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雨天槍聲
大唐,長安。
李承幹批閱了幾份奏摺,突然停了下來。
太常寺卿韋挺被任饋運使,督河北諸州錢糧供應遼東道大軍及聖駕,沒有行差踏錯。
太僕寺少卿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在萊州之前遭遇到響馬——也就是程咬金他們以前的老行當,三百響馬朝糧車下手,武藝精湛,蕭銳持刀率二百府兵鏖戰,幸得萊州折衝府及時支援才免了一場大難。
這年頭文武不分家,搞不好你以爲的文弱官員,下一刻就上馬提刀殺敵了。
身爲蕭瑀的長子,蕭銳的膽色也是一流,關鍵時刻敢打敢拼。
問題在於,之前的萊州折衝府根本就不知道這股響馬的存在,之後折衝府要剿匪時,卻完全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彷彿憑空消失在世間。
“亂臣賊子!”
李承乾重重一拳砸到案上,呼吸有些急促。
“高明不可如此激動,唯有冷靜,才能想到最恰當的辦法。”
長孫無垢淡淡的聲音響起,卻立刻讓李承幹恢復了寧靜。
“阿孃放心,孩兒已經想到了一些辦法。”
李承幹迅速批覆,責成大理寺少卿孫伏伽主查此案,着千牛衛抽調一個旅帥聽候孫伏伽調遣。
長孫無垢微微揚眉:“做得不錯,把恰當的人放在恰當的位置,這就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李承幹頓時喜不自勝。
即便李承幹已經大婚了,對阿孃的意見仍然極爲在意。
“鐵九十七,孤命令,百騎出動,暗中調查此事。”
李承乾的聲音孤零零的在大殿裡迴盪。
沒有迴應。
李承幹皺眉,加重了音調:“百騎已經可以不尊君令了麼?”
角落裡傳來無奈的聲音:“謹遵殿下令。”
不是鐵九十七藐視太子,只是陛下出徵前,並未將百騎的指揮權移交太子,太子指揮百騎,僭越了。
不出聲,只是想悄然去調查,到時候給太子一個答覆。
然而,這卻引得太子不快,“不尊君令”的大帽子扣下來,旁邊還有皇后娘娘不聲不響的支持,鐵九十七隻能表態。
“高明,你該寫信問候你阿耶了。”長孫無垢輕聲提醒。
李承幹有點納悶。
阿耶的狀況,每三日必到的戰報不是有麼?
“戰報是戰報,你不得向他問候一下,以示你的孝心麼?處理朝政中的心得、疑惑,不得跟他說一聲麼?”
長孫無垢微微搖頭。
李承幹只覺得脫離了阿耶,猶如頭上搬去了一座大山,正想撒歡呢,哪裡會想到這些?
真不能因此就說李承幹不孝,不信你看看後世,多少人初次脫離父母掌控,真正有能力自立時,會有多放縱。
但是,在時間的洗禮下,這些人會漸漸回到正軌上。
李承幹想了想,終於拿起紙筆,拘謹地給阿耶寫信。
沒辦法,這就是嚴父後遺症。
……
同時,李世民也接到了百騎傳遞過來消息。
“還真是膽大妄爲啊!鐵三十三,讓百騎動起來!”
對於李承幹有些僭越的指令,李世民視而不見。
連未來的天下都是他的,小小的僭越算得了甚麼?
若是循規蹈矩等待朕處置,那才叫朕失望,監國之名白背了。
“陛下,耿國公率平壤道兵馬兵臨平壤城,淵蓋蘇文閉門不戰。”
鐵三十三稟報。
李世民微微皺眉:“孤軍深入,有點犯險了。”
……
高句麗,平壤西門。
有一波沒一波的轟炸了幾天,總算是讓人心惶惶的平壤寧靜了一天。
不是馮盎、馮勝發慈悲,只是天氣有點不大合適,飄毛雨了。
“馮勝,雨小的話倒沒甚麼,雨大,燧發槍未必能使用,擔心高句麗藉機進攻。”
馮盎提醒了一句。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
“報!平壤西門打開,有萬人冒雨向營地撲來!”
馮勝驕傲地點頭:“傳令,炮兵爲預備,槍手居中,排三段擊,刀手在兩旁接應!”
披蓑衣、戴斗笠的大唐遠洋水師軍士在雨中挺立,看得尹希源爲之大喜。
傻帽!
還以爲你們那火器能在雨中使用吶?
“呯呯”的聲響在雨中迴盪,即便風雨聲也無法阻隔這槍聲。
毫無防備的高句麗軍士瞬間倒下幾百。
“不要怕!雨肯定打溼了他們的槍,註定沒法再次使用!”
尹希源狂呼。
更近了!
密集的火槍射擊聲響起,大半高句麗軍士倒下。
尹希源戰刀落地,雙手拼命捂着肚子,似乎這樣能夠讓身體裡的血液少流失一些。
爲什麼?
爲什麼在雨中,唐軍還可以再發射第二槍?
