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三十四仁慈
薛仁貴面色鐵青的站在蘇寧面前,看着蘇寧沒事人一樣的依舊處理着桌上的文件,時不時的端起茶碗喝一口,還有坐在一旁的張士貴也在處理什麼事情的樣子,兩個人都是一樣的閒適與安逸,絲毫看不出來對這次高句麗的瘟疫有什麼擔憂和人道主義的想法,聯想到了慘死的數百高句麗難民,薛仁貴心中一片冰涼。
“我記憶中的蘇侯爺是一個會爲萬民着想的好侯爺,是會不惜錢財給做工的工匠吃肉的好人,是會不惜錢財給自己的莊戶提供耕牛和土地的好人,是會在有人餓了吃不到飯的時候給他一口飯吃的好人,是一個窮困人家爭先恐後想把孩子送入府內的好人,但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蘇侯爺卻也變得如此冷酷無情了?”薛仁貴很小聲的說道。
張士貴的手抖了一下,擡頭看了看蘇寧,他的心一直就不平靜,顯然,雖然多年的征戰讓他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可是就算是這樣,對於手無寸鐵的難民的屠殺,他多少有些忌諱,自古以來就有爲將不過三代的說法,都是因爲爲將者殺戮太甚,戰場殺敵無可厚非,可是殺俘殺平民的事情實在是讓他心有餘悸,做過第一次之後,他再也沒有做第二次的想法。
不過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有人主張不殺俘,有人主張殺光俘虜,張亮是個鐵血派,張士貴則是溫和派,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張士貴持着和蘇寧張亮一樣的態度,不能因爲所謂的愚昧的仁慈而將自己的將士置於險境之中,至於薛仁貴,完全是可以不用在意他的,軍中就是如此。可是蘇寧對於薛仁貴似乎特別看重,當初也是蘇寧提拔了薛仁貴,似乎。對於薛仁貴,蘇寧總有種特殊的感情。
所以張士貴一句話也沒說。在這裡,他不適合說任何話。
“可是我也是那個一把火燒死三萬突厥人的將軍,還是幹掉十萬靈州胡人的將軍,更是那個一戰抓捕二十萬僚人的將軍,你怎麼不說這些?”蘇寧也是淡淡的迴應道,不忘喝一杯茶。
“可是他們都是健康的!是正常的,沒有感染瘟疫,只是想求一條活路。裡面還有會說漢話的我族人後裔,爲何你卻不給他們一條活路!”薛仁貴愣了一下,繼而悲憤的開口大聲道。
蘇寧皺了一下眉頭:“放肆!這是你對軍中主將的說話態度?!本將乃是此次遼東道行軍副總管,你的頂頭上司,軍中規矩,你應該明白!”
薛仁貴呆了呆,然後深吸一口氣,繼而單膝下跪行禮道:“卑職知錯!”
蘇寧接着說道:“你說那些人是健康的他們就是健康的?你說他們沒有感染瘟疫他們就沒有感染瘟疫?你是軍人還是醫者?你知道瘟疫嗎?你瞭解瘟疫嗎?你能夠治療瘟疫嗎?漢末一場瘟疫直接將數千萬人變成白骨,數年前大唐的那場瘟疫若不是孫思邈先生研製出瞭解藥,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想把他們放進來。那你可知道瘟疫是如何傳染的?通過水?還是你的唾沫?還是用手碰一下就會感染?一傳十十傳百,你還沒發現呢,他就把你的命給奪走了!你就沒命了!你要記住。你是大唐的將軍,大唐的人,不是高句麗人,說的狠一點,高句麗人的死活和我有關係嗎?你是沒有看到營州邊境那些前隋將士的京觀嗎?!
你想救那幾百個人,所以就要把整個遼東半島數萬大唐將士和無辜百姓拖入險境?你能保證我們就不會因此而感染瘟疫?你能保證我們感染了瘟疫就可以獲救?!孫先生現在還在草原!整個長安總院都沒有幾個醫生留下來,你覺得三天之內我們可以獲救?可以扛過去!?糊塗!
