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聽到這話,我的臉頓時苦成了麻瓜,回想之前那痛不欲生的樣子,哭喪着臉問自己該怎麼辦?
二叔打斷我的話,又從枕頭下取出一張藥方,摸出牀頭櫃的一支筆,匆匆在藥方上寫下一個手機號碼,遞到我手上說,
“把這張紙條收好,明天,按這個電話打過去,找到號碼的主人,讓他帶你進山,去抓一種叫山魈的東西,在山魈的下巴上,有三根綠色的長鬚子,你把長鬚拔下來,用它做藥引,配合我的藥方煎服着喝,可以調和你身上的陰氣……”
二叔快速地叮囑着,臉色卻越發慘白難看,話說到最後,居然噴出一口黑血,迎頭栽倒下去。
……
安頓好二叔,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返回家中,撥通了紙條上的電話號碼。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男人,嗓子很粗壯,得知經過,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在麻江縣,你速來!”
掛完電話,我找到正在照顧二叔的父母,說起了自己要去麻江縣的事。
老媽起初不太情願,她見我的氣色有了好轉,便說事情都過去了,你怎麼還要到處亂跑?實在不放心,可以找個醫院複查,你剛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這樣跑下去,回頭連飯碗都弄丟了。
老爸則嘆氣說,“讓他去吧,和命比起來,工作算得了什麼?也不知道老二那些話是不是真的,唉……”
拜別雙親,我獨自一人拎着行李箱,來到了長途汽車站。
車站是滾動發車,隨到隨走。
我所在的雲開市,距離麻江縣只有幾十裡山路,不過黔南這一帶背靠深山,出了市區就是曲折的盤山公路,短短几十里山路,愣是顛簸了近兩個小時。
路上,我回憶起二叔昏迷前對我說過的話,總感覺不太真實。
像我這代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對一些鄉野傳聞的鬼怪異志,總保持着一種客觀謹慎的態度,什麼蠱啊、妖怪之類的,在我看來都是些莫須有的東西。
可它偏偏就在我身上發生了。
想着想着,我越來越沒精神,打完一個哈欠,蜷縮在座位上進入了睡眠。
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下了車,我正打算找個清淨點的地方打電話,剛要走出車站門口,冷不丁,後背卻給人拍了一下,一回頭,看見一個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正環抱雙臂站在我身後,
“林峰?”
我愣了一下,來人四十歲左右,長着一臉絡腮鬍子,濃密而擁擠,滿臉的橫肉,面相很兇,乍一看,挺唬人的。
我有點緊張,說你怎麼認識我?
男人笑了,對我晃了晃手機,“上午和你通話的人就是我。”
“原來是你呀?”
我鬆口氣,很不好意思地撈着頭,問對方怎麼稱呼?
他笑着打量我幾眼,做起了自我介紹,說自己叫田文光,是二叔年輕時候的戰友,讓我管他叫田叔就行了。
我趕緊說,“田叔好!”他點點頭,主動替我拎了行李,扛在肩上便走,腳步輕快,我空着雙手去追,差點沒跟上。
離開車站,田叔徑直走向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先將行李塞進後備箱,拍拍手,招呼我坐上吉普車副駕駛。
坐進車廂,我對田叔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問他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田叔沒有立刻回答,摸出煙盒,問我要不要來一支?我剛下車,胸口很悶,就搖頭拒絕了。他給自己點上煙,抽了一口才說,“你要抓山魈,這東西只會在深山老林出現,我們得趁天黑前進山。”
我哦了一聲,又表現出不少擔憂,說茫茫大山,要上哪兒去抓山魈?我時間可不多了。
他似乎早有準備,搖頭笑笑,說不急,進了山,自然就有辦法。
或許是那份軍人的從容與自信,讓我感到了一絲心安,我垂下腦袋,偷偷打量着這個長相粗獷的漢子,嘴裡小聲問道,“山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雖說我生在黔南,可打小在市區生活,很少下野地,別說傳聞中的山魈,平時連野雞都很少能見到一隻。
田叔解釋說,“山魈就是山精,這東西長在深山老林,善於迷惑人的心智,性情也比一般的野物兇悍,進了山,你要跟緊我,千萬不能落單,知道了嗎?”
我嘴上“哦”了一聲,回想田叔的話,又莫名覺得詭異,於是小聲追問他,“山精,是不是傳說中的妖怪?”
他笑了,一臉玩味地打量我,說怎麼,害怕了?
我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挺了挺胸膛,說不怕,我只是不太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妖而已。
田叔拋掉菸蒂,忽然瞥了我一眼說,“林遠(我二叔的大名)有沒有告訴你,他年輕的時候都在部隊裡幹了些什麼?”
我說沒有。他哦了一聲,別過臉,這才語氣悶悶地說道,“妖這種東西,其實一直都存在,他們或隱於市,或誕生於深山老林,與人類相伴已有上千年的歷史,但不像電視上演得那麼誇張,動輒就要吃人,其實進化到今天,大部分妖屬已經和人類沒啥區別,沒準你哪天在路邊扶個老太太過馬路,她就是妖。”
我苦笑道,“既然這世界上有妖,豈不是也有鬼了?”
