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後一天,註定是一個將要記入史冊的日子。
這一天,李鑑的聖駕終於進入到了衛州境內,衛州知州駱超親臨邊境迎接。
這一天,程羣的大軍開始渡江,李宏超的艦隊在老河口布下屏障,防備着徵北軍艦隊可能到來的襲擊,在損失了古臺船廠而且確認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恢復之後,程羣加速了他的北渡計劃。
這一天,徵北軍燕小乙的騎兵營開始自薄陽望江灣水師基地登船,駛向南岸,作爲南征大軍的總指揮,樸德猛也與燕小乙一同渡江。
這一天,全益鳳第五營兩萬大軍兵出興義縣,陳兵相州邊境,全力保護大軍渡江。
這一天,郝仁的三千騎兵偕同白蓮營,出贛州,入陝州,向着貴州急速行軍。
這一天,雲昭的大軍兵臨燕京城下,雅爾丹放棄了燕京外圍的四個最後的據點,將兵力收縮進了燕京城,而與此同時,勃律按照韓仲的計劃,放棄了蒲州,隴州,也將兵力收縮。
這一天,雅爾丹與雲昭一個城上,一個城下,遙遙相望。他的身邊,站着從南方急奔而回的韓仲,不論是徵北軍還是蒙元,都有了和談的意思,但雙方也都清楚,在和談之前,燕京城下,必然還會暴發一場規模龐大,空前激烈的戰鬥,只有在雙方相持不下,誰也奈何不得誰的情況下,只有在南方程羣咄咄逼人的架式拉開之後,雙方纔會放棄最後一絲幻想,真正地認真地坐到談判桌前。
天空之中飄着細細的雨絲。雨絲之中夾着無數的雪籽。打在盔甲之上。發出簌簌的聲音,雲昭全身黑甲,黑色的披風在風中飄揚,他騎着烏雲踏雪,在軍陣之前緩緩移動。
在他的身後,盧城營和安慶營這兩支雲昭麾下最爲強大的部隊肅然而立,天氣極冷,士兵們握着兵器的手上都纏滿了布條。盔甲之上已結上了一層薄薄的細冰,眉發之上,有白霜凝結,呼吸之間,白氣纏繞。雖然燕京城下集結了數萬部隊,但在這一霎那,竟然無比安靜,聽不到一絲喧譁之聲,只聞風雪呼嘯之聲。
徵北軍步卒軍紀之嚴,一至於斯。
城上蒙人上至貴族將領。下至普通士卒,都爲徵北軍軍容所撼。看着城下猶如山一般沉靜的徵北軍,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如此強軍,任誰站在他的對面,都會禁不住心馳神搖。
“了不起!”站在雅爾丹身邊的韓仲,情不自禁地連連點頭,“雲昭此人,從軍不過七八載,麾下士卒派系複雜,他居然能將之完美捏合,並練出如此強軍,當真令人佩服。吾從軍數十載,一輩子心血,亦只練出了三千象山府兵,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韓大人,現在不是發感慨的時候吧,雲昭大舉進攻馬上就要開始,在我們之中,論到守城攻城之術,你爲翹楚,這一仗我們該如何打?雲昭軍容如此齊整,士氣如此旺盛,而我大軍卻一退再退,士氣低迷,兩相對比,我們已是落在下風了。”一邊札木合不滿地道。對於韓仲強烈要求雅爾丹放棄了外圍四個防守點而全軍收縮回燕京城,札木合是持有不同意見的,但雅爾丹卻一力支持韓仲,這才促成了蒙元大軍的回撤。
“退不見得便是失敗!”韓仲回望了一眼札木合,笑道:“札木合將軍,你也看到了,雲昭軍容如此齊整強盛,如果不撤回來,你認爲在陘口,義渠,狄道,九原這四個地方,有那一個地方的城牆能擋得住雲昭的全力一擊?”
看着城下盧城營和安慶營的軍容,札木合黯然搖頭,“擋不住!”
“不錯,擋不住,一旦城牆擋不住,我們就得與雲昭野戰,以步破騎,無論是盧城營還是安慶營,都是此道老手, 孟姚秘蘇定方在長期的與我們纏鬥之中,已積累了豐富的以步破騎的經驗,他們所持有的霹靂火這種武器,更是對衝鋒騎兵能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與其在這四個地方白白地折損兵力,還不如收縮回燕京城,這裡的城牆,足以讓雲昭望牆興嘆。”看了一眼雅爾丹,韓仲接着道:“雲昭想在這四個地方對我們的有生力量造成實際性的殺傷,我們豈能如他所願?”
