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房遺愛的操作
新羅與百濟交界的一座山頭。
寬敞的坪子上,兩條熟銅棍呼呼作響。
沒錯,這正是房遺愛與高履行在過招。
這年頭的大唐權貴子弟,平時隨你怎麼折騰,只要不是身體實在差勁,基本都得習武。
就是你不肯習武,也自會有同窗拉你習武的。
這事,即便在後世也一樣,你懂的。
長孫溫原先那等模樣,在大唐畢竟非主流。
太上皇駕崩,即便人不在大唐,高履行與房遺愛也同樣得換一身孝服,禁酒、禁女色。
不管身邊有沒有人盯着,該做的要做。
這就是有傳承的好處,明白其中的利弊,知道甚麼可以任性、甚麼必須緊守底線。
於是,兩個無聊透頂且精力嚴重過剩的傢伙開始比拼武藝。
高履行武藝精湛,房遺愛力氣略大,打來打去都是不分高下,倒是那熟銅棍撞擊的聲音讓旁人耳膜受不了,紛紛下坪子避難。
“哈哈,兄長,武藝還是難分高下,比比其他的?額現在可是醴泉縣子!”
房遺愛得意地收棍。
高履行一臉淡定:“額倒是沒封爵。不過,新羅聖祖皇姑爲額產了一子。”
房遺愛大驚失色,一個長揖到地:“兄長威武霸氣!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
高履行連金德曼都寢取了,房遺愛還有甚麼牛皮好吹?
一陣炫耀過後,兩人開始就着山風泡茶。
可惜,他倆都是好酒之人,泡茶,實在是生疏得緊。
不過也無所謂了,茶的滋味如何,他倆是分辨不出來的。
“額這邊扶持了一個大家族子弟自立門戶,同時在買召忽爲大唐爭得一個租界。不瞞兄長,有馮智玳的大軍在買召忽駐紮,額睡覺都安穩了許多。”
房遺愛的話,還是在顯擺。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他們這幫紈絝但凡得了甚麼好東西,都是如此炫耀。
高履行左右打量一眼,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新羅那幫真骨不安分,額婆姨如坐鍼氈,日子不好過哩。額知道,他們肯定會搞事,額已經秘密奏請陛下抽調一個旅帥過來守護王宮了。”
“額打算借真骨搞事之機,讓婆姨將新羅獻給大唐,然後去長安給額當外室。”
房遺愛倒吸了口冷氣。
高履行的謀劃,不是一般的大呀。
……
調停以失敗告終。
然而,新羅此時也沒有能力再進一步。
能在三國對立的半島相持幾百年,百濟也是有幾分家底的。
新羅真想一口吞下百濟,那也得崩了一口牙!
大唐皇家錢莊百濟分部,真鬆帶着一幫家族子弟默默地在大堂中等候,看到房遺愛那一身孝服,笑容都收斂起來。
國喪,那是開不得玩笑的。
就是有點遺憾,一直聽小真家家主真鬆說與房遺愛如何喝酒吃肉,此時卻無緣體會此等享受。
人有點多,不適宜在公廨談事,只能到後宅裡坐下,房遺愛的小妾親自泡茶。
“房濟呢?”
房遺愛問道。
小妾面上浮現出一絲暖意:“婢女領着在後院逗小狗呢!”
在這裡需要吐槽一下房遺愛的取名水準,娃兒生在百濟就取名房濟,生在新羅得取名房新,生在高句麗得取名房高?
茶水泡好,小妾福了福身,自去後院領房濟了。
小妾泡的茶水比房遺愛泡的強多了,奈何房遺愛一向是牛嚼牡丹,根本分辨不出好醜。
倒是那幫紈絝讚不絕口,各種誇耀之詞蜂擁而至,直讓房遺愛迷惘了,額們喝的,是同一種茶嗎?
“大掌櫃,這是木家子弟木籠,前內部(國主近侍)對德(官職名);這是沙家子弟沙鉢,刀部(掌管武器)季德;這是燕家子弟燕歸來,司軍部(掌管內外兵馬)對德;劦(音:協)家子弟劦行,外京部(國庫)將德;解家子弟解涼,點口部(管理戶籍)固德;國氏子弟國明,司寇部(掌刑罰、施法)施德;苩(音:泊)家子弟苩明漢,日官部(天文、占星)對德。”
“我們八家子弟,都是在家族中沒有什麼地位、卻又還勉強能進朝堂、泗沘城混個一官半職的存在。”
“繼續這麼碌碌無爲,也不是不好,可他們七個看到我自立門戶,再也坐不住了,誰也不想一輩子庸庸碌碌,被那些無能之輩壓制。”
“當今世上,能爲我們破開這困境的,唯有大掌櫃。所以,真鬆厚顏帶着他們前來叨擾,冒昧之處,還請大掌櫃見諒。”
爲什麼沒有沙羨?
