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來得及猛烈又突然,不少突厥人還在睡夢中就被活活燒死。有些反應快的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迅速逃到街上,卻發現四面都是大火,而且不少同伴渾身起火,正慘叫着四處亂竄。這些身上起火的人都陷入了瘋狂境地,一旦被他們抱住,下場甚至比直接燒死還慘。
龜茲和高昌、焉耆一樣,自漢朝時就開始學習中原文化,俱毗羅城中的建築幾乎都是土木結構,因此大火一旦燃起來,很快就以不可阻擋之勢在全城肆虐。整座城就像一個巨大的篝火堆熊熊燃燒,沖天的火光在十幾裡外都能看的十分清楚。城中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慘叫聲、燃燒聲和喝罵聲,空氣中瀰漫着各種燒焦的氣味,聞之令人作嘔。短短的一會兒時間,靜寂的俱毗羅城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由於大火是從城主府開始燃燒的,骨洛思是最先得知起火的,只是還沒來得及下令滅火,全城就陷入火海。骨洛思趕緊帶了人衝出城主府,試圖控制住局面。然而全城都已經陷入混亂,到處都是亂喊亂跑的手下,骨洛思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僅僅聚攏起了幾千人。眼看大火越燒越旺,城中幾乎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骨洛思嘆息一聲,在親信護衛下匆匆向城門而去。
城主府和大多數民居也都在城東,因此骨洛思一行去的是東門。此時東城門附近擠滿了人,慌亂中不少人被踩踏致死,還有人爲了爭先逃命,竟然對袍澤拔刀相向。骨洛思見狀大怒,連續斬殺了十幾人,纔將城門處的局勢穩定下來。其他城門附近,情況大同小異。由於西門火勢最大,大多數突厥人都選擇從北門和東門逃脫。骨洛思派人傳令讓麾下將士都來城東集結,同時帶着將領們開始整列隊形,安撫驚魂未定的手下。
俱毗羅城中的火剛剛燃起,藏在城西北山裡的張煥就發現了。見到火勢越燒越大,張煥知道紇幹承基已經得手,趕緊下令向南邊放出火箭旗花,同時全軍打起火把,殺向俱毗羅城下。
契苾何力帶着右威衛一萬五千精銳,今日申時就埋伏在了城南的俱毗羅磧裡面,前去埋伏之前契苾何力還一直在擔心,突厥主力到底會不會來。晚些時候終於見到突厥大軍,契苾何力雖然大喜過望,而卻不得不耐心等待,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幾個時辰。眼看城中大火沖天,契苾何力心急如焚,只是沒見到張煥發出的信號,雖然急得蹦跳也只有繼續等候。好容易見到張煥發出的旗花火箭,契苾何力趕緊呼喝手下速速上馬,也點起火把從南邊沙磧裡殺向俱毗羅城。
此時在俱毗羅城,突厥人已經逃出去大半,正按照命令向東門附近集結。這一場大火,足足奪去了二萬餘人的性命,剩下的五萬多人也或多或少都帶着燒傷。骨洛思看着灰頭土臉的手下將士,雖然滿心憤怒卻無處發泄,真要責怪的話,只能怪自己一時大意,竟然沒發現唐軍的詭計。
“大王子,現在該怎麼辦?”身邊一將看着骨洛思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詢問。
骨洛思怒道:“我大軍只帶了幾天的口糧,如今全都扔在了城裡,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迴轉姑墨州!”
“可汗那裡怎麼交代?”
“蠢貨!唐軍肯定還有埋伏,若是不趕緊走,難道等着全軍覆沒不成!傳令下去,全軍組成防禦陣型,速速向西撤退!”
“遵命!”
突厥人本來就軍心不穩,又在倉促之下,雖然骨洛思下了嚴令,還是亂糟糟一團,根本組織不起陣型。骨洛思又氣又急,正想出言喝罵,忽然感到地面微微震動起來,即使在一片嘈雜中,也能聽見沉悶的馬蹄聲。骨洛思趕緊登上高處查看,只看了一眼就面無人色,只見西邊和南邊的曠野中,無數火把連成一條火龍正向這邊而來,看那陣勢不下三四萬人。很快火把就到了十幾裡開外,隱約已經能聽見唐軍的喊殺聲了。
突厥人見到唐軍殺來,幾乎個個面無人色。剛經過一場可怕的大火,很多人兵器都遺失在了大火中,如今士氣低落,如何能抵抗唐軍!
“大王子,撤吧!”
“是啊,眼下軍無戰心,唐軍看樣子不下幾萬人,還是先撤退吧!”
“大王子,請快點下令,再晚就來不及了!”
