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就是戰爭(二)
突厥王帳。
一名唐人探子被百名突厥人圍住,只是一聲獰笑,縱馬揮刀,雖然是使馬刀,卻絲毫不遜色於突厥人,拼着胸腹中一刀也要帶走一名突厥人的性命,悍勇之勢,即便是兇悍的突厥人也爲之側目。
終究是失血過多,舉刀招架略緩了一下,探子的左臂生生被馬刀斬斷,人也一頭栽下馬,突厥人呼嘯着用套馬繩套住他的腳,拖着他向王帳走去,一路的野草被鮮血染得通紅。
頡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大帳外,木樁之上,一名豪氣的唐人被綁上面,渾身鮮血淋漓,面上滿是鷹隼啄食出的傷口,甚至一隻眼都成了窟窿,卻偏偏沒有死。
“可汗,蔭奈特勒設下面的部族連續被唐軍襲擊,青壯全部戰死,只有老人與孩子,牛馬全部被殺死,部族慘不忍睹。”蔭奈特勒設的首領蔭奈磊低聲稟告。
這一手實在是太惡毒了,如果發現不及時,老人孩子最後的宿命只能是死亡,要知道草原的廣袤足以讓任何憑雙腿前進的人絕望。
更可惡的是,唐軍行蹤縹緲,根本沒法預判對方的目標。
趙德言展顏一笑:“不過是小股唐軍,不足爲慮,可汗只需要下令蔭奈特勒設遷徙,留下大片空白區域給他們,完全不用理會他們,額們集中兵力與西突厥一戰之後再理會就是了。”
“胡說八道!”蔭奈磊怒視着趙德言,恨不得拔刀幹了這討厭的傢伙。真不明白,可汗留着這個漢人幹嘛,這不是在成心削弱突厥嗎?
“哈哈哈哈……額唐軍來報復咧!突厥的賊子們,你們向大唐揮出的每一刀,此刻都有回報咧!記住咧,耶耶張寶將,在地下眼睜睜看着你們突厥覆滅!”唐人瘋狂的大笑,隨即聲音低不可聞。“兄弟啊,想你咧……”
千里之外,一名唐將突然心頭悸動,一口鮮血噴出,虎目閃耀着晶瑩的淚光。
草原腹地,蔭奈特勒設僥倖存下來的部族惴惴不安,誰也不知道,該死的唐軍何時會殺過來!便是抽調了部分兵馬來圍堵,可這偌大的草原,你能堵得住哪頭?完全就是個到處是眼的篩子!
三日沒有唐軍的消息,有人疑神疑鬼地說唐軍定然有陰謀,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唐軍已經撤軍,紛紛擾擾之下,莫衷一是。
好吧,其實是王惡鬧了個大烏龍,迷路了。
沒辦法,入目都是綠綠綠綠綠綠綠,王惡偶爾辨認錯誤也在所難免,反正知道大方向就夠了。
前方隱隱有炊煙升起。
昆一自告奮勇的前去探查,差點與同樣奮勇爭先的昆二打了起來。
大家都是崑崙奴,誰不知道誰心黑?
奮勇?呸!要不是郎君准許成親的說法,憑你也會爭先?
暮色是崑崙奴最好的保護傘,昆一昆二再跳脫,只要不弄出大響動,保命不成問題。
約摸半個時辰,昆一昆二蹦着回來了:“郎君,額們已經搞清楚咧,這是個執思設的部族,約有千餘人,牛馬牲口過萬,又有牛肉吃咧。”
莫德思部全部一臉怪異地看着昆一昆二,老天,進草原以來,頓頓吃牛肉,蒸煮燉烤,翻過來覆過去還是牛肉,一點綠菜不見,聽到牛肉都膩歪得厲害,偏偏這些崑崙奴還對牛肉情有獨鍾。
事實上是沒有人瞭解這幫崑崙奴,在身爲平民時,他們是虔誠信仰溼婆教,堅決不吃牛肉的,可淪落到成爲奴隸,信仰瞬間轟塌,吃牛肉反倒成了他們的執念,這也是在藍田沒得牛肉吃,到了草原上,哪能不可勁兒吃?
