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燕子磯上的霹靂炮掉轉炮口,將石彈傾在筏臺之上的時候,李宏超已是面如死灰。這個時候他深深後悔,爲什麼不在對面的樂天崖上也佈置一個霹靂炮陣地,當初因爲燕子磯之上的霹靂炮陣地射距幾乎能完全覆蓋江面,出於節省的目的,他沒有在樂天崖上再設一個,這是一個致命的失誤,五桅大艦吃水很深,蒼江的岸邊,很容易使他們擱淺,在燕子磯之上設立一個陣地,在他看來,就已經足夠了。燕子磯上的佈置,也足以讓他放心,唯一上燕子磯的道路之上,已經設立了一個五百人看守的哨卡,那是一夫擋關,萬夫莫開的要道,可是徵北軍是怎麼上去的?
看着燕子磯上飄揚的徵北軍旗幟,李宏超幾乎便想涌身跳下江去,一了百了。
石彈還在無窮無盡的傾泄下來,看着宏偉的攔江筏臺在一截一截的崩塌,李宏超兩腿一軟,坐在筏臺的最高處,全身沒有了絲毫的力氣,遠處,曹新宇的戰艦正在逼來,而己方,此時已經成了沒頭蒼蠅,他們在逃跑,所有五桅戰艦的指揮將領都知道,當筏臺毀滅之後,他們便會成爲燕子磯上的打擊目標。 . .
再堅固的堡壘,只要有一段沒毀滅之後,便會造成多米諾骨牌的效應,一段接着一段的倒下,宏偉堅固的筏臺已經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此時,他們已經難以承受蒼江之水憤怒地衝刷了。
李宏超手腳痠軟,看着逐漸崩塌的筏臺,沒有絲毫逃走的意思。荊州水師敗了。自己也便完了。能逃到那裡去?
他慘笑着,便讓自己與這個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傑作一齊沉到蒼江裡去吧!他在心裡喊道。
幾隻手插到了他的脅下,他被生生地拖了起來。
“統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吧,筏臺要垮了!”那是他的親兵。
“沒有青山了,什麼都沒有了!”李宏超嗬嗬慘笑着。掙扎着,“讓我去死!”
但很明顯,親兵們不會讓他去死,他若死了,這些親兵也沒法活,所以李宏超終於還是被拖上了他的旗艦,向着荊州城方向逃去。
攔江筏臺終於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之後,帶着震天的轟鳴之聲倒塌了下去,激起的滔天巨浪將幾艘逃走稍慢的五桅大船直接擊翻,江面之上。盡是翻滾的木料和起起伏伏的人頭。
曹新宇的艦隊在吶喊聲中,順流直下。此時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燕子磯上停止了射擊,馬友轉過頭來,看向燕子磯下那個孤零零矗立的哨卡,獰笑了一聲,“我們走!”
何平此時很興奮,荊州城的鎮軍終於來了,他等待了一個大上午,爲的就是這一時刻,這些來援的鎮軍當真是蠢了,明明燕子磯上都來了敵人,行軍之間還不小心,埋着頭一門心思地趕路,卻不知道在道路的兩側,幾千把弩箭正瞄準着他們,一柄柄大刀正急着飲血呢!一條長龍一般的隊伍,沒有前軍,沒有殿後,居然就這樣絡繹不絕地着急上火地衝向燕子磯,這樣的軍隊不敗,誰敗?
何平很耐心地等待着這條長蛇過去了一半之後,才發起了攻擊。淒厲的號角之聲響起,弩箭如雨一般地射出,這條長蛇頓時千瘡百孔,三千虎賁之師握着橫刀衝出來,只是一次攻擊,就將這條長蛇截成了七八段前後不相連的隊伍。
談不上多激烈的戰鬥,水師陸戰隊本就佔了一個突然襲擊的優勢,更不談他們在單兵作戰之上比對手高明得多,一個時辰,這支來援的三千鎮軍在離燕子磯還有數裡遠的地方便被完全擊潰,除了死了的,跑了的,餘下的丟下武器,抱着頭蹲在地下,瑟瑟發抖。
葉平沒有時間去管俘虜,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做,擊垮這支援軍之後,他便揮師直進,奔向了他的下一個目標,荊州水師基地。但凡擋在他路上的,他一刀砍翻,不在視線之內的,便任由他去。
被擊潰的鎮軍們只道這一波凶神惡煞的敵人遠去,這才抖抖索索地從地上爬起來,聚到了大路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很不幸,就在這個時候,馬友率領他的一千餘人從燕子磯方向衝了過來,看到聚在大道之上的荊州鎮軍,那怕絕大部分人手中沒有武器,馬友仍是揮刀衝了過來,剛剛聚起來的鎮軍們在驚呼聲中四散逃竄,又有好幾百人被這夥的順手砍翻了,馬友自然清楚這夥人是潰兵,是不值一提的一些傢伙,但此時,他心中窩着火,自己的家底本來就薄,這一戰就去了三分之一,還折了計無量,雖然不是自己的朋友,但卻是自己的戰友,好歹也和自己在一齊窩了好幾年了,是塊石頭也捂熱了不是,看着他死在自己的眼前,馬友心在滴血,計無量平日裡看起來猥瑣,一雙三角眼老是陰測測地看着所有人,似乎與所有人都有仇一般,但死卻死得極其壯烈,徵北軍重什麼,就重這一股子熱血,管他以前是阿貓阿狗,有這股子氣,便值得所有人尊敬。
當馬友這一彪軍隊衝過之後,又一次倖存下來的這些鎮軍們再也沒有猶豫,他們脫掉了身上的軍服,一鬨而散。誰知道還有沒有第三股呢!