田叔又笑了,搖頭說,“真正可怕的鬼都在人心裡,老人們不常說,疑心生暗鬼嘛?”
我給他饒了一通,感覺腦子又有些迷惑了,忙搖頭說,“說回正經的,山精到底好不好抓?”
“不好說。”
田叔不緊不慢地搖頭道,“凡是行走在陰陽兩界的物種,多少都會有點能耐,但也不見得每一種山妖都很兇,大部分只會比尋常野物體型大點,運氣好就是一槍的事。”
我心不在焉,把頭轉向窗外,陷入了一陣恍惚。
這幾天接觸到的人和事,讓我腦子有些亂。
越野車在山裡行走得很是艱難,這裡東接湘西,南臨苗疆,是十萬大山的門戶,隨處可見坑窪的爛泥巴路面,樹葉和荒草叢在山道兩旁拉伸,偶爾會有爬蟲經過,發出撲簌簌的葉子響。
行進了半小時,前面已經沒路了,田叔把吉普車開向路邊的一個野叢林,用樹枝將車頂蓋住,讓我跟他徒步進山。
剛下車,我便感覺深山裡的氣候冷嗖嗖的,擡頭也只能看見一片密密匝匝的老樹葉,遮掩天光,好似一團烏雲隨時都會對我壓下來。
我心中沉甸甸的,往田叔那邊靠了靠,很小聲地問他,山裡會不會有危險?
“有我在,你怕什麼!”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田叔露齒一笑,從後備箱扛出一個大號行李箱,當着我的面,開啓了密碼鎖。
箱子裡裝着兩把槍、四五個**,一把軍用的****,軍刺下面壓着一張漁網,此外還有糯米、硃砂之類的物品,被整整齊齊地碼在箱底。
我咂舌不已,“田叔,你是軍人,隨身帶着槍我能理解,可這些糯米和硃砂是幹嘛用的……”
他神秘地笑笑,不做解釋,只是叮囑我,接下來要多看、少問。
我忍住話頭,點頭說知道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長途跋涉,我們爬上了一個很荒涼的山崗。
此時已近日暮,半抹太陽沉下了山腰,星月影斜,映照着影影綽綽的樹影,山中一片死寂和幽深。
田叔從登山包裡取出望遠鏡,對着四周打量了幾圈,彷彿在默默測算着什麼,隨後從腰上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香爐,添上一些紅色的“餌料”,再把香爐平放在地上,引燃火折。
那香料不知道是由什麼製作而成,見火就着,飄出一股黃色的煙。
煙霧沒毒,可以放心呼吸,只是味道怪怪的,總體說不上臭,但有一股羶味,很濃郁,沿着山風散發出去,不一會兒便飄出百米。
點燃香爐,田叔拉着我,走到附近一片林子中埋伏起來。
他用樹枝蓋住了我倆藏身的地方,摸出手槍,開始矯正準心,隨即趴下來,保持着匍匐瞄準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守着那盞香爐。
我蹲在他身邊不遠處,小聲問,“田叔,你剛纔點的是什麼?”
“追妖引,一種能散發特殊氣味的香料,只要附近有山魈,就一定會被它引來,你不要說話,免得驚到這畜牲,它就不肯出來了!”田叔聚精會神地趴在那裡,彷彿一塊風化的石頭,口中很小聲地提醒我。
“好吧!”儘管內心有些疑惑,我還是按捺住了性子。
二叔能把我的小命託付給他,說明這個人絕對值得信任,我沒有參過軍,不曉得戰友之間的情義有多深,但田叔是真的想幫我,這一點,我能感受得到。
我們一共蹲守了四個小時,從晚上七點左右坐到了十一點半,目標卻一直沒有出現,我有些煩躁,把後背靠在一棵樹上,默默發起了愣。
夜幕已深,深山曠野中一片靜謐,耳邊聽着山裡的蟲子叫聲,我卻一點不覺得睏倦。
說也奇怪,雖說昨天被那東西折騰得死去活來,可自從經過二叔的救治,我的精力卻變得旺盛了不少,連爬了兩小時山路,又在這裡枯坐到大半夜,換了以前,肯定困得要死,今天非但一點不困,腦瓜反而越發的清明。
更奇怪的是我的夜視能力忽然變好了,坐在黑暗中,瞧着方圓十米之內的景象,能夠很清晰地看到細微的事物,甚至連一隻螞蚱腿,一隻飛蛾的翅膀,都看得極爲清晰。
這樣的變化,讓我感到驚詫,正思考着原理,灌木林中卻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草葉輕響。
田叔猛地把視線擡起來,小聲提醒道,“注意,它們來了!”
我眯着眼睛,把視線擡高了一點。
山崗附近的灌木叢中,的確是閃過幾道黑影輪廓,但距離太遠了,瞧得不甚清晰,我只能看見一道道身材矮小的影子鑽出了林子,它們的毛髮很蓬鬆,彷彿是綠色的,能在月色下發亮,雙腿並不直,是O字型的羅圈腿,但是能夠直立行走,正慢慢朝着追妖引所在的地方,蹣跚而去。
這就是山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