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思邈和袁天罡是兩位影響力非常大的人,這二人見面雖不能與當年孔子和老子見面相比。但也是當時非常重大的事件,只不過這一幕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當時並沒有人注意到這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那是一個傍晚,孫思邈穿着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道袍,手裡拿着拂塵,穿着一雙布鞋。邁着輕盈的步伐來到了洛陽袁天罡的宅地,袁天罡早就算到這一天孫思邈回來拜訪,所以他早早的等在門口。二人見面,彼此行禮。孫思邈說:“遇到一件事,心中十分困惑,特意來請教。”袁天罡笑着說:“據我所知,天下幾乎沒有你治不了的病,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你感到困惑呢?”孫思邈露出一絲苦笑說:“你說的沒錯,普天之下大多數的病我都能治,但我只能治病,卻治不了命。”袁天罡說:“我只能算命,卻沒有辦法左右命。”孫思邈說:“我緣不指望你能左右誰的命,只希望能夠了解個究竟。”
袁天罡說:“我已經知道你是來問什麼問題的,你問的這些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如果你不嫌棄寒舍簡陋,就且在寒舍住下,我雖然不富有,但是粗茶淡飯還是管得起的。”孫思邈就在袁天罡的宅第住下了,當天夜裡,二人一邊把玩着茶盞一邊談論着問題。袁天罡捋着鬍鬚說:“我知道過去尚書右僕射杜如晦的死對你觸動很大,你覺得他害的不是病而是命。”孫思邈說:“杜公沒有做錯任何事,我覺得上天對他很不公平。”袁天罡說:“不公平的事多如牛毛,有何指這一兩件。”孫思邈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雖說每次回憶起來我都感到非常的痛心,但是往者不可諫,在我的內心深處早已經將它放下了。”袁天罡說:“你放心,房先生和杜公的命是不一樣的,這一次他一定能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一聽這話,孫思邈如釋重負,說:“長安城中一時山雨欲來,我也不知道像房先生這樣一位賢相,爲什麼會得罪那麼多的人,以至於彈劾他的本章如同雪片一般。”袁天罡說:“人在這世上有兩條大法是沒有辦法逃避的,一個叫義一個叫命,這一點房先生和杜宮都是知道的。”
孫思邈說:“那我倒要請教,權萬紀和李仁發今後的仕途如何?”袁天罡說:“這兒人自然沒有辦法長久的維持自己的傷勢。”孫思邈說:“皇上是明君,爲什麼這二人能夠得出呢?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卑鄙小人。”袁天罡捋着鬍鬚說:“但凡是天子,都是天星下凡,像我們這樣的人,一定都有夜觀星象的習慣,你看滿天的心情都是忽明忽暗,皇上也是一樣的,也是忽明忽暗。再昏庸的皇帝也做過那麼一兩件明白的事情,再賢明的君主也會幹那麼一兩件昏暗的事情。”孫思邈說:“爲什麼善始者衆,善終者寡呢?”袁天剛說:“行百里者半九十,這是自然之理。”
聽說房先生可以安然無恙的度過這一次危機,孫思邈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情形就如同九陰之後終於見到了太陽,在長安城中深宮之內,皇后憂心如焚,生怕房先生真出什麼意外?於是不斷的派宮裡的內侍去撫慰他。有了皇后出來力挺,權萬紀和李仁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李仁發說:“千算萬算怎麼就把皇后給漏掉了呢?我只記得她從來不干預外朝的事,可她只要摻和進來,影響力就非常大了。”權萬紀說:“我早說過房先生根基深厚,沒有實權的把握,不可以輕易動他,你說我怎麼就鬼迷心竅聽了你的胡言亂語,打算對他下手呢?這要是真出什麼意外的話,咱們兩個人的身家性命都要賠進去。”李仁發說:“事已至此,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一條路走到黑,我整死房喬事不罷休,另外一條就是咱們兩個人負荊請罪,請求房先生的諒解。”
權萬紀說:“你是瞭解我的,我絕對做不出那種搖尾乞憐之事,既然事情做了,就要做到底,不把房喬整死,我這一生就算是白活了。”李仁發說:“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長孫無忌此時就是牆頭草,他總不可能跟自己的妹妹翻臉。”權萬紀說:“長孫無忌之所以能夠得寵,跟他的妹妹有關係,但他這個妹妹與別人不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又擋了他哥哥的仕途,我想長孫無忌對他也是既愛又恨吧!”李仁發說:“我是這樣想的,長孫無忌這個人睚眥必報是萬萬不能夠得罪的,而皇后爲人寬厚,或許能夠給咱們一條生路。”權萬紀說:“我覺得你把事情想簡單了,皇后這個人若是個男子可比她哥哥厲害多了。我們想要弄死她非常賞識的人才,你覺得她反過來能放過我們嗎?”李仁發說:“那你說怎麼辦?要不我們去長孫無忌的府上向他討個主意?”