沙羨是內法佐平,百濟最頂尖那一批官僚,自然不可能失意。
房遺愛心知肚明,他們看上的,不過是自己背後那大唐的背景與買召忽租界的兵馬。
不過,醴泉縣子房遺愛一向愛顯擺,自然也不以爲忤。
“真鬆,小真家家主,額也不是要推辭,或許幫某一個,額有能力;幫七八個,你是拿額當神吶?這世上,從來沒有甚麼神仙佛祖能救得了別人,一切只能靠自己。”
房遺愛從來不怕得罪人,說話向來是坦率得沒朋友。
八人議論了一陣,真鬆拱手:“是我們太理所當然了。不過,還是想請大掌櫃指點迷津。”
房遺愛翻了翻眼皮:“看在你那麼客氣的份上,額就胡亂說幾句。武王扶余璋你們是攀不上了,那棵大樹上掛滿了八大家族的青藤,但你們可以掛別的小樹啊!”
木籠嘆了口氣:“太子扶余義慈對我們同樣不友好。”
房遺愛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死腦筋!誰告訴你未來一定是太子繼位的?前隋知道嗎?太子楊勇是個甚麼下場?”
還有本朝……
當然,本朝是不能妄議的。
挑起他們這一點小心思,房遺愛以要帶房濟爲名,將真鬆他們趕走了。
國喪期間,禁作樂,酒不能喝,不宜待客。
這些憨憨,除了真鬆,誰又當得起房遺愛的客?
拿不出一點成績來,憑甚要人高看你一眼?
小妾抱着粉嫩的房濟出來,房濟看到房遺愛,笑容燦爛無比,小手張開,只是索抱。
這一刻,紈絝無比的房遺愛化身世上最疼娃兒的阿耶,小心翼翼地抱過房濟,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說話,得到的只是咿咿呀呀的迴應,卻讓房遺愛樂不可支。
……
太子扶余義慈發現,自己似乎被盯上了。
不過是正常接見倭國使者,解釋一下當初田中見二之死非百濟之意,竟然在朝堂上被人彈劾勾結外國使者。
不過是去青雲樓宴客,轉頭就被彈劾狎妓。
按常規申領用度,結果轉頭就被內京部(王宮倉庫)給告了,說是強奪了一塊武王鍾愛的玉佩,偏偏這玉佩還真在用度中找到了,扶余義慈真是百口難辯。
不過,能動用如此龐大的力量,多個領域來抹黑自己,目標並不是太難尋找,
只要順着有過節這條線索,往奈率以上官員裡查找,嫌疑人自然會顯現出來。
一個又一個的嫌疑人被排除,最後僅存的一個嫌疑人讓扶余義慈眸子一縮。
內佐平岐味!
沒錯,年頭扶余義慈處置了一批犯錯的官吏,其中便有岐味鍾愛的幼子。
把扶余義慈從儲君之位弄下去,很符合岐味的性格!
王宮。
朝會。
“大王,臣彈劾東部方令岐鮮與新羅勾結,東部最近兩年輸送給新羅戰馬兩萬匹!”奈率恩古跳出來彈劾。
(百濟按地理分爲五方,末期改稱五部,方令爲一方的最高長官。)
衆皆譁然。
岐鮮是岐味的長子,掌控着與新羅接壤的大部分區域,若是真的與新羅勾結,對於百濟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血口噴人!”岐味瞪大了雙眼,舉笏照恩古臉頰拍去。
恩古戰鬥力低下,只能舉笏繞着大臣們遊走,口中還在大叫:“看看,這就是做賊心虛啊!一提到這事,內佐平就要殺人滅口了!”
岐味怒髮衝冠,卻被佐平成忠攔住了。
“內佐平無須動怒,爭辯、拳腳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岐鮮有沒有問題,你我說了都不算,大王派人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嘛。”
扶余璋有些意動。
一方大員出事,整個百濟都會傷筋動骨!
“大王,臣願親自查探,一定不枉不縱,給東部方令一個公正的說法。”
太子扶余義慈義正辭嚴的道。
岐味很心慌。
恩古、成忠、太子,這明明是一夥的啊!
太子查探,岐鮮討得了好?
岐味堅信,輸送馬匹是子虛烏有之事,但是,不等於說岐鮮就沒有其他問題。
這年頭的官,除開是清水衙門或者坐冷板凳,誰的貴臀上沒有點屎?
就是沒事都能給你查出事來!
但是,他能反對麼?
只要開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臣彈劾恩率鬼室福信強奪民財!”
岐味果斷還擊。
來啊,互相傷害啊!
鬼室福信是王室分支,扶余璋從子、扶余義慈從弟,也是扶余義慈堅定的支持者。
打下鬼室福信,扶余義慈該斷了一臂。
扶余璋的眼皮擡了擡:“竟有此事?太子,一起查查。”
岐味在心裡哀嘆。
大王,你不能這樣玩啊!
身爲最高仲裁者,你不是應該不偏不倚麼?
讓太子查鬼室福信,這不是左手查右手麼?
扶余璋心裡暗哼。
你們樂意鬥個天翻地覆都沒關係,這個鬼室福信是本王爲百濟留下的下一代重臣,誰也別扯他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