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荷包胙
九天的會試後,再到一個月後的殿試,一切都過的很快。這天四更剛到,趙老太爺就打發了人陪他一起去瞧榜文,即使是趙大老爺全說若是考中了會有人來報喜,他也不同意:“我自家的喜事要等別人報喜做什麼?”
趙三老爺忙勸道:“即使是這樣,爹也不用親自去。那人多,萬一……”
“萬一什麼。就是有什麼萬一,只要他們任何一箇中了狀元,我雖死無憾!”趙老太爺很是倔強地道,他指着勸說自己的趙三老爺罵了起來,“六孫還是不是你兒子?兒子經歷這麼大的事,你這個當爹的一點都不急?沒心沒肺的東西。”
趙大老爺卻命人取來自己外出的便裝:“爹,等兒子換下官府,便陪您一道去。”
趙三老爺本不願意去湊那個熱鬧,有失自己的身份,可一聽自家大哥要去,也不甘落後,忙請趙大老爺找身便裝借自己穿了,也要陪趙老太爺同去。
到了藉口,趙家的下人趕輛馬車把六人送到放榜之地,卻不想等待放榜的人實在是太多,想擠都擠不進去。
趙三老爺看着那人山人海的,笑着對趙老太爺道:“爹,您當年也是這麼等的?”
趙老太爺把着車框,伸了脖子朝遠處瞧了兩眼,因爲實在瞧不到什麼,只得坐了回來:“我是一夜沒睡着。天微亮就爬起來趕來看放榜。我是最早到的,因此擠在最前面。那個時候我又沒錢買通裡面的人,只得奪腳等待,後來來的那有錢人家的下人,使了錢,若是那家的主人中了,便到跟前道個喜,也就不用等了。好容易等到五鼓開始放榜,本來第一名已經寫了我的名字了,都寫到十幾名了,後來又有人出來,把我的名字抹了,頭一名換了人,我就成了榜眼了。後來有人說,皇上認爲我的字不好,因此挪後了一名。”
趙三老爺忽而嘆氣道:“爹比兒子好多了。爹至少名字還寫在了第一,兒子連第一的影子都沒有。”
這孩子!趙老太爺忍不住感嘆起來,他揹負的是不是太多了,這孩子是真的瞧上王家的女兒了。從老大口裡,他聽說了些,雖然偶爾溜出去玩,可讀書的時候卻是很認真,他本來就聰慧,只要肯下功夫,文章自然是差不了。老大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待着,每次的狀元卷老大都摸了個清,再指導他做文章定然差不了。
趙老太爺拍怕趙希厚的手背,趙希厚僵直地扯了嘴角,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一定像極了大伯方纔的那個樣子。
這邊邱端甫早已向趙希厚來道喜了:“雪堂兄,給你道喜了!”
趙大老爺的這句話實實在在讓趙希厚他們震驚不小,半天就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還是這麼一句話來,他們可真是服了這位大伯,實實在在的一板一眼。邱端甫突然對翰林院一點都不抱有興趣了,看到趙大老爺,他只覺得自己二三十年後若是成了那樣……
趙三老爺聽趙老太爺這麼唸叨,卻笑道:“今兒老天爺是安生不得了,那麼多人求他保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趙希厚此時卻是真正的緊張起來,原本的輕鬆一點點的抽離全身,他有些緊張地攙緊了趙老太爺的胳膊。此時炮聲又連放了幾響,不斷地有人擠進去卻不見有人出來。
趙希遠忙把邱端甫推了出去:“在這在這!”
這邊又是忙着給賞錢。趙希遠此次也考中了,只是二甲名次落後了些,這一家三人都中了,人們紛紛稱奇,後來又聽趙家的小廝道,這家的老太爺只幾十年前一科的榜眼,大老爺原是二甲頭名傳臚,而自家的老爺亦是榜眼,越發的叫嚷起來,人人都打算從趙家幾人身上得到個物件,好賜福給自家讀書的人。
這時候炮已經不知放了多少響,前面突然躁動起來,幾個人喜氣洋洋地跑了出來。趙三老爺一把扯住其中的一人:“這是……”
趙希遠同趙希厚忙把趙三老爺攙扶起來,趙三老爺仍不忘數落趙大老爺:“大哥,你就不該待在翰林院,你該去刑部,去大理寺,就是都察院也可以。”
那報喜的人一聽狀元就在眼前,更是喜上眉梢,他就是頭喜了,他連忙跑到趙希厚面前,深深鞠躬,高聲唱和道:“捷報貴府老爺南直隸全椒顯趙希厚老爺高中今科一甲第一名狀元賜進士及第!”
趙大老爺瞧了趙三老爺一眼,那腦袋僵直的轉着,眼睛一直平視地望,彷彿他的眼珠永遠都是待在正中央,而不會動:“還沒嚇死就好。”
趙三老爺一揮手,小廝馬上給了一吊錢。那人立即笑了起來。
果然是報喜的,那唱名的聲音就是不一樣,又高又長,一時引得人都圍了過來,那邊的二報三報已得知狀元人就在這了,忙趕上起報喜。
那人將錢收進懷裡,笑道:“正是,我們在裡面瞧着狀元一出來,就打聽了地址,這才擠了出來去報喜。”
趙三老爺瞧瞧三個憋的難受的小輩,忍不住道:“大哥,你看把三個孩子嚇的。我們是親兄弟,知道你不過是冷麪不冷心,你又何必呢!白白讓人家誤會你!大哥,你嘴角別往下,往上,往上。”
趙三老爺殷勤地爲趙大老爺調正表情,趙大老爺嘴角不是按照趙三老爺的指示而動,而是隱忍地抽動:“三弟!”
