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油炸冰塊
又是新的一天。瑞雪照例開始磨刀,磨刀是廚子迎接每一天的開始。
刀鋒在細長的磨刀石上仔細的磨着,刀面雪白蹭亮。瑞雪拿拇指試了試。
看着瑞雪居然拿自己的拇指試刀鋒,周慶安不住的笑了:“大姑娘,誰告訴你這樣做了?”
瑞雪指指成子他們:“他們都是這樣,就連毛師傅他們都這麼做。”
周慶安轉頭對馮萬福道:“馮御廚,你說呢?”
馮萬福笑着問成子:“你是大師兄,你說說,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成子不好意思的道:“我娘以前請過人嗆菜刀,我看那人就是這麼做的,所以就……”
張寶明指着成子罵道:“我說這幫人怎麼都這個德行。原來是你小子帶的好頭。”
成子顛着笑臉:“難道不是這麼來?張師傅我可還聽人說,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那快的,拔根頭髮絲撂上面,自己就能斷了。難道您的刀也是頭髮絲擱在上面自個就能斷?”
張寶明瞪了成子一眼:“你就不把我把你小子的腦袋當西瓜給剖了?”
金生沒想到他脾氣突然變成這樣,詫異地道:“你這是怎麼了?”
金生又給了自己一下:“我這張臭……破嘴。”他原先想說臭嘴,可是又怕張寶明說他,連忙改了過來,將前面的事說了出來,“那人吃了幾道菜都不滿意,就問有什麼能吃的,我被他磨得直接上了火,你說你要是挑刺,就像馮御廚同趙公子那樣,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可是他又說不出來,我那個火……好,好,說關鍵,我當時火了,直接張嘴來了句,我們這是吃嘛有嘛,就怕你想不到,沒我們做不出來的。這好了,那小子直接張口道,我要吃油炸冰塊。馮御廚,周師傅,您說這是不是來搗亂的。”
說話間,一個小學徒趕了進來:“馮御廚,周師傅,掌櫃的已經把那難題解決了。”
學徒們紛紛對視了兩眼,只覺得馮萬福說的過於玄乎,可是他們也瞧見了周慶安那功夫,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回事啊。
他要看看是什麼人,點了這麼一圈還這麼難纏,他到是要聽聽,他能說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
金生沒狡辯:“是我不對,可是,他也太……太……”金生詞窮,他固然不對,但是那傢伙明顯地是在等他出錯,“他就是個混吃混喝的。”
她把茄盒捧到周慶安的面前:“周師傅,您瞧。”
悶頭切菜的成子,隨口道:“油裡頭擱些醋,”
成子多少有些畏懼,乾笑兩聲,口上嘿嘿道:“哪能吶。”
瑞雪停止切菜,找了圍裙,上了竈,只等鍋裡的油燒開,再將事先裹好麪糊糊的茄子放下去炸。她藉着這個工夫,偷聽周慶安他們的談話。
毛二師傅這下回過神來,衝着金生吼了一頓。他在前面被那個人擠兌了不少,早就窩着一肚子的火,現在全都衝了出來。
周慶安淡淡的瞧了瑞雪一眼笑了笑:“那就換塊肉。”又叫人取了幾張宣紙。肉下放了兩張宣紙,周慶安就在宣紙上剁起了肉泥,等肉剁的差不多了,他將肉下面的宣紙取了出來,又請馮萬福做一次。
成子捉住金生的手,猛地一甩:“你幹什麼呢?”
周慶安衝着成子招招手:“繼續說啊!”
金生衝瑞雪笑了笑:“前面來了個怪人,張口就問咱們這有什麼。我們就說有什麼,他讓上呢!紅燒獅子頭、大煮乾絲、溜魚片。”
旁人瞧了眼出神的成子擺擺手:“魔怔了。”
周慶安將菜撥出盤中,示意身邊的學徒拿下去:“哦?”他招呼過瑞雪,“大姑娘,幫我把這個茄子炸了。”
周慶安示意成子把沒磨的刀拿來,又叫他再取塊豆腐來。
“打住打住!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由着嘴亂說。”張寶明忙叫住了金生,這小子在廚房說什麼呢,還讓不讓人吃東西了。
馮萬福卻想的更多:“周老弟。咱們是不是可以在上面澆點汁,就像松鼠鯉魚那樣,酸酸甜甜的。”
馮萬福搖搖頭:“我今兒也是頭一回聽到這麼個玩意。油炸冰塊,有意思啊!
“小時候常看那些走江湖的臉什麼油鍋取針的把式,我當時就想學,偷偷的去瞧人家是怎麼練功的。後來才知道,那鍋油裡面放了一大半的醋在裡頭,當咱們看到那上頭的油翻滾冒泡以爲有多熱的時候,其實那底下還涼着呢!”
