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長安,清早剛下過一場雨,爲炎熱的天氣稍稍降了一點溫。
夜幽庭的忙碌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呆在這裡的,有一部分是罪犯之後,發配至此做苦力,有一部分是宮中犯了錯的宮女宦官,分配至此,幾乎沒有翻身的機會。
雨剛剛停,夜幽庭內的人卻不見得輕鬆,人們拿着掃把抹布等清潔用具,忙碌的在庭內打掃,更多的人是在費力的給宮中的人清洗衣服。宮中的一些髒活累活,幾乎全部交給夜幽庭的人來做。
管理夜幽庭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宦官,姓阮,夜幽庭的人都稱他爲阮公。如果誰稱呼他爲阮公公,必然會遭到報應,掃廁所,洗馬桶這種髒活累活鐵定跑不了。
因爲夜幽庭幾乎是宮中的三不管地帶,庭內的大小事物,幾乎都由阮公說了算。
別看阮公只是宦官中的一個小小管事,在皇宮內衆多宦官中根本排不上號,但是在夜幽庭內他卻可以稱王稱霸!
因爲夜幽庭又髒又亂,其他等級比他高的宦官都不會到這裡來,所以他的一句話在夜幽庭這一畝三分地可謂是“聖旨”,誰要是不服從,誰就等着做髒活累活,甚至餓肚子,要是犯了錯事,或者惹到阮公,捱打也是家常便飯。
庭內的人清楚,惹到誰也不能惹到阮公,否則他有一萬種方法折磨死你!
天氣剛下過雨,難得清涼。阮公讓人搬來一張椅子躺在屋檐下,眯着眼看着面前幾排宮女洗衣服,誰要是偷懶了,只需要動動手指,就有監管的宦官一鞭子抽下去。
他非常享受這種有權利的感覺。與其爬到上面去給別人做奴才,卑躬屈膝,還不如在這裡做個小土皇帝,倒也落得自在。最重要的是啊,在這裡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基本進了夜幽庭的人,不管你進來之前又多大的背景,到了裡面絕對沒有翻身的可能。對付一羣永生爲奴的人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要不是他下面少了一根咕嚕,恐怕還會有許多齷蹉的事情發生。
雖然阮公那方面不行了,但是別的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讓人學狗叫,學貓爬,學驢打滾。反正沒有做不到,只有他想不到。
尤其是一些以前有身份的人,更是阮公折磨的重點對象。當宦官的,心理比較扭曲,又掌管着夜幽庭這種壓抑的地方,心理想不變態都不行。
武則天在兩年前,莫名被打入了冷宮,在冷宮沒待多久就被剝去了才人的身份,被髮配至了夜幽庭。
曾經是皇帝身邊的寵妾,如今卻淪落到替人洗髒衣服的境地,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此。可悲的是,武則天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失寵,爲什麼會一下子從陛下身邊的紅人墜落地獄,落到夜幽庭做這些下等人都不屑做的事。
她在宮中一向來小心翼翼,未曾的罪過任何人,爲何會如此呢?她想不明白,因此心裡有怨恨。兩年的時間下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養尊處優,卻略顯青澀的小姑娘。
兩年的底層生活,早就洗去了她身上初出茅廬的銳氣。在這種環境下,她知道只有忍耐,只有把自己心裡的怨恨埋在心底,才能換來活下去的機會!
只要活下去,就有機會爬到原來的高度,找出陷害自己的人,然後……報仇!
摔落天堂後兩年的日子裡,武則天算是體會到了世態炎涼。
她出生在一個新晉的貴族家庭,她的父親是當朝應國公,地位很高,可惜父親早逝,家中姐姐嫁出以後只剩幾個哥哥。因爲她的小妾生女,地位不高,母女倆曾被兩位哥哥趕出家門。
後入宮被封爲才人,兩位哥哥又舔着臉來抱大腿。武則天念及曾是兄妹的份上,也幫助過兩位哥哥。可惜,她在公衆人物一直不得寵,直到兩年前莫名被打入冷宮,後落入夜幽庭。
初時,兩位哥哥還算是有點良心,託人送一些錢財來打點阮公,阮公也知道這位武才人外面有背景,就算是沒落的國公府,對他一個小宦官來說也是喜馬拉雅山,捏死自己很是容易。
所以他收了好處,平日裡也照顧武則天,髒活累活都不讓她做,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惹不起。況且收了好處,要是再給人穿小鞋,恐怕沒有好下場。
可是最近這半年,武則天外面的哥哥似乎忘了她這個妹妹,一直沒有託人進來打點。一開始阮公還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是半年下來,阮公也漸漸明白,這個武才人,多半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親哥哥都不管她了,還有誰能救她?
漸漸的,阮公也不再照顧她,一些髒活累活也分給她做。現在,武則天已經與夜幽庭的其他女奴沒有什麼兩樣,別人做什麼,她也要做什麼,犯了錯一樣會被打罵。
今日,阮公正躺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監工,忽然看到了跪在最後一排洗衣服的武則天,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因爲武則天身上始終有一股傲氣,雖然她會應從你說的一切,但是那股傲氣一直都在。
他非常討厭有人在他面前裝傲氣!都特麼被打入夜幽庭成女奴了,傲氣?老子整治的就是你的傲氣!“咳咳!哪個誰,武才人吶?你這是洗衣服還是在戲水啊?怎麼這麼不用力啊?我告訴你,要是衣服洗的不乾淨,雜家今天抽死你!”
武則天看了一眼阮公,隨後低頭應了一聲,手上更用力的搓洗衣服。
但就是看的這一眼,讓阮公心裡極度不舒服,那種銳利的眼神讓他感覺如芒在背,好像有人拿着針在扎自己似的!
“媽的!你蹬誰呢?”阮公“蹭”的一下從座椅上站起來,幾步上前,一腳踢在了武則天面前的洗衣盆上。洗衣盆被踢翻,衣服掉在地上,意味着這些辛苦洗的衣服全都白洗了。
阮公看着武則天低頭跪在地上強忍着淚水的樣子,心裡很是得意,叉腰對着周圍洗衣服的人說道:“算你們今天走運,這些衣服全都留給她洗吧。什麼時候洗完什麼時候休息吃飯,要是洗不完,別說吃飯,覺都別想睡!哼!”
夜幽庭每天要洗百餘盆衣服,其中大多數是宮中嬪妃或是公主的。今日還未洗的約有四十餘盆衣服。洗乾淨一盆衣服大約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四十餘盆衣服全部洗完,大約要五個時辰。這是在一個人不吃不喝不休息,且體能沒有下降的情況下需要的時間。
但是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連續洗五個時辰的衣服不可能不累。何況武則天還是一個瘦弱的女子,四十盆衣服全部洗完,恐怕真的需要一天的時間!
她悄悄看了眼四周,沒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周圍都是幸災樂禍嘲弄的眼神。無法指望別人,就只能靠自己!
“你們等着!總有一天,我要你們十倍,百倍的還回來!不!我要你們比這更痛苦千倍,萬倍!”武則天在心裡吶喊,表面上卻只是平靜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跪在地上搓洗衣服。
阮公本想看到武則天跪在地上求他的樣子,可惜的是她並沒有,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這樣繼續默默的搓洗衣服。這讓阮公有種無處泄憤的感覺,他又一腳踢在武則天身上,冷笑道:“賤人!那你就好好洗吧!雜家說到辦到,洗不完就別想吃飯睡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