潘屹站在荊州城頭,臉色沉鬱,雖然知道戰鬥遲早都要來,但來得如此迅速卻讓他吃驚不已,他們纔剛剛接到蒙元與徵北軍合流的消息沒幾天,對手便到了荊州,如此推斷,徵北軍爲了這一場大戰蓄謀已久,不發則已,一發便必然是牽動整個天下大局的一盤大棋。而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收到來自翼州程大將軍的任何命令,這隻能說明一件事,程大將軍完全沒有料到有這一變數,根本沒有作任何的預案,大變猝起,程大將軍已是慌了手腳,說不定此時在北岸的軍隊已經遇到了天大的困難。
當燕子磯那邊的哨卡燃起狼煙的時候,他已是神色大變,燕子磯失守,攔江筏臺必然不保,李宏超也必敗無疑,毫不猶豫地他便調出三千鎮軍往援燕子磯,只有保住燕子磯,纔有一線希望。
直到他看到江面之上,荊州水師狼狽地逃了回來。在他們的身後,徵北軍的戰艦正在如同趕鴨子一般地趕着他們。
不等潘屹回過神來,陸地之上傳來更大的喊殺聲,他派出去的援軍如同兔子一般地在向回逃竄,跑在最前頭的就是他曾寄於重望的往援燕子磯的將領,這個將領曾經是他最爲看重,在荊州鎮軍中也是最爲勇猛的,但現在,整個人伏在馬上,如同一隻落水狗一般,向着荊州城牆猛跑,跟在他身後的荊州鎮軍記住廖廖無幾,倒是遠處,徵北軍如狼似虎,惡狠狠地衝殺了過來。
潘屹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準備戰鬥!”他一迭聲地吩咐道,城下那員將領在哀求開城放他進來,潘屹纔不會理會他,這樣的人,死了纔好,他一眼也不想多看到對方。
荊州城上,警鐘長鳴,全副武裝的荊州鎮軍們涌上城牆,一臺臺的牀弩,無數的守城器械被搬運了出來,所有的士兵瞪大眼睛,看着遠處那支愈來愈近的敵軍。
敵人在距離荊州城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拐了一個彎,他們的目標是荊州水師的水寨,潘屹立時反應了過來。
怎麼辦,是開城去迎敵,保住水師基地,還是固守城牆?潘屹拿不定注意,此時,他對於敵情還是兩眼一抹黑,三千鎮軍援兵這麼快就被擊潰,說明敵人爲數不少,但眼下出現在他眼前的卻只有兩三千人,這是示是誘敵之策,將自己引出城去,趁機奪了荊州城呢?這是對手的聲東擊西之策麼?
要水寨還是要荊州城,這個選擇題很容易做出來,潘屹紋絲不運地站在城牆之上,看着那波敵軍衝向了遠處的水寨,片刻之間,水寨便騰起了熊熊大火。
站在城樓之上,潘屹很清楚地看見這些敵軍從腰裡扯下一些皮囊,用力地投擲在水寨的寨牆之上,然後一支支的火箭射出,那些皮囊在空中便發出極大的震雷般的聲音,然後化成一團團火球落在水寨裡,水寨很快便陷入到了熊熊火海之中。
他們的目標當真是水寨,潘屹雙手微微發抖,要救嗎?周圍的將領們都將目光看向他。但他仍是拿不準主意。
遠處傳來的又一波喊殺聲徹底讓他放棄了出城的打算,果然還有第二波敵軍,又有一股約摸兩千人的軍隊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
當真是誘敵之策,第一波不夠,又來第二波了,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埋伏在後面等着自己出城呢,與荊州城的安全相比,李宏超的水師算個屁?這個傢伙拿了那麼多銀錢修了一個攔江筏臺,自吹固若金湯,還拐了荊州鎮軍數十架霹靂炮上燕子磯,但連半天都沒有支撐住便敗了,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李宏超本想回到水寨去固守,但水寨的熊熊火光說明那裡也受到了強烈的攻擊,他只能揚起風帆,向着下游奔逃。而在他的身後,曹新宇正在不依不饒地追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