……”他本想說“未見你出手,怎麼就把我的牙打落
了”,但話到嘴邊立即意識到這話大失面子,於是又咽了回去,卻吼道:“有種,我便讓你
死不了兜着走!”
掌櫃一愣,心道:“什麼叫‘死不了兜着走’?”
又一想,頓時明白過來,想必是因這矮壯漢子牙齒掉了三顆,所以說話漏風,未免有些
失真,把“吃”說成“死”了。
不速之客只是冷笑,卻不說話。
矮壯漢子已感覺到對方一定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何況對方還帶了
一個小孩,說不定自己佔些便宜,還能教訓教訓他!
這麼想着,手上可沒絲毫停閒,一紮馬步,揮拳便向對方衝去!看樣子倒是有一點根基。
是個習武之人。
可惜,還未到對方跟前,對方右腳微擡,順勢疾踢!
並未挨着矮壯漢子,但矮壯漢子卻覺得腳上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撞,其痛如斷,他的身子
便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砰然撞在一張木桌上,生生把木桌撞碎!
這一手,卻把掌櫃、夥計驚得目瞪口呆!心道莫非這古怪的來客會什麼魔法不成?但見
矮壯漢子倒在地上,一時竟無法起身,不由覺得很是解恨!
矮壯漢子心知今天是遇見高人了,心中又恨又懼又悔,暗忖今日只怕是栽定了,須得好
好記下這人的容貌.以圖日後報今日之仇!
可是對方戴着竹笠,一時卻無法看清對方的相貌;正自懊惱間,忽然“啊”地一聲驚呼,
目光有些發直了。
因爲他突然發現對方挾着小男孩的那隻右手竟沒有一根手指!
可此人腰中明明掛着一把劍!
一個右手沒有手指的人居然掛了一柄劍,無論如何這也是頗爲奇怪的一一難道,他是用
左手使劍不成?
正思忖間,只聽得那人已道:“掌櫃的,現在可以帶我去那間屋子了吧!”
掌櫃心知此人本事遠比矮壯漢子高,當下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一般,連聲道:“是,是,
是!”
矮壯漢子卻脫口道:“不可!”
他這麼說,倒不是因爲他膽識過人,而是另有苦衷!
那斷指之人望着他冷笑道:“不堪一擊的鼠輩,也有資格說話?”
腳尖突然向下一點,地上的一塊骨頭暴射而出,奇快無比!矮壯漢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骨頭已將他的嘴塞得滿滿當當!
矮壯漢子“唔唔”亂叫,好不容易纔把骨頭吐出,卻又已被打落了四顆牙齒!
矮壯漢子再也沉不住氣,破口大罵道:“狗雜種!以後你一定會遭報應,讓你另外五個
手指也齊齊斷掉!”
他本是吐字不清,可這些罵人的話卻是罵得頗爲清楚,毫不含糊。
一聲冷笑,對方忽然緩緩地伸出他的左手,並對着矮壯漢子。
本正罵得起勁的矮壯漢子一看,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因爲他赫然發現對方的另外那隻手
竟也是五指齊斷]
世上十指齊斷,卻還配着劍的人,除了幽求,還會有誰?
而幽求所帶着的男孩,自然便是小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