權萬紀說:“長孫無忌可是出了名的老滑頭,說句不那個的話,他就是把咱們兩個賣了,咱們兩個還幫人家數錢呢?就憑咱們哪裡能算計得了人家呢?”李仁發搖搖頭說:“這件事不是這麼算的,我們兩個跑去向他討主意,並不是要算計他,而是想要投靠他,換句話說,要是我們有了這個人的助力,仕途自然會順利很多。”權萬紀說:“若是我們在得意的時候向他投靠,或許人家會買咱們的賬,在咱們出了問題的時候,特別是得罪了皇后的時候,再去投靠他,我覺得人家就不會買咱們的賬了,請你想一想,如果我們真的投在他的門下,皇后會怎麼看待他的這位哥哥?”李仁發說:“打斷骨頭連着筋,他能把自己的哥哥怎麼樣呢?”權萬紀說:“如果我是長孫無忌,我寧可委屈一下自己,也要讓皇后覺得我跟她是一條心,要是長孫家的人內部鬧起矛盾來,長孫氏的家業又如何能興旺呢?”
在這期間,房喬算是過着黑暗無比的日子。直到宮裡的內侍來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盧氏說:“皇后這個人真是心胸寬廣,當年她來勸我支持你納妾,我不但頂撞了她,還讓她無地自容,現如今她不但不計較我當初的所作所爲,還能夠這樣幫助咱們。”房喬捋着鬍鬚說:“皇后對咱們家的恩德晚上還不完了。”盧氏說:“在這種危難的關頭,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最好是能保住身家性命,要是能保住財產就更好了,至於尚書左僕射的位置,誰要是惦記就讓他拿去好了。”房喬說:“名爵是公器,以後說話的時候千萬要謹慎,有皇后的支持,這一次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了,權萬紀和李仁發如果識時務的話,此時此刻就應該設法還我清白,否則他們倒黴的日子就快到了。”
這個時候魏徵看到皇后出手了,要是自己再按兵不動,他這耿直的名聲就算是沒有了。於是他來到御前,說:“陛下,權萬紀李仁髮指控房先生謀反,他們已經調查了這麼長時間卻仍然不能夠拿出什麼像樣的證據,總不能由着他們一直就這麼調查下去吧!我覺得既然他們查不出什麼來,就應該做結論,還房先生清白。”皇上你的呼吸沉默不語,魏徵看眼前的情形,覺得皇上對房喬的猜忌之心被自己低估了,不過事情既然做了,就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大聲說:“陛下,權萬紀、李仁發而人涉嫌謀反,應該調查。”一聽這話,皇上不以爲然的說:“魏夫子,你可不能出於一時義憤就胡亂指控人家。”魏徵說:“我說話從來都是有一說一,這二人謀害朝中衆臣,對江山社稷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脅,要是不嚴懲着二人,天下再無公義可言。”
這個時候皇上卻沒有接他的話,其實在皇帝的內心深處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一方面他想要敲打一下房喬,同時又並不是真的想要把房喬殺了。現如今,他明知道房喬是冤枉的,卻硬頂着不肯還他清白,主要原因是他覺得這樣做會讓自己的權威受損。李靖看到房喬受到打擊,他也是焦慮萬分。生怕將來的某一天發生在房喬身上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又發生了變化。於是身爲房喬的同僚,他沒有站出來爲房喬說半句話。相反,他還派人給權萬紀、李仁發送禮,希望他們可以放自己一馬。然而李靖還是太天真了,他們覺得在談和房喬這件事情上傷了面子,最主要的是房喬是秦府的舊人,又有皇后的庇護。而李靖就不同了,曾經手握重兵在軍中威望甚高。對皇上形成實質的威脅,指他與死地比害房喬似乎要容易的太多了。於是房喬的案子還沒有辦完,他們又上了一本奏章。要求調查李靖,同時將他尚書右僕射的位置拿掉。
