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來,程是空的死而復活的事,傳遍山村的每個人,巷頭巷尾、井邊、溪邊、茶間,都在議論。
但是,人們並不知他又到冥府對辨善惡業,還跟秦廣王大鬧的事。
有人說:是他們夫妻緣分未盡,夫妻**愛了,感動了閻羅王;
有人說:是程是空幾十年來學習佛法、道法,修行的結果;
有人認說:是觀世音菩薩救了他,要不然他怎會在被鬼抓去時,大念心經咒語,破去勾魂鬼的法力。
有人說:他是不甘輸贏,看不破,放不下。近百歲的人還願意不死,要叫誰死?
有人說:“真的奈何橋頭無老少,九十八歲的人還活回來!”
有人說:“程是空年輕時,一定是****。不然,怎會比他的老妻多四十歲?簡直可當祖父。”
有人說:“這個人不知有多少秘密不爲人知?”
在賈大山的茶間,六個老人對程是空的死而復活的事,爭論得臉紅耳赤,脖子青筋暴漲。
賈大山慢吞吞地說:“你們別爭論了,聽我給你們說說程是空的過去的些事。你們都知道他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哥倆特別講得來。他過去的很多事都講給我聽。”
“程是空,原名叫程鐵英,後又改名叫程舟,再後又改名程隱,又自稱程是空。年輕時是宋軍一名軍隊校尉,如果說掙脫鬼門關,不知有多少次。
他參加宋軍,從士卒開始,不知多少次抗擊遼兵。在軍隊裡練就一身好武藝,練成一身膽量,真是渾身都是膽!
他離開宋軍,有着一段心酸的故事。他離開軍隊不是逃走,而是受重傷後找不到軍隊。
在一次,宋軍與遼兵戰鬥中,他身中十三刀劍傷,昏迷倒地,而他身邊則死了二十多個遼兵。他昏迷三天三夜,幸虧金山寺的和尚路過,把他救起,才倖存生命。如果說是掙脫鬼門關,逃離奈何橋,這是一次。
養傷六個月,已經能下地行走,他去找自己的軍隊,找了兩個月沒有消息。
當時宋軍節節敗退,軍隊找不着,在途中,他聽到自己所在軍隊全軍覆滅,無處可去,就決定回家鄉。
他回到家鄉做起糧食和布匹生意,這年,他已經三十八歲。
他還算是有財利的人,生意一帆風順。一年後娶妻,有過一年娶妾。生有兩個男兒一個女兒。
直至五十八歲那年才娶來他現在的妻子小鳯。娶小鳯並非全是好色所致,是在患難中的姻緣。
雖在亂世,但他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五年後就成爲富甲一方的員外。他雖然離開宋軍,但是,熱愛軍隊,多次捐獻糧食、布匹、衣服給宋軍。
看着成羣的災民,流離失所,他多次施粥濟民,救活人無數。
五十六歲那年初,他做生意住上陽客店,認識小鳯的父親,就是客店的掌櫃。掌櫃也姓程,同宗同祖,無話不講,慢慢地他們就成爲朋友。也就在這時他認識了小鳯。
幾個月後,他的一批布匹被金兵搶去,人也被打得遍體鱗傷。回到客店後,仇恨交加,一病不起,是小鳯日日給予照顧生活起居,煎藥、洗衣。如果說,他們有緣分,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作爲宋人,小鳯非常羨慕程是空這位曾經身經百戰的勇士。在小鳯的心目中,程是空是一個英雄。
他這一病就近兩個月,近兩個月來,小鳯照顧周全。他把她們父女當作是救命恩人。病癒後,他還是做生意來往與家鄉揚州和上陽之間。
他五十八歲那年重陽節,又到上陽客店。不料,到客店門口,見十幾個金兵,從客店而出,滿身酒氣,有的狂笑,有的亂罵。
客店面目全非,觸目驚心。桌椅破裂,東倒西歪;杯盤狼藉,破碎的盤碗散落一地,程掌櫃和兩個夥計倒在血泊之中,血已凝固。
他扶起程掌櫃,問情由,程掌櫃斷斷續續地說:‘快!救小鳯!她交給你….’隨即斷氣。
他從臥室找到小鳯,衣衫破裂,難於遮體,頭髮散亂,兩腿間的血跡斑斑。這一情景,他已經猜測到發生什麼事了。他趕緊抱起小鳯,爲她整理衣服,盡力安慰。
三天後,他爲程掌櫃和兩個夥計料理後事,就帶着小鳯回到家鄉揚州吉縣。
程是空來到我們村居住,已經三十八年,那年來時,他已經六十歲,他是帶着小鳯來的,小鳯那年才二十歲。
那是十一月初八日傍晚,他帶着小鳯來我們村時,剛好是我的生日,因此,我特別記得住。
他們倆到我村時,第一個到我家討水喝。我看到他們一路奔波疲憊,就叫他們在家吃晚飯。做生日東西很多,也沒有差他們兩個人吃的。
晚飯後,他們千恩萬謝,還拿了很多錢要給我當伙食費,我一口拒絕。吃茶交談中,他提出要居住我村。
我就好人做到底,幫助他們選址建房,並找來很多後生家幫忙他們。阿樹、阿楓你們倆都有幫忙他們建新屋,記得嗎?”
賈阿樹、賈阿楓點頭說:“對對。記得,記得。”阿樹說:“當時,小鳯很飄亮,又年輕,我還以爲她是他的女兒呢!”
