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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公主笑得很突兀,吸引了殿內所有人的目光。
無數道目光集中在東陽公主身上,東陽公主也嚇到了,急忙垂首作乖順狀。
然而,已經遲了。
李世民皺了皺眉,隔得太遠,沒認出東陽,旁邊的太子李承乾小聲提醒了一下,李世民才恍然。
“東陽?”
東陽公主只好起身行禮:“父皇。”
“你笑甚?”
“女兒……”東陽公主從小到大都很老實,也不習慣說謊,現在卻急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很不習慣被這麼多人注視,東陽公主窘迫片刻,銀牙暗咬,決定請罪,這時一向比較得寵的高陽公主卻笑了兩聲,道:“姐姐聰慧之極,父皇剛出了題,姐姐怕是已作出了詩賦,故而未語先笑。”
一句話,把東陽公主推到了懸崖邊,令她進退不得。
殿內其餘的皇子公主們輕笑不已,這些笑聲是嘲諷還是善意,唯有自知。
東陽公主性子太內向太沉悶,因爲母親是下嬪的關係,她與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頗少來往,說話行事慣來低調得幾乎透明,在這偌大的太極宮裡,存在感非常低,而李世民的繁殖能力太強大,不算幼年夭折的,僅只目前活着的,他就生了十四個兒子,二十一個女兒,如此多兒女繞膝爭寵,一個太內向的女兒怎能引起他太大的關注?
看着東陽公主尷尬又暗抑怒氣的樣子,李世民心中多少生出幾分愧疚,加上今日心情甚好,於是含笑道:“罷了,你且坐下,今日家宴,笑幾聲無妨的,東陽你真應該多笑笑。”
目光威嚴地掃向其餘的皇子公主,李世民道:“朕方纔出的勸學一題,爾等可有詩賦應之?”
李泰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太子李承乾,一臉躍躍欲試。
東陽公主垂首靜靜站着,心中微微一動。
一瞬間,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她,也想爭一爭。
是爲自己,還是爲太平村的那個斯文敗類,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一個已經二八年華的女子,爲何別人總將她當作可有可無?
就在李泰準備開口之前,東陽公主難得主動地開口了。
“父皇所出‘勸學’一題,東陽有詩作獻上,不過並非東陽所作,而是東陽莊子旁一位名叫李素的少年所作……”
殿內衆人紛紛有些驚訝地盯着她。
太稀奇了,以往這樣的家宴,東陽公主都是離大家遠遠的,獨自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今日卻如此主動,而且還很不客氣地第一個應和父皇的出題……
李世民對東陽的主動開口還是頗爲滿意的,聞言微微皺眉沉思:“這個李素……朕好似聽過。”
東陽公主提醒道:“此人數月前自創牛痘,爲我大唐百姓去除了天花之患。”
李世民恍然:“原來是他!對,朕想起來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對嗎?”
“正是。”
“此子除了治病,竟還會作詩?”
東陽公主想了一下,露出幾分輕笑:“此人,文采極佳。”
李世民終於有了興趣,笑道:“既如此,不妨將他的詩作念來。”
東陽公主心跳得有些快,被大家的目光盯着,顯得有些侷促不安,躊躇片刻,終於還是克服了緊張,不急不緩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詩唸完了,滿殿寂靜。
衆皇子眼中嘲諷和輕蔑之色不知何時悄然化作驚訝,魏王李泰更是肥臉通紅,顯然這首詩把他心中醞釀的詩作完全壓了下去。
許久之後,李世民長長呼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好詩,足可流傳千古,‘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好,哈哈哈哈哈,此子文采卻是風/流之極,看不出啊,莊戶人家怎會作出如此絕妙的詩?東陽,那位少年真是貧寒農家子弟麼?”
“是的,以前曾是別人家的莊戶,治好天花後,父皇賞了他家二十畝地,日子纔算好了起來。父皇,此人文采不凡,還作過一首憫農詩……”
李世民越來越有興趣了,笑道:“哦?快快念來。”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詩易懂,東陽在封地裡辦的村學,孩童啓蒙也用了這首詩。”
李世民眼中露出驚色,闔目靜靜品位一番,緩緩地道:“這兩首詩,諸皇子公主當親手抄摹下來,掛在臥房每日自省,一爲勸學上進,當思年華易逝,莫負少年時,二爲憫農思苦,當知農戶辛苦,一米一黍來之不易,不可或忘,來人,送紙筆予諸皇子公主,爾等現在就抄。從今日起,宮中和諸皇子公主府當再立一條規矩,每日每餐飯食不準剩餘,一粒米都不許剩,違者,罰抄憫農詩百遍。”
雖未再說一句褒讚之辭,但李世民的態度卻已說明了一切。
直到此刻,東陽公主的心跳才漸漸恢復正常。
原來……這個斯文敗類真的很有才華。
今日家宴,東陽公主出盡了風頭,當然,也許出風頭的並不是她,而是連面都未露過的李素,但是,她至少在父皇和諸多兄弟姐妹面前證明了自己不是透明的。
這就夠了。
臨出宮前,李世民特意叫住了她,只是一句淡淡的吩咐:“那個叫李素的小子日後若有新作,不妨拿給父皇看看,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多出去走走,多跟人說說話,多笑一笑,你……跟姐妹們太不像了。”
東陽頓時紅了眼圈。
最後這句話,十六年裡似乎從未聽過,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世上有“父愛”這個東西。
至於家宴後別的兄弟姐妹向她投來各種或嫉妒或不滿的目光,東陽公主一笑置之。
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過他們。
ps: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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