彈劾李靖的奏疏一到御前,那是不敢怠慢,趕緊將他送到了皇帝的手裡。皇上看完之後趴了一下子,就把那本奏疏丟在了地上。然後瞪圓了雙眼說:“這兩個混賬東西,他是要把朕手底下的忠臣一鍋端掉嗎?”然後即刻命人將權萬紀和李仁發拿下,這件事情的發生完全出乎咱二人的意料,權萬紀還在等待收割勝利的果實,一羣差役衝到了他的家裡,二話不說就叫他一家老小全部五花大綁,家產盡數抄沒。長孫無忌一看風向已經變了,立刻調轉槍頭上書彈劾李仁發和權萬紀,看到長孫無忌出手了,大家爭先恐後生怕下手太晚。很快李仁芳和權萬紀被關進了監獄,按照常理這兒人會被分開關押,以便於審訊,然而這一次他們卻被關押在同一間牢房裡。
二人相見,都嘆一口氣。李仁發說:“真是天威難測,按說李靖在朝中的根基遠不及房喬深厚,怎麼彈劾房喬沒有遇到很大的問題,就在彈劾李靖的時候栽了跟頭呢?”權萬紀說:“這一次我們真的是大意了,我們只知道皇上疑心與房喬和李靖,怎麼就沒有料到不會他同樣會懷疑到我們呢?”李仁發說:“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來彌補呢?”權萬紀說:“算一算,這一次我們得罪了多少人吧!尚書左僕射房喬,尚書右僕射李靖,國舅長孫無忌,門下侍中魏徵……”李仁發說:“不至於吧!長孫無忌不是挺欣賞我們的嗎?”權萬紀說:“皇上欣賞我們的時候,他也會欣賞我們皇上,要是討厭我們,他也會跟着討厭我們。”大家眼看房喬倒不了了,紛紛跳出來狂踩權萬紀和李仁發,希望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緩和與這位上司的關係。其實在房喬的內心深處,並沒有責怪他們,因爲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倒黴,原因不在這些人的身上,而在皇帝的身上。
這個時候就連皇上都感到非常的尷尬,如何才能夠修復自己與房喬之間的關係呢?還沒有等到皇上出手,皇后已經派人送去了禮物。不久之後房喬帶着夫人來到宮中謝恩。皇上顯得有些難爲情,但他仍舊鼓起勇氣走到房喬的身邊,將他扶了起來,說:“這段時間房先生受委屈了,朕聽信讒言,不是有道明君,朕是昏君朕是桀紂,希望房先生能夠不計前嫌,繼續輔佐朕。”房喬趕緊跪了下去,說:“臣不記得陛下曾經冤枉過臣,只記得陛下對臣的知遇之恩。”皇上再次向他扶起來說:“你們應該好好的謝一謝皇后,是她在最關鍵的時候支持了你們。”房喬又跪了下去,皇后說:“因爲有了房先生的輔佐,陛下才有了今天這樣一番事業,因爲有了陛下的賞識,房先生纔有今天的功名,希望二位相互扶持,一起名垂史冊、萬古流芳。”
這一篇總算是翻過去了,權萬紀和李仁發,因爲誣告朝廷重臣而受到了嚴厲的處罰。當時很多跟風彈劾房喬的人也受到了處罰,但是因爲處罰的程度比較輕,大家也都沒什麼怨言。人家皇帝都說自己是桀紂、是昏君了。別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自從頡利被俘之後,皇上與太上皇之間的關係日益緩和。就在這個時候,皇上決定在這種已經回暖的基礎之上再添一把火。決定將自己的兒子和弟弟一併封王。話說在玄武門之役發生之後,太上皇無論是在住在太極宮的時候,還是在住在大安宮的時候。都已經沒有辦法干預朝中事務,於是他每天忙着讀書寫字,當然更加讓他操勞的事情,就是要爲皇帝生一大羣弟弟。這一日清晨,皇帝的兒子和弟弟們來到御前,皇上說:“你們是朕最親近的人,按照古禮朕是皇帝,你們不能沒有自己的名分,所以趁今天將你們一併封王。這當然願意,你們都居住在長安,可是天子家不同尋常百姓家,朕需要你們去各地鎮守,纔可以保證大唐的江山社稷能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之後皇帝帶着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們來到大安宮拜見太上皇,眼前的這一幕讓太上皇非常的感動。對於一個年邁的人來說,看着自己一大羣兒孫一個個生龍活虎,怎麼會不心情激動呢?於是說:“你個當中有的年幼,有的已經成年,無論是要去封地,還是繼續居住在長安,希望你們永遠能夠記住咱們是一家人,要替皇帝好好的守護咱們李家的基業。”這是一個好日子,同時又意味着離別。許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頭,太上皇的眼淚不斷的往下掉,他說:“朕沒有識人之明,不知道上天已經選定二郎作爲大唐基業的繼承人,因爲違背了天意,纔有玄武門之禍,這些都是朕的錯,往後你們兄弟之間、父子之間一定要相互信任,千萬不能再發生骨肉相殘的事。”這個時候皇上臉色通紅,太上皇把跪在地上的皇帝扶了起來,說:“你沒有讓朕失望,也沒有讓上天失望,你要好好做皇帝,好好教導你的兄弟和子侄,善待他們,還有你的百姓。”