骨洛思身邊的幾員大將也個個面無人色,紛紛出言請求撤退。
“傳令,留下一萬人斷後!其餘人向北撤退,繞過北邊山脈之後再向西迴歸!”骨洛思情知殺來的唐軍不可力敵,東邊肯定有唐軍重兵,只有當機立斷向北撤退。
就在這一耽誤的時間,唐軍已經殺到了幾裡開外,藉着火把能隱約看清楚唐軍旗幟上的大字。骨洛思不敢再拖延,趕緊率衆向北逃離。
骨洛思剛剛逃離,張煥所部已經率先殺到。留下斷後的突厥人尚未組成防禦陣型,張煥就在李衛等人護衛下,衝進了突厥人羣。張煥長槊飛舞擋者披靡,身邊李衛等人也是勢不可擋,轉眼間就從突厥人中殺了個對穿。麾下將士也個個奮勇爭先,四處追殺逃散的突厥人。
這時契苾何力大軍也已經殺到,斷後的這些突厥人被團團圍在東門附近。眼看無路可逃,士氣全無的突厥人紛紛跪地投降,一時只聽得叮叮噹噹扔下武器的聲音。
“奶奶的,老子還沒動手,怎麼就投降了?”契苾何力罵罵咧咧策馬走向張煥,心頭十分不滿。
此前強渡思渾河時,契苾何力的右威衛損失不小。眼看就能報仇雪恨了,這些人卻跪地投降,契苾何力心頭十分惱火。
“哈哈,將軍何必生氣?”張煥笑着策馬迎上去,“如今差不多已經是寅時初了,馬上天就會大亮,到時候將軍還有的忙呢!”
“那倒也是!哈哈,骨洛思那小子跑的倒是挺快,等到他醒悟只怕已經遲了!張將軍,某再去裝模做樣追趕一番如何?”
“這樣也好,讓骨洛思跑快一點!不過將軍切記,追出二十里後就馬上返回。”
“哈哈,那是當然!兄弟們,跟本將軍攆兔子玩去!”契苾何力大笑着答應一聲,帶着手下呼嘯着向骨洛思逃竄的方向追去。
張煥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搖頭,開始收攏俘虜。
骨洛思率衆一路向北飛奔,不時回頭看看唐軍是否追來。不料還沒奔出十里地,身後的唐軍就追了上來,骨洛思大罵斷後的將士無用,下令加速行軍擺脫唐軍。契苾何力追出幾裡地開外後,看看即將到達北邊的山脈,趕緊下令停止追趕,迅速向後撤退。
骨洛思見唐軍不再追趕,微微鬆了口氣,取出水囊猛灌了幾口,找來熟悉附近地理的幾個人詢問。這幾人都告知說繞過這座山脈,前面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這條河流是白馬河的支流,沿着這條支流一直向西,就能到達思渾河的上游。知道能順利回去,骨洛思煩躁的心情也減輕了不少,下令全軍趕緊繞過眼前的山脈。
花了接近半個時辰,突厥大軍終於繞過了山脈,卻驚訝的發現眼前的河流居然乾涸了。
“這是怎麼回事?”骨洛思大惑不解,心頭又開始升起不祥之感。
“王子,可能是河流改道了吧!小人清楚的記得,一年前這條河水流還很大的!”
骨洛思皺皺眉,擡頭看了一眼已經露出魚肚白的天空,正要下令全軍轉向,忽然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還沒等他弄明白是什麼東西,上游已經洶涌而下一道將近兩丈高的水牆,轉眼間就到了幾裡開外。骨洛思呆呆的看着這道水牆,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大水來了,快跑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突厥人如夢初醒,紛紛調轉馬頭向來路奔去。然而戰馬再快,哪裡跑得過洶涌而來的河水,還沒跑出百餘步,大水已經呼嘯着將數萬人淹沒。突厥人幾乎全都不會游泳,此時猛然被大水淹沒,紛紛哭喊着在水中掙扎,不時有人嗆水致死。幾萬人馬在大水中若隱如現,迅速被衝向下游。
這道水牆過後,河水開始緩緩的降了下來,然而整個河道已經變寬了幾倍有餘,河岸邊到處都是泥濘。河水完全恢復原樣之後,上游緩緩奔來大隊唐軍騎兵,爲首一人正是程知節。
原來張煥當日設定的是個連環計,先誘敵深入,接着在俱毗羅城準備大量引火之物,讓紇幹承基帶人潛伏在城中大肆放火。
火起之後,突厥人第一反應肯定是向來路逃回,張煥和契苾何力分別帶人從西南包抄,迫使突厥人向北逃竄。
而在北邊,幾萬唐軍早就將這條白馬河的支流截斷,就等着突厥人到來後決堤放水。
聽見下游傳來的人喊馬嘶聲,程知節趕緊下令掘開堤壩,大水將根本來不及逃跑的突厥大軍席捲而下。
程知節等人沿河而下,一路都有淹死的人馬屍體橫陳在河中,身上到處都被撞擊出了傷痕,肚皮也都高高隆起,顯然是被活活灌死的,各種景象慘不忍睹。就連久經戰陣的程知節也起了一絲惻隱之心,下令救助還沒被淹死的敵軍。
骨洛思緊緊抱住戰馬的脖子,被大水衝着順流而下,竟然奇蹟般的只是受了點輕傷。大水退去之後,精疲力盡的骨洛思趴在一塊大石上,不住的嘔吐起來。勉強恢復一點精神後,骨洛思牽着戰馬向河岸邊走去,然而還沒上岸,一大隊唐軍騎兵就向他衝了過來,骨洛思苦笑一聲,緩緩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