昆二洋洋得意地報告:“郎君,額發現他們有五十人巡邏。”
王惡點頭:“很好,昆二立了一功,准許成婚。”
昆二蹦了起來,雖然不敢尖叫,但那屁股扭得一個銷魂……
夜色來臨,昆一昆二帶着所有崑崙奴,悄無聲息地向部族摸去。
只要不露出牙齒,黑暗就是他們的天下,即便偶爾有火光照到他們,也極可能被忽略過去,實在是暗夜刺客的最佳人選。
一個,兩個……
直到巡邏者全滅,昆一晃動火把扔到帳篷上,崑崙奴發出尖銳的嘯聲,鐵騎轟隆的聲音讓整個部族慌亂一片,所有人慌亂地衝出帳篷,相互間衝撞踐踏,一時間傷亡無數。
慌亂中倒也有人向牛馬欄衝去,可是藏身暗中的崑崙奴哪裡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暗戳戳的捅刀子,滋味不要太爽哦。
唯一的例外是昆二十,這個倒黴蛋,在出手捅刀子時麻痹大意,被奄奄一息的突厥人絕地反殺,直接割了喉嚨,雖然有昆一他們幫着報仇,但終究還是活不成咧。
正是有昆二十這例子在,昆一他們下手更兇狠了,纔不管你什麼老人孩子,只要見人就是一頓亂捅。
殺戮無邊。
馬踏、刀斬,這一刻每個人都殺紅了眼,只知道本能地屠殺。
這些突厥人馬踏中原時,不也是對華夏子民屠殺?現在只不過是將情況顛倒過來罷了。
血流成河,屍骸滿地。
當殺戮中止時,地上除了屍骨,就是跪着的突厥人。
老規矩,除了年邁的老人,高過車輪的一律殺了,牛全部宰殺,除了一些必須攜帶的牛肉,其餘的全部扔了,而馬,除了必要輪換的馬匹,一匹不留。
便是崑崙奴第一次與奴隸主王惡有了強烈的意見衝突。
按王惡的意思,昆二十的屍體,要麼就地掩埋,要麼火葬了。
昆一他們堅定地認爲,按照家鄉的習俗,戰死的昆二十必須水葬,纔可以魂歸故鄉!
問過一個蒼老的俘虜,知道這條河流向的不是大唐,王惡也就不再堅持了。
愛咋地咋地,反正王噁心意盡到。
昆一他們悲痛的拆了馬車、馬圈,給昆二十搭了個牀,將他放上去,然後嘴裡念着他們土著的咒語,又蹦又跳的,倒是與鄉間跳大神隱約有互通之處。
然後,昆二十被連“牀”一起推下水,昆一他們大呼小叫的目送一番,禮成。
崑崙奴的悲傷來得深切,去得也極快,不過一瞬間,昆一他們已經眉開眼笑的同烤牛肉作戰了。
大致判斷了與這條河流相反的方向,王惡帶着人,頭也不回地奔走。
不要提繳獲,提了傷心,眼睜睜看着突厥人的金銀財寶在旁,卻不能收取半點,只能過過眼癮,對暴發戶的王惡倒沒甚,可對苦哈哈的軍士來說,真是一種莫大的痛楚。
真不能拿,對於需要輾轉作戰的軍士來說,身上多帶一點不必要的東西,生存的機會便要少一點。
“什麼?他們出現在我執思設?”前一分鐘淡定無比,下一分鐘執思失力跳敢起來,面容滿是驚駭,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羊皮大圖前,把一個個點連接到一起,更是大惑不解。“爲什麼會出現在執思設?這不合常理,中間還隔了幾個部族啊!”
作爲頡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第一戰將,執思失力的失態讓所有首領都覺得驚訝。
不是損失不起一個部族,關鍵是,這部族是執思失力的根,是執思設本部啊!
執思失力的父母、妻兒全在這部族,這一下痛徹心扉!
阿史那咄苾鷹一般的眼睛盯着執思失力:“執思失力,振作起來!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爲了突厥,再大的痛苦我們都必須忍,一如我們在前隋時期的忍辱負重!撐住,擊敗西突厥,成爲這片草原上唯一的霸主,我們才能找唐國算賬!”
執思失力痛苦地點頭。
父母沒了,就當他們歸向白狼的指引,妻子沒了,重新娶,兒子沒了,再生!
然而,幾日後,巨大的噩耗讓執思失力一下子軟了下去。
執思設、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鉢苾的領地爆發瘟疫,大量人口、牛馬病倒,根基盡喪,沒有十年時間,休想緩回元氣。
這下連阿史那什鉢苾都蔫了。
本來,以自己日益風漲的實力,還想着與叔叔爭一爭大可汗的位置,這一下徹底喪失了底氣。呵呵,能不能保住小可汗的位置,還得看叔叔會不會手下留情了。
雪上加霜的是,趙德言手持一張便條,急匆匆地闖入王帳。
“可汗,大事不妙!唐軍進攻樑國,將解事天子困在朔方城,並封鎖了樑國與突厥之間的消息,我們的人好不容易纔把消息送出來,爲此樑國已損失了上萬兵馬。”
阿史那咄苾拍案而起:“難怪唐軍要深入我突厥境內襲擾,原來是爲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樑國不容有失!傳令,起兵增援樑國!”
阿史那什鉢苾愁眉苦臉的拱手:“可汗,我部爆發瘟疫,損失慘重,軍心不穩,還請可汗准許我率部回去救災。”
執思失力跟着拱手,雖然一言不發,意思卻是很清楚:我也一樣。
阿史那咄苾仰天長嘆。
一羣鼠目寸光的憨憨!
失去了樑國,突厥對大唐威逼的態勢就要瓦解!攻守易勢,以後就是突厥在大唐的威逼之下了!
然而,眼下的情形,頡利可汗還真不能阻止突利可汗、執思失力回去,否則失了人心,很有可能被激怒的各部拉下可汗之位!
“罷了,我率部增援吧。”阿史那咄苾只能妥協,勉強盡力一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