皇上自然滿口答應,就在這個時候,前線傳來消息說靈州斛薛部已經起兵,準備將唐朝在當地的駐軍趕出去,完成其稱霸一方的雄心。皇上立刻把房喬和李靖叫了去,說:“二位愛卿,怎麼看待這件事?”房喬說:“其實一直以來斛薛部對大唐都不是心悅誠服,這一次他們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我們正好可以除掉這個桀驁不馴的斛薛部,你讓周邊那些不安分的人知道得罪大唐的下場。”皇上說:“診斷的是如何平息這一場禍亂。”李靖笑着說:“斛薛部的酋長不過是跳樑小醜而已,放心吧!不出三天,任城王一定會將他們全部殲滅。”
不久之後前線的捷報傳了過來,任城王李道宗已經將斛薛部的酋長俘虜了,並且停止要不要將他送到長安。皇上說:“這樣的小人物不值得這麼大費周章,應該就地斬首。”這一天,大漠吹着很大的風。斛薛部的酋長被壓到了刑場,李道宗穿着紫色的袍服,手裡拎着一把橫刀,穩穩的坐在那裡,眼看午時三刻已到,劊子手馬上將它背後的牌子拔了下來,然後手起刀落斛薛部酋長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滾到了地上。李道宗說:“唐朝的皇帝愛惜大漠百姓,就如同愛惜中原的百姓一樣,因爲有了唐朝皇帝的庇護,大家纔有了太平的日子,而斛薛部的酋長不知感恩,竟然不顧天威,悍然興起了戰端,我今日將他處死,以示警戒。”處死斛薛部酋長的奏書送到長安,皇上在上面批覆說以後做類似的事情,將酋長秘密處死就可以了,不必展示給當地百姓。
轉眼又到了要舉行朝會的日子,官員們聚集在御門之外。皇上駕臨之後,羣臣三拜九叩。太監說:“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散朝。”這個時候戶部尚書戴胄站了出來,大聲說:“陛下,從隋朝末年開始,有大量的人亡入塞北,也有很多人是被胡人俘虜走了,陛下官府出錢贖買被擄走的人口,到目前爲止,一共統計五萬餘戶。”皇上說:“朕是天子,爲民之父母,你當守護天下百姓,是因爲爾等百官竭力協助才完成了這樣一件善事。”戴胄說:“陛下,隋朝末年戰亂不斷,百姓四處逃竄,以至於田地荒蕪,到了秋天顆粒無收,最終百姓無以裹腹,盜賊不斷滋生。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回到家園,各自重操舊業。去年糧食豐收,今年看樣子也是風調雨順,這些都是因爲陛下的恩德感動上天,相信不久之後便會如陛下所願,百姓們都可以擁有一份體面的生計。”
皇上說:“戴胄,你今天說這麼多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要說?朕是不是又有了什麼過錯?”戴胄說:“陛下果然聖明,現如今陛下已經修建了九成宮,現如今在洛陽的新宮又已經開建,據臣所知,洛陽的新宮幾乎比長安的宮殿還要宏偉壯麗,看來陛下派到洛陽主持修建宮殿的人,是把陛下當作隋煬帝了。”一聽這話,皇上臉色立刻變得陰沉起來,說:“戴胄,現在諫官們都沒有說什麼,你一個戶部尚書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呢?”戴胄說:“正因爲臣是戶部尚書,才知道大唐的財務狀況,現如今雖說情況有些好轉,可百姓的生活依舊非常的困苦,陳以爲皇上在此時修建新宮極不妥當,就算是非修不可,也應該嚴格的限制規模,畢竟唐朝的都城是長安,不是洛陽。”皇上站了起來,說:“你只知道算金錢賬,朕來給你算一本不一樣的賬,百姓們忙碌起來,大家纔有糧食可以吃,纔有房子可以住。要是讓百姓閒在那裡,他們就會胡思亂想,就會謀反,天下就會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