馮勝得意地一笑。
傻不是?
發射組件外面套一個盒子,可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證燧發槍的正常使用!
(搜索燧發槍雨天使用,有相關介紹。)
不然,耶耶憑甚雨天還不退?
平壤西門,潰兵衝進去之後,城門立刻緊閉,奴隸們冒雨將挪開的土石又填了回去。
折騰個老半天,你倒是拿出點本事啊!
一轉眼,都成了敗兵!
城頭上,一身甲冑的淵蓋蘇文沉默了許久。
這一次的試探,成敗參半。
可以肯定,下雨天對火器是有影響的,至少那個迫擊炮就沒露頭。
意外的是,唐軍似乎對雨天也有防備,雖然看不清他們是什麼手段,卻可以肯定,不是暴雨的話,對他們的影響不會太大。
只能靠人命硬填了。
……
雨過天晴,地面被熾烈的日頭曬得冒出淡淡的青煙。
平壤城頭垂下一個吊籃,文官打扮的使者木江孤身落地,向大唐遠洋水師營地走去。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木江看似孤身一人,安全卻是有保障的——當然,存心作死除外。
主位是馮盎,次席是馮勝,木江坐客位。
“兩軍交戰呢,不知道木使者來所爲何事?”
馮盎是不耐煩理會這破事的,自然是馮勝來交涉。
木江品了一口茶水:“好茶!我也不拐彎抹角的,直說來意。莫離支的意思,他願意出重金贖回你們俘獲的林智霖,價錢你們開。”
這事,在戰爭史上也常見。
馮勝呵呵一笑:“這事說難不難,關鍵是林智霖被軍士俘獲,肯不肯放人,也得問過軍士的意見。”
木江瞪大了眼睛。
兄臺,這藉口真的清新脫俗,從來沒聽說過贖人還得問小卒子意見的。
三名軍士昴然進帳,對馮盎、馮勝行禮。
“高句麗要來贖回被俘的林智霖,按規矩,得問你們一聲,是否接受贖人。接受贖人,你們會得很多錢財;不接受,你們只能回老家多分二十畝地。”
馮戰詢問道。
這是大唐遠洋水師長期在海外“貿易”形成的規矩。
萬一首領准許贖人,偏偏這人殺了擒獲他的勇士之親朋呢?這不寒了人心嗎?
“郎將,錢財額們不缺,缺的是可以傳家的田地哩。”一名軍士咧嘴笑道。
另外兩名軍士點頭附和。
這也是事實。
大唐遠洋水師分贓……不,分成,還是很優厚的,基本上這些傢伙躺着吃一輩子都夠了,真沒太大興趣。
土地則不一樣,那可是傳子傳孫的根本啊!
唐人骨子裡對土地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慾望,覺得甚麼錢財都是浮雲,唯有土地是永恆的財富。
馮勝一攤手:“使者也看到了,連軍士都不同意交易,本將也不能勉強。”
等木江悻悻離去,馮盎咧着大嘴挨個的拍着肩頭:“靚仔,硬氣!有出息!”
軍士的笑容極爲燦爛。
進入都督法眼,再差混個什長是沒有問題的。
十日之後,耀武揚威的大唐遠洋水師轉身離去。
本來也沒指望靠這一萬五千人攻佔平壤,來此的目的不過是示威,外加牽制一下高句麗的兵力。
沒辦法,誰讓大唐的盟友新羅與百濟那麼不靠譜?
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大唐遠洋水師隨行配備的彈藥已經消耗了九成,必須回去補充了。
看着唐軍離去,最激動的不是城衛軍,而是那些權貴們。
終於,他們被當炮灰的奴隸可以回家了!
嗚嗚,這段時間,府上堆積了多少活沒做啊!
“莫離支高明!唐軍果然撐不了太久!”
官員們馬屁如潮。
木江暗暗腹誹,唐軍在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鵪鶉似的,這會兒都跳出來了。
淵蓋蘇文擺手。
“如何防止再出現類似的事?”
官員們瞬間變啞巴了。
木江冷笑一聲,昴然出列:“莫離支,我以爲,首先應在海邊修建關隘,讓大唐人登不了岸;其次,遣探子重金打探火器的消息,最好能買到火器的製造工藝。唐人有那麼兇猛的火器,我們也應當有才能與之抗衡。”
淵蓋蘇文嘆了口氣:“高句麗缺少的就是木江這樣的人才。使者這個位置太屈才了,大使者之位將就一下吧。”
木江的建議,尤其是第二個建議,淵蓋蘇文知道很難做到,在長安時他自己就試過接觸火器監,防守那叫一個滴水不漏。
但是,千金買馬骨啊!
對木江不重賞,哪引得其他人才出現?
人人都覺得他淵蓋蘇文是個獨裁者,卻看不到他爲了高句麗做出了多少努力!
都覺得是淵蓋蘇文引起了戰爭,卻無人知曉,無論淵蓋蘇文如何應對,戰爭總是要來的,區別只是早晚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