馮萬福拍拍他:“那你就把這手功夫練好了再說。”他接着招呼着學徒們,“別圍着這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周慶安立馬附和道:“像椒鹽米粒一樣,做椒鹽的也可以。”
這邊有客來了,廚房裡的人也忙了起來,可是,菜還沒端上去多久,金生又過來傳了一批菜,連着三次,毛二丟開了鍋鏟,伸手去解圍裙:“帶我去看看。”
金生先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都怪我嘴賤。我今兒是吃屎糊了嘴……”
金生苦笑道:“您也別去瞧了,那就是個純找事的,不過是混工夫,到後來好說道。”
周慶安望向了馮萬福。他是御廚,從御膳房出來的,比他們見多識廣,宮裡的那些個主兒們花樣想來也不少。
毛二嘆了口氣:“油炸冰塊,說的容易,這冰塊是能油炸的麼?只怕下了裹就化了。”
馮萬福接口道:“我纔到御膳房的時候,見個老御廚教導學徒的時候說過一個故事,說是有個廚子宰牛,他憑的不是手裡的刀是否鋒利,而是劈開筋骨之間的空隙,沿着骨節間的空穴使刀。技術高明的廚子每年換一把刀,因爲他們是拿刀子割肉;技術一般的人每月換一把刀,因爲用刀砍骨頭。而那個廚子十九年宰牛千頭,卻沒換過一把刀,全憑的是對牛骨節肌理的瞭解。而那位老師傅就能在宣紙上剁肉,宣紙卻絲毫不損。”
馮萬福笑了笑:“你問這些做什麼,你想去御膳房?”
“說不定下回我也能御前獻藝。”
馮萬福擺擺手:“你那功夫我可不會。刀功上頭是你們淮揚廚子見長。”
等毛二回來的,卻是一臉的苦瓜像。張寶明湊了過去:“唉,我說,你怎麼這個樣子了?來了個比趙公子還挑的人?我去瞧瞧?”
“金生,你怎麼來了?”瑞雪瞧着金生也變了臉色,搶着問道。
金生笑着指着成子,問旁人:“他這是怎麼了?成子,成子,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前面伺候的金生闖了進來,同自己認識的人招呼幾聲,又叫了成子兩聲,可成子只是盯着東西出神,並不理他。
在冰塊的外面裹一層面糊糊,外面熟了,可裡面的冰塊卻不化!這個實在是好。
張寶明聽了立馬拍手道:“正是。老周,就像咱們那日在街邊喝牛肉湯,都以爲那鍋裡的湯是滾的,其實是在鍋底下扣了個盤子。”
小學徒手舞足蹈的道:“是路遼,他直接當着那人的面把冰塊放到油鍋裡了,最後盛了一勺油給那人。說這就是油炸冰塊。”
金生在成子眼前招了招手:“我說,該回魂了。”
“我看你……”毛二還想教訓金生,卻被周慶安叫住了。
一夥學徒瞧了瞧幾位大師傅的刀,果然每個人的都不是那麼利,尤其是馮萬福的還顯得有些鈍。
看着幾個學徒要吐不吐的樣子,周慶安不滿地瞪了金生兩眼,只有馮萬福,擺擺手:“你說吧!”
茄子外表裹着的一層面糊糊還沒炸好,好有些稀爛,一把小心就將麪糊糊扯了下來。瑞雪看着茄子依舊是原先的樣子,腦子裡突然想到了。
周慶安將宣紙捅了捅,宣紙上已然露出數道破裂。他自嘲地笑道:“我還要練上幾十年才行。”他說着跟他們講,“這在紙上剁肉,肉成泥,紙卻完好無缺的本事卻不是我們淮揚廚子的本事。我今兒說的也不是刀功,而是刀快不快,根本就不再這刀鋒上,而是你手裡的本事。我們幾個人的刀可沒你們磨得那麼利。”
馮萬福跟周慶安最先反應過來,兩人頓時輕鬆一大截,周慶安指着瑞雪:“大姑娘,這個你去做。成子,去,到冰庫裡頭取些冰來。”
“啊?”
成子躥到馮萬福地跟前:“馮御廚,那位老御廚真的能做到?他現在還活着麼?可有傳人?”
成子磨磨唧唧地少有的含糊,他盯着留在桌上的兩張宣紙,突然握緊了拳頭。
周慶安點點頭,卻道:“就算是裡頭再涼,可這冰下去了還不是化了?”
周慶安衝着毛二擺擺手:“你別先罵他,想想這菜咱們該怎麼做了,咱們幾個都在,難不成還要被個混混欺負不成?馮御廚,這油炸冰塊……”
“搗亂?我看都是你招惹來的!你沒事說什麼大話?吃啥有啥,這還不是御膳房,就是御膳房,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口上舒服了,心裡舒服了,砸的可是咱們樂民樓的招牌!咱們要做多少好,才能換今天的局面?”
一直憋着一股勁兒的成子終於放下菜刀歇了一會兒,打一開始他就悶頭切菜,誰同他說話他都不理,只默默的切菜,連在周慶安身邊遞東西的活兒都讓給了旁人。
“怎麼回事?”
瑞雪聽周慶安叫成子取塊豆腐,忍不住道:“周師傅,我再也不看你切水豆腐絲了。”她最怕周慶安切豆腐絲了,一旦周慶安切豆腐絲,就意味着她這幾天又要開始練刀工了,周慶安怎麼就不能稍微放過他一點。
兩個人議論着還能做什麼味兒,其他的人卻傻眼了,這就想到了?成子再次看了看被剝了麪糊焦皮的茄子依舊是原先的青白色,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那人應了?”
“當然不應。路遼說,你又沒說冰塊不能化。那人也……”
原來是這樣,雖然這是詭辯,可是不能叫人砸了自家的招牌,再說他們也想出了法子。周慶安擺手道:“不用,咱們給他貨真價實的。大姑娘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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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冰塊這種菜,其實就是來踢館,故意難別人的。本來今天這道菜我想寫“膈肌窩毛炒肉”的。因爲在東北有一種曬乾了的菜就很像毛髮,有人就起了這麼個諢名兒,可是我卻忘記了,那種菜到底叫什麼了。所以只好換成炸冰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