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過去了一場雨來,道路變得略顯泥濘,好在上面有細碎的沙粒鋪上一層瀝水,倒也還能繼續前行。兩輛馬車不疾不徐的沿着官道走着,因爲是官道,加之又是中原地區,不是響馬爲患的山東,所以倒也不怕有人攔路劫道。一天的路程下來,兩輛馬車已然到了陸渾縣內了。剛入陸渾縣城門,就見一長排的人排在那裡,不拘是進城的還是出城的,都要被幾個穿着捕快衣服的人攔住端詳詢問一會兒,方纔放其通過。兩輛馬車排到了後面,看前面排的人數頗多,衆人也是坐馬車一路坐的腰痠腿困,顛的脊背發疼的,這會兒便全都從馬車上跳下來了。
“可是這陸渾縣裡發生了甚子事情了?以前從這裡經過,可從沒這麼戒備森嚴的。”下來馬車之後,一衆學子看看慢慢行進着的隊伍,其中一個學子說道。
說話間,卻見前面馬車上趕車的劉方也跳了下來,然後撩開簾子,同許延族一道扶着顏老夫子從馬車上下來。一衆學子趕緊上前問候,然後站在了一旁去。
那個姓許的長安官員伸着脖子往前面看看,一見人排了那麼多,皺了皺眉頭,就向顏老夫子說道::“顏老大人,下官看這隊伍如此之長,這麼排下去,恐是要等到天黑了,咱們還要進城之後尋找客棧來投宿,是不是需要下官前去兩名身份,早些過去?”
顏師古看看天色,又看看前面排着的路人,搖了搖頭:“無妨,咱們多等一會兒便是,你若去亮明瞭身份來,憑白又得引來縣令,晚上怕是就不得清靜了。你我只是路過,明日清早便走,就不要打擾人家了。”
“諾!”許延族從點了點頭,便排進隊裡不再說話了。
不知怎的,夏鴻升老覺得許延族這個名字要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一樣,卻又真的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此刻排在人羣裡面閒着無聊,眼睛一轉就轉身朝排在後面的一個看上去農戶樣子的人拱了拱手,笑問道:“這位老叔,小子這廂有禮了!小子前番從這裡經過,城門還敞開着呢,爲何今次卻這麼戒備了,小子着實好奇的緊,所以便斗膽向您一問,可是這陸渾城中有事發生?”
農戶看看夏鴻升,見他神色一股書生氣,穿的也是書生才穿的長衫,雖然是麻布,卻漿洗的乾乾淨淨,又態度溫和有禮,於是也後退了少許拱了拱手,回道:“看公子的行頭,是遊學的讀書人吧?好教公子知道,原本俺們這陸渾的確是進出自便的,不過三日之前,城中有歹徒連着倆晚上縱刀行兇,砍殺了兩個人來,還給扔到了街頭上去,俺聽說,那兩個人連腦袋都給削去了,身子也被亂刀砍了稀爛!俺們縣令大人大怒,誓要找到兇手,這才戒嚴了城門了。”
“原來如此,多謝這位老叔了!”夏鴻升禮貌的施了一禮,然後轉過了身去。
方纔見夏鴻升問那個老農話的時候,幾個學子也都看過去在聽着了,老農剛纔說的話,自然也都聽見了,此刻露出了有些悚然的神色來,卻聽徐齊賢訝然的嘆道:“聽起來就怪怕人的,不僅削了頭,連身子都砍成稀爛,還扔在街上,簡直可惡至極,這個兇手理當凌遲纔對!”