“但是現在我們十萬兵力縮進了燕京城,也不是辦法啊!糧草,補給,都成大問題!”脫裡在一旁插話道。
“放心吧,與雲昭的大戰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南邊,也應當快開始了!”韓仲意味深長地看了雅爾丹一眼。蒙元將與雲昭議和,到目前爲止,還只有雅爾丹與韓仲清楚,勃律知道一些,而札木合和脫裡,都還矇在鼓裡。
“萬勝!萬勝!”城下,突然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衆人收住話頭,看向城下。
城下,雲昭緩緩地摧動烏雲踏雪,從陣形的最前方走過軍陣,易水寒出鞘,黑沉沉的刀鋒在風雪之中閃着烏光,每走過一個軍陣,雲昭都會停留片刻,手中易水寒指天,這個軍陣的士兵便會爆發出震天的吶喊,看着雲昭,他們的眼中充滿着狂熱。
吶喊聲此起彼伏,終於,從軍陣的這頭,雲昭一直走到末尾,掉轉馬頭,加速狂奔而回。
易不寒在空中揮舞,雲昭高聲怒吼:“徵北軍!”
“萬勝!”回答他的是數萬士卒的吶喊。
“徵北軍!”
“萬勝!”
烏雲踏雪興奮地踩踏着積雪,猶如閃電一般在軍陣之前掠過。回到中軍旗下,雲昭雙腿夾緊馬腹,烏雲踏雪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嗆然有聲,雲昭還刀入鞘,破軍已是持在手中,右手持弓,左手已是抽出三支羽箭,弓如滿月,箭如流星,三枚利箭破空而上,帶着尖厲的嘯聲刺破風雪,穿透風雨,飛行至最高點,掉頭而下,落在兩軍正中間,雲昭手中破軍前指,大聲吼道:“徵北兒郎,替我滅此朝食!”
“殺!”中軍旗下,親衛營士兵齊聲高呼。
“滅此朝食!”三千親衛營再次呼喊。
“殺!”盧城營聲震九天。
“滅此朝食!”
“殺!”安慶營吼聲如雷。
“進攻!”中軍旗猛然前指。
“殺!”盧城營士兵手中長矛重重在地上一頓,上萬雙腳步齊聲踩踏,咚咚有聲,前鋒十數個方陣幾乎在同時移動起來,軍靴踩踏在積雪之上,踏破浮冰,踩碎積雪,開始緩緩向前移動,在他們身後,更多的士兵推動着改進後的霹靂炮,喊着號子向前挺進,積雪之上,被輾出深深的車轍。
裝在馬車上的伏魔弩後發而先至,從霹靂炮之後竄出,從方陣之間的縫隙之間奔出,向前挺進到離城約四百步,霍然立定,馬車倒轉,馬頭向後,車廂向前,一支支粗如兒臂的伏魔弩露出猙獰的真容,箭頭所向,正是燕京城頭。
霹靂火被裝在獨輪上,兩名士兵推着獨輪車,亦是越過了緩緩前行的軍陣。
“陛下,請回宮吧!”韓仲戴上頭盔,回身對雅爾丹道。“進攻要開始了!”
雅爾丹搖搖頭,“不,我去城樓,我相信我站在城樓之上,會更加地鼓舞士氣,我與士兵們一同守城!”
韓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脫裡將軍,請保護陛下!”
雅爾丹盛裝站在城樓之上,張開雙臂,似乎要將整個燕京城擁抱在懷中,“蒙族的兒郎們,我與你們同在,拿起你們的武器,拉開你們的弓箭,爲了大元的勝利,戰鬥吧!”
今天,雅爾丹沒有穿着皇帝的服飾,卻是穿着蒙族女子的傳統服裝,站在城樓之上,狂風似乎隨時會將她吹倒,衣袂飄飄,髮絲飛舞,宛如女神自天而落,看到這一幕,一時之間,城頭之上蒙軍低落的士氣瞬間便高漲起來,他們的皇帝,他們的女神此刻正看着他們,每一個人無不熱血賁張。
“殺!”城上終於暴發出了雷鳴般的吼叫聲。
一臺臺牀弩被絞上弦,一張張長弓被拉圓,一根根擂木被擱上城垛,一塊塊滾石被搬到牆垛之下,城內,霹靂炮的長臂高高揚起,一枚枚石彈率先飛上天空。
“盾!”城下,指任先鋒指揮的丁仇聽到霹靂炮呼嘯的聲音,聲嘶立竭地下達着命令,一塊塊鐵盾被舉過頭頂,卡卡聲中,無數的鐵盾扣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龜殼。
“定!”吼叫聲再次傳來,前進的士兵站住了腳步,龜殼般的盾牌形成了一個頂蓋,頂蓋之睛,步卒們單膝跪地,無數雙手伸上去,頂住頭上的鐵盾。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石彈落在鐵盾之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卡卡之聲清晰傳來,那是石彈的落點之下,手撐鐵盾的士兵臂骨斷裂的聲音。一輪霹靂炮過去了。
“起!”
“行!”
靜立的龜殼又開始向前挺進。龜殼走過,原地留下了數十名手臂斷裂的士兵,他們緩緩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本陣之中,這場戰事已經與他們無關了,他們只能無限遺憾地看一眼不遠處的燕京城。
“放!”孟姚怒吼。
城下,伏魔弩發出尖厲的嘶叫之聲,霹靂炮也同時發出了咆哮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