阿楓哈哈大笑,說:“老夫少妻,聽說男的會延年益壽。難怪他百歲還不會死。”六個老人,一陣玩笑。
賈大山喝了兩杯茶,繼續說:“人啊!就是緣分。他們來到我村一住就一輩子,還與我成爲好朋友。
你們還有一個事不清楚,誰也想不到,隔年九月,當年救下程是空的和尚釋法濟也來我們村,就住在佛嶺上的佛峰寺。
你們都知道,我們這個村名叫佛嶺村,就是因有佛嶺而得名的。
你們看,佛嶺的山頂上像一個佛祖的頭,整個佛嶺山像佛祖的身體,嶺下的兩個小山包像佛祖的兩腳。佛峰寺就建在佛的肚臍上。
佛嶺的左邊的山如雄獅,右邊的山如象。據說這是真正的佛地。
相傳,釋迦摩尼佛祖出生時,是從母親摩耶夫人的腋下生出的,白象爲了爭得第一個抱佛祖,從須彌山飛撲過來,獅子也爲了爭取第一個抱佛祖,從恆河快奔上來。
他們到達時,佛祖已經出生,站在地上。以後,白象和錦獅就成爲佛祖的左右護法。”
賈阿樹說:“大山,你們怎麼講佛祖了。不是在講和尚嗎?”大家又是一陣樂。
賈大山喝了一杯茶,繼續說:“釋法濟到佛峰寺後,對寺院修修補補,一邊採野果充飢,一邊開荒種麥種茶,白天勞動,晚上唸經。不久鄰近的鄉里,陸續有人來拜佛。梵音漸有,佛燈漸明。
幾個月後的一天,我和程是空兩人,上佛寺拜佛。當他們倆見面時,互相看看,都一時震住了。二十多年過去了,能在這裡相遇,他們激動得淚流滿面。這就是緣分。
之後,程是空就常到佛峰寺與釋法濟閒聊,在那裡學習了很多佛理佛法,讀了很多部佛經。
他原來是做生意的,積蓄不少,常資助釋法濟費用,也算是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不久,他也跟釋法濟師父學種茶、做茶。
我們這裡山高皇帝遠,山地荒地數不清,也就由他們開墾。
茶年年增多,和尚也年年增多,寺院不斷擴大,和尚們自食其力,墾荒種茶、種麥,這裡已經成爲一個世外桃源。現在,已經有七十多個和尚,釋法濟師父就自然成爲寺院的方丈,程是空也自然成爲這山中員外。
別看程是空六十多歲,別看他身上十幾處刀劍槍傷,他的身體極其強壯。再加上他聰明好學,種茶,製茶的工夫遠近聞名,佛理佛法也首屈一指
。有一次,他跟和尚們聊天,問和尚:‘你們說爲什麼佛祖像都的赤腳,沒有穿鞋子?’多數和尚們面面相見說不出理由。
有的和尚說:‘赤腳應該表示赤誠。’程是空笑笑說:‘赤誠應該用心表示,那有用腳來表示的’
有的和尚說:‘佛祖腳踏蓮花,蓮花出污泥而不染,佛祖怕穿鞋子帶着泥土,髒壞了蓮花。’程是空笑笑說:“鞋子有帶髒泥土,腳就沒有嗎?’
和尚們說:‘要不,你講是怎回事?’
程是空說:‘說來簡單。我認爲佛祖出生、生長地是在印度,那是極其高溫的地方,一年四季沒有寒冷的天氣,又穿鞋子不方便,所以佛祖就赤腳。’說的和尚們哈哈大笑,真以爲他講得對。”六個老人也哈哈樂了。
賈阿楓說:“我看他說的有理。如果我做佛祖,我也不要穿鞋子。”大家都罵賈阿楓:“做你個頭,你也想當佛祖!”
賈阿樹說:“我們這個村,可以算是長壽村,五百餘人口,八十多歲的有五十多人,九十多歲的就有二十多人。難怪程是空不想死,村裡有我們這麼多個老頭做伴。”
賈阿石說:“哎,他是留戀他的妻子!是鬼沒有他的辦法。”
賈大山又說:“其實,他活回來,我最高興,我跟他是好朋友,老朋友。再說,他對鄉親們極其照顧。你們看,多少年來,哪家生活遇到困難,他都伸手幫助,不是送錢,就是送麥面。”
賈阿石說:“對。如果鬼界也有人性,也應該讓他活着。他對我們鄉親確實太好啦。據說他學習佛理以後,特別注意關心老人、殘疾人、生孩子的婦女。他常說爲這樣的人排除困苦,功德最大。”
賈大山說:“是啊。他佛理研究得很深,常跟和尚們討論,有時,還真的難倒了和尚。有一次他問幾個和尚:‘師父啊,爲什麼寺廟只給佛菩薩做生日、出家日、成道日的紀念和慶祝,而沒有做忌神的紀念?’和尚們都答不出來。
他說:‘如我所理解,佛理佛法說看破、放下,不執色身。認爲色身只是一個暫存形體,拋棄了色身,靈魂照樣活着,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佛理講不生不死,究竟涅槃,所以,就沒有給佛菩薩做忌神,也就是不做死的日子的紀念。’和尚們聽後都表示贊同。
還有一次,一個叫張養的人執意要跟和尚出家,可是,他的父母親、女兒到寺廟裡啼哭,硬是不讓他出家。釋法濟方丈勸他回去,他就是不聽。
半天后,程是空對張養說:‘四大菩薩,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地藏王菩薩,只有地藏王菩薩現出家相,觀音、文殊、普賢都現在家相。
這是爲什麼?就是說明在家人修行成菩薩的比出家人多啊!出家是心出家,不一定全部是身出家。孝敬父母、養育子女也是佛祖的旨意啊。’
張養聽後,眉開顏笑,就跟着父母親回家了。由此可見,程是空這個人,學習佛理學得很深,而且靈活運用。”
六個老人議論一個下午,樂一個下午,茶也飽了,準備告辭回家。賈大山站起送客,說:“好了,今天的緣分就到此。我晚上還要到程是空家,再敘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