來人!把薛禮壓入黑屋,關禁閉三天三夜,即日起削去一切職務。軍中職務由其副將暫代,你給我好好兒的清醒三天。三天之後我再來找你,拖出去!”蘇寧一揮手。兩個強壯的士兵就把薛仁貴的武裝解除,然後一人抓住薛仁貴一條胳膊,把依舊有些失魂落魄的薛仁貴帶走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張士貴看着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的蘇寧,微笑道:“原本還不明白陛下爲何明知道有老夫與張將軍二人在此卻依舊把主將的職位交給你,讓你來節制所有的軍隊,現在老夫算是明白了,真不愧是年輕一代的翹楚啊,難怪陛下如此信任你,你做得很好,喚作老夫來做,也就是這樣了,你似乎一直都很看重薛禮,老夫還怕你下不了手,會壞了規矩。”
蘇寧搖搖頭,嘆了口氣道:“薛禮是一個天生的將才,所以我纔會執意讓他進入軍事大學,後來證實我沒有做錯,不過相對於那些征戰一輩子殺伐果斷的老將軍們,他倒是學了些儒家道理,講究仁慈,希望成爲周瑜那樣的儒將,這也是難免的,不過,我並不排斥他這樣做。
當初程將軍告訴過我,對自己人狠慣了的人,對外人搞不好就是卑躬屈膝的慫包樣兒,窩裡橫,但是對外人狠慣了的人,對自己人一定會更狠,我只是希望他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而不希望他真的成爲一個屠夫。
這些問題上,我可以剋制我自己,什麼時候該殺什麼時候不該殺,不至於讓自己變成一個血手屠夫,我殺掉的大多數都是士兵,手持武器者,唯一一次殺平民殺的是斛薛部,那之後,我就對自己產生了些迷惘,一開始看到被殘害的將士和無辜的漢家女兒,心中只想着血洗靈州胡人來報仇,可真的做完之後,心裡面卻莫名其妙的多了些別的感覺,之所以執意於勞動改造,也是希望不要做太多的殺戮。
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些道理,也明白了那些話,但是對於仁貴,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他不僅是一個將才。還是個帥才,可以獨當一面的,但是他若是分不清什麼時候該仁慈什麼時候不該仁慈。什麼時候該殺什麼時候不該殺,那他一輩子只能在我手下做個先鋒將。對敵人的仁慈,有些時候並不一定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當然,那要看如何定義敵人的範圍了,畢竟敵人首先是人。”
張士貴贊同的點點頭,繼而深有感觸地說道:“我輩武將,就是有這樣的煩惱,有些時候對那些混蛋恨的要死。明明說好了要全部殺光,可是到頭來心中總會有些惻隱,明知道這樣會被人說成愚昧和愚蠢,但是卻忍不住這樣做,老夫殺過一次俘虜,坑殺掉的,還有一些協助他們打仗的平民,那以後連着十多天,老夫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所以從那以後,老夫就特別注意什麼人可以殺什麼人不可以殺。什麼人應該殺,什麼人不應該殺,坑殺那些已經投降的人。是因爲他們的抵抗太激烈,致使老夫手下將士多有死傷,老夫實在是氣不過,便將他們坑殺以平復心頭之恨,可是到頭來,恨沒了,多了些怕,老夫中就沒辦法做到鐵石心腸,大概正如同程將軍所說。對外人狠慣了的人,對自己會更狠。”
蘇寧嘆了口氣。看着帳篷外的方向道:“但願這三天可以讓他想明白這些事情,然後我就可以放心的讓他單獨負責一個戰場了……好了。張公,咱們可以商量一下如何應對這次的瘟疫了,雖然不太可能蔓延到我們這兒來,可是我們也要時刻準備着。
而且,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高句麗的男女老幼一起死光,就算是單純的從滅高句麗的角度上來看,他們全部死光,對我們也沒有好處,全死光了,我們還要遷移民衆來這裡,這裡可是我們要作爲攻打倭國的後方,這裡要是被全毀了,我們也討不到好處。”
張士貴說道:“對啊,也要以防萬一,否則,要是真的感染了瘟疫,我們可就都要遭殃了!”
蘇寧說道:“我已經寫了奏摺給陛下,希望陛下可以派一些對瘟疫有所研究的醫師過來,雖說長安總院大多數人都去了草原,可是,這裡的情況應該更加緊急纔是,這麼些年對醫者的扶持,總該有爲數不少的醫者纔是,長安總院對瘟疫的研究也差不多該有些進展了……”
等到薛仁貴從小黑屋裡面雙腿發軟的出來,然後蘇寧親手給他做了一大鍋紅燒肉和一鍋米飯,被他狼吞虎嚥一口氣吃得乾乾淨淨徹底回了魂兒然後痛哭流涕認錯以後的第三天,蘇寧的奏摺被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了長安城,第一時間被送到李二陛下手中,李二陛下一聽是從遼東半島傳來的八百里加急,立刻就丟下了所有的政務查看起來,一看之下,才知道高句麗爆發了瘟疫。
信件裡面,蘇寧講述了此次瘟疫爆發之突然,來勢之兇猛,症狀之嚴重,取人性命之兇悍,更言如果放任不管,就算瘟疫不會蔓延到大唐的領地之中,估計等瘟疫結束以後,高句麗人也就死絕了,連新羅人和百濟人搞不好都要遭殃,而遼東半島怕也是很危險。
李二陛下稍微有些吃驚,要是放在之前,他顯然會很高興,高句麗人弄得他如此手忙腳亂一個多月吃不好飯,全死光了纔好,但是如今他的氣已經漸漸平復了,高句麗人死光了對大唐沒有好處,那裡是大唐消滅新羅和百濟以及倭國的起始點,那裡的人都死光了,對於大唐而言是一個大麻煩,那就表示又要移民了。
可是大唐的日子過得那麼瀟灑,誰願意去那剛剛死光了人的不詳之地?萬一出了什麼鬧鬼的事情,被人這麼一誇大,估計及十年之內都沒有人願意踏足那裡了,那裡就會完全變成一處死地了。
這事兒也真巧,孫思邈帶隊的長安總院軍醫團昨天夜裡回到了長安城,李二陛下特意開了城門表示對他們的嘉獎,一般而言,不論是誰,晚上是休想進入長安城的,皇帝也不行,但是他們就真的做到了,這一次,長安總院的軍醫們和醫療兵立下了大功,幾個月的千里奔襲鏖戰,死亡被控制在了九千人以內,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雖然有些想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些時日的想法,但是事出緊急,李二陛下決定馬上就把孫思邈喊進宮裡面,詢問一下他的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