聽到徐齊賢的話,其他的幾個學子也露出了心有慼慼的神情來點了點頭,那個姓萬的學子又說道:“我看咱們還是儘早離開這裡算了,這麼兇狠的歹人,一定要趕緊抓住才行。”
“殺了人,又割了腦袋還把身體砍的稀爛,這叫過度殺戮,歹人一定是跟死者有大仇怨的人,可從這方面入手尋找歹人嘛!”夏鴻升後世裡最喜歡看的就是科幻和犯罪刑偵類的美劇,這時候聽他們這麼說,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以前看的東西來,這時候不莊博一一把,還更待何時,於是說道:“歹人拋屍街頭,說明他不怕被人發現,同時也隱含一種希望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行徑的想法,這歹人要麼是瘋子,要麼就是對自己的能耐極爲自信,後者居多。嘿嘿,小弟敢肯定,那個下殺手的歹人,就在發現屍體之後周圍圍觀的人羣裡面。時間已經過去三日,還是沒有找到歹人的蛛絲馬跡,又全城戒備,這會帶給歹人心理快感,讓他更加自信,更加刺激歹人的表現欲,若是還抓不住他,小弟料定往後幾日這陸渾縣城裡面還要再死人。若說先前那兩人是兇手爲復仇泄憤的話,那後面若要是再死人了,可就是兇手在表現自己了。當然,小弟的論斷是假定後續再出現同樣死狀的人來推論的,要是此後陸渾城中就一直安穩了,沒有再出事情,就說明歹人是單純的復仇殺人,復仇之後目的已然達成,要麼隱匿,要麼已然遠遁了。”
“瞎說,殺人行兇,之後不趕緊逃跑,怎麼還會前去圍觀?夏師弟真是說笑了。”徐齊賢對夏鴻升的話不以爲然。
夏鴻升也不反駁,只是笑笑,他本來就是爲了莊博一過一把嘴癮而已,模仿一下後世裡看過的犯罪心理。那是夏鴻升最喜歡看的美劇之一,人的心理是十分神奇的,就是因爲看了這個美劇,後世裡夏鴻升還特意自學了心理學,考了心理諮詢師,可惜還沒等成績出來呢,就先回唐朝報到了。
幾個學子就在哪裡討論起殺人的事情來,各自有各自的看法,顏老夫子也不阻攔,只是捋着鬍子笑看着他們,一邊與許延族交談幾句。
隊伍漸漸縮短,總算是輪到他們了。
顏老夫子往那裡一站,雖然面上含笑,但卻不怒自威,氣度不凡,許延族也是京城裡的官員,站在那裡此刻面對着的是捕快來,就立馬又是另一幅氣勢了。捕快閱人無數,也是個人精,此刻見這二人氣度不凡,還帶着侍從出門,就變得禮貌了許多,也不向方纔對待旁人一樣的呵斥了,而是合手作揖,向顏師古說道:“這位老丈,城中出了歹人,連殺二人曝屍街頭,手段殘忍至極,喪心病狂。縣令大人命我等嚴守城門,不能有一絲疏漏。我等身爲捕快,緝拿歹人乃是份內之事,老丈有馬車兩輛,我等需要搜查一番方纔能放老丈等入城,卻是有所得罪了。”
“老夫帶幾個學生前往洛陽城,經由此地,適逢此事,自當依照規矩行事,這位捕快請了。”顏師古也沒有因爲他只是一個區區捕快而看他不起,很是客氣的說道,然後便示意其他人往旁邊讓開。
幾個捕快上馬車上搜尋了一番,又盤問了幾句,什麼也沒有發現,便放一行人進了城中。
衆人早已飢腸轆轆,匆匆的尋了客棧投宿,吃了東西,顏師古做了一天馬車也累了,便囑咐幾人早些休息,第二天清早一早便繼續出發,要在傍晚之前到達洛陽城。
衆人早早的睡下,夏鴻升躺在牀上,坐了一天的馬車,只覺得周身酸困,一趟下來舒服了許多,人就犯困了,迷迷糊糊的聽見外面有巡夜的武侯經過的聲音,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過去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貌似聽見門吱呀了一聲,可是意識昏沉,自己也分不清楚是真的還是夢幻,嘖吧着嘴翻了個身,復又沉沉睡去了。
這一睡,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便聽得外面猛地一聲尖叫來,嚇的夏鴻升呼的一下坐起了身子,看看窗戶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呢。
靠,正睡覺呢誰大半夜嚎嚎呢!夏鴻升被突然驚醒過來,心情很糟糕,迷迷糊糊的走到窗戶邊上,準備推開窗戶說一嘴子,拉了一下沒有拉開,才突然驚覺這不是自己家裡那推拉玻璃,而是古代的木窗了,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想起來自己已經莫名其妙的到了唐朝了。
這一清醒過來,就覺察到屋裡的不對勁兒了。
先是聞到了一陣惡臭,混雜着一股濃重的腥氣,繼而就注意到外面亂糟糟的,夏鴻升眉頭皺皺,正待往門口走去,就突然聽見自己的房門被重重的砸響了起來,聽聲音像是用腳踢上來想要踹開門一樣。
夏鴻升心下一凜,趕緊四處瞅瞅,一腳竄過去順手抱起了一個花瓶來,正要往門後藏去,卻聽外面一個聲音高聲呼喊:“師弟!鴻升!”
夏鴻升一聽,是徐齊賢的聲音,趕緊放下了花瓶來,兩步衝過去取下了門後的木椽,將門打開。
頓時,夏鴻升就一下子面色慘白,只覺得胃裡一片翻滾,然後一彎腰,“譁”的一口就吐出來了。
就在夏鴻升房門的正前面過道里,約莫兩三步的距離,一團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東西赫然零散在那裡,一條手臂被砍斷了下來,手上其他的手指握拳屈起,唯有食指伸出,直直正正的指着夏鴻升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