“狀元是哪裡人?”
趙大老爺也道:“三弟說的是。”這邊趙大老爺還要勸,只聽見前面傳來叫聲,“狀元出來了,狀元出來了!”
“狀元是哪裡的,叫什麼?”
趙老太爺沒好氣地瞧了他兩眼,雙手合十默唸起來:“老天保佑三孫六孫五孫女婿至少一箇中了狀元。老天保佑,老朽願意少十年陽壽。”
“趙希厚老爺,是南直隸人。”
“老爺,我們還要趕着報頭喜!”京城有規矩,報喜的越快,主家的賞錢就越多,所以,人人都想趕頭喜。這人被趙三老爺抓住了,眼瞧着旁人都跑遠了,不由地跺腳。
趙老太爺微微地嘆了口氣,注視着左手顫抖地趙希厚:“別急,別急,你就是考不中狀元,我都答應你娶王家的閨女。”
邱端甫一時沒反應過來,“咦”了聲:“怎麼又打傷判官了?”
趙希遠撲哧地笑了出來:“都要減壽十年,這判官不要一直忙着改生死簿。哈哈哈!”趙希遠很沒形象地捧着肚子笑了起來,眼淚都流了出來。
趙老太爺顧不上別的,拄着柺棍就要朝裡面擠。趙三老爺使了個眼色給趙希厚兄弟,自己則跑向了前面:“我去,我去!”
趙希厚一聽也笑了。他一直認爲身爲榜眼的三叔是最是一板一眼的,原先在老家,聽得六弟跟前的丫鬟一個賽一個的咬文嚼字,他就覺得頭大,十分不願意同這位三叔來往,卻沒想到人如此幽默,連爺爺的玩笑都敢開:“老天爺聽煩了,不聽就是了,關鍵是閻王跟前的判官可要累斷手腕了!”
趙三老爺連問了幾遍都沒有人說清,急的趙老太爺不住地點地:“怎麼還不出來,怎麼還不出來!”
趙老太爺愕然地看着趙希厚,他緊張?
“您……亂抖,我……我……”
趙大老爺冷哼一聲,三個小輩忙坐正了身子,一個個拼命地忍着笑意,面上不住地抽搐着。這忍的過程實在是太難受了,可是他們又都怕及了趙大老爺的冷麪。
“是狀元出來了?”
趙三老爺喜得跳了起來,快步走到趙老太爺跟前:“爹,三侄兒中了,是一甲第一名,是狀元!”
趙老太爺不顧人潮涌動就要往裡面擠,趙三老爺忙拉住他:“爹,這人多,別擠着您了。這什麼人中了,待會自有人傳出來,您別擠了!您聽,又是一炮,這是五穀豐登。”
趙老太爺忙指揮打賞,同旁人拱手相賀,他方要請人去看六孫跟孫女婿的名次,這裡又來幾個人:“老太爺您是南直隸全椒縣的,可知道邱端甫,邱老爺在哪?”
趙老太爺感覺到趙希厚的緊張,詫異地轉了臉。這小子居然面如金紙,右手關節繃直地都發了白,雙眼直愣愣地瞧着這遠處。
那人高聲道:“南直隸全椒縣趙希厚。”
趙三老爺一聽忙拉住他:“是誰?”
這狀元不打緊,關鍵是孫子可不能這麼魔怔了,那可得不償失。趙希厚終究沒聽清趙老太爺的話。只是注視着前面。
他這心裡忽而沒底了,自己的文章能不能在衆多的考生中脫穎而出,能不能先讓讀卷的考官們瞧中,今兒讓皇帝滿意。他回想着自己的文章裡有沒有該避諱的沒有避諱,又想了行文措辭有沒有哪裡不嚴謹。
趙老太爺同趙希厚早已聽見了。趙老太爺頓時滿面淚痕,這等了幾十年,終於讓孫子實現了,真的是狀元了,他這輩子就是死也甘心了!
那幾個人立馬涌上來道喜:“給您道喜了!南直隸全椒縣邱端甫邱老爺高中二甲頭名賜進士出身!”
“爺……爺”趙希厚忽然喚道,“您別緊張…….”
趙大老爺的一聲斷喝,嚇得趙三老爺一屁股坐空了:“大哥,這不是在大堂!”趙三老爺拍拍自己的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邱端甫突然打了個冷顫,心裡不住的嘀咕起來,這到底要不要進翰林院啊!
正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大炮,震得馬車的窗棱亂動。一聲炮響後,外面立即躁動起來,嗡嗡地,趙老太爺忙命人挑起簾子:“快到前面去看,快去,放榜了!”這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聲炮響,趙老太爺催促着幾個人趕緊下車,這邊才下了車,又是兩聲炮響。
趙希厚此時反而有種虛脫了的感覺,抓住邱端甫往他身上一靠:“子談,讓我靠靠,我腿軟。”不止是腿軟,就連背後都汗溼了。他真的中了狀元了?!
好容易回到家,趙家六人身上的飾物早已不見,就連趙大老爺也沒畏懼他的冷麪,將他的帽子髮簪盡數奪去。
趙二太太喜得緊緊抓住兒子的手,眼裡不停地留着眼淚,可給她掙臉了!
趙老太爺笑道:“我進去換件衣裳,待會有話要交待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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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胙:江西大餘縣,又名狀元萊。據說是1778年(乾隆四十三年)大餘人戴衙亨喜中狀元,他讓來家慶賀的人吃過宴席後,每人帶一隻荷包胙回家,讓家中老人品嚐。所以一時之間,荷包胙便被稱爲狀元菜。
就是荷葉包裹着糯米豬肉再加上佐料上鍋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