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精銳的步卒,在行軍之時突然遇到騎兵的襲擊,那就是一場災難,單薄的隊伍,沒有絲毫的障礙,會使他們成爲騎兵強有力衝擊下的殉葬品,更何況覃家軍是一支以地方鎮軍,鄉勇組建起來的雜牌軍?當看到徵北軍騎兵輕而易舉地撕碎騎兵的包圍圈,如同離弦這箭奔向他們這支向前行進的隊伍的時候,整支隊伍立時便亂了。
“列陣,列陣!”有軍官聲嘶力竭地吼道,這是腦袋較爲清醒的,知道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組成厚實的陣形,那絕對是一場災難。慌亂的覃家軍們開始匆匆列陣,顯然平時還是經過一定訓練的,但畢竟訓練與戰時完全是兩個概練,在如雷的馬蹄聲中,震耳的喊殺聲中,想要每一個人都保持冷靜的心態幾乎是不可能的。
騎兵毫無阻礙地從長龍般的步卒之中殺過,將其截成兩斷,繞過一個小弧線,又從另一側殺了回來,然後吳凡帶着他的這兩百騎兵,繞着一道曲線,殺進,殺出,再殺進,再殺出,鮮血飛濺,慘叫之聲迭起。
覃作金呆若目雞地看着在自己的步卒之中縱橫自如地徵北軍騎兵,兩百人,這才兩百人啊!而他平時視作寶貴疙瘩的一千餘騎兵,此時呆在外圍,卻不知如何是好?步卒已經完全被殺亂,滿地亂跑的步卒擋住了他們追擊的道路,他們總不能學着徵北軍。凡是擋在前面的一律一刀砍倒。
吳凡的手微微有些發酸,胯下戰馬的喘氣之聲清晰可聞,他知道,是時候走了,這裡好幾千人,可不是自己能一口吞下的,能取得這樣的戰果已經讓他喜出望外了。這一仗也讓他摸清了覃家軍的底細,這將爲接下來都督的作戰提供最好的依據。
“我們走!”吳凡將手指含在嘴裡。響亮地吹了一個口哨,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向着戰場外圍衝去,在他身後,兩百騎兵緊隨其後,殺出戰場。在一片煙塵之中,消失在覃作金的視野之中。
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佔着人數之上的絕對優勢,卻不能作出任何的反應,或者說,根本就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應,看着滿地的狼藉,慘叫的士兵,臉色青白的將領。失魂落魄的騎兵,覃作金心頭一片冰涼。這便是徵北軍嗎?如果今天在這裡的不是兩百人,而是兩千人。自己還有希望活着回去嗎?
士兵的慘嚎之聲讓他心驚膽戰,這便是戰爭,這纔是戰爭。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轉眼之間便成了冰冷的屍體,剛剛還四肢健全的人此時或許正捧着他的斷臂殘肢在哀傷的哭泣。
“就地整頓隊伍,給叔叔與二弟報信,就說我遇到了襲擊,要稍事修整之後才能趕往棲霞山!”覃作金有氣無力地道。
這一戰,他損失的人並不多,被地手騎兵這一陣衝殺,了不起死了二三百人而已,但對於士卒們心靈上的衝擊卻是無與倫比的,與對手相比,自己的軍隊就像是一個還沒有斷奶的嬰兒,而對方,卻是身高體胖的糾糾大漢!
覃家的另兩支部隊,覃作銀與覃理富,於午時三刻時分準備頂達了棲霞山,在得到右路遭遇襲擊的情況之時,兩人都是吃了一驚,仔細詢問前來報信的信使,當得知襲擊者只是兩百多徵北軍騎兵之時,覃理富心寬之餘,又不由分外惱火,覃作金的右路是他們的主力部隊,覃家僅有的一千餘騎兵全部都在他那裡,居然被一支兩百人的騎兵偷襲得手,這該是多麼愚蠢的人才會做到的事情啊,要不是他是大哥的長子,怎以也輪不到他來掌控這支覃家最強的部隊。
“不管他了,我們按時發動進攻!”他看着覃作銀,“作銀,你來打頭陣,對面的只不過是一個木柵欄構成的簡易寨子,裡面也只有千把人,一鼓作氣地拿下來,讓你爹看看,你比你大哥可強多了。如今這個世道,有能者方能居其位,只要你比你大哥強,將來覃家家主的位子,就是你的。”
滿臉絡腮鬍子的覃作銀看起來比面白無鬚的覃作金要老成得多,聽了覃理富的話,兩眼放光,“叔,我明白了,你看我的吧!”
李富貴的棲霞寨的確很簡易,也很小,縱橫各只有百來步長,但行家們都知道,城牆也好,堡寨也罷,並不是越大便越安全,關鍵便是合理的人員配備,一座州城,如果你只給他萬餘人,手拉手在城牆上站一圈都站不滿,那必然四處都是漏洞,一捅即穿,相反,如果你在一座州城裡堆了幾十萬人,那都不用對方打,圍上你幾個月,餓都把你餓死了。
徵北軍的這座寨子就合理地使用了人員與大小的配備,使得每個面上都佈置有足夠的人數,重要的點上便屯集重兵,而李富貴甚至還在自己身邊留了一支五十人的預備隊,這五十人都是強悍無比之徒,準備隨時隨着李富貴去查漏補缺。
看着寨子外居然只到了兩路兵馬,還有一支沒有按地趕到,李富貴知道吳凡的外面的作用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發揮,這一支騎兵人數雖然不多,但卻可以牽制住足夠的敵人。
“將軍,他們殺上來了!”何衝回頭看着坐在營地中央摳着鼻孔的李富貴,興沖沖地道:“整個兒一外行嘛,就知道一窩蜂地往上衝,嘖嘖嘖,這人數密集的,人海戰術啊!想淹死我們啊!”
李富貴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踱到掩體前,探着看了看,“一個鄉下土豪,以爲聚起一幫人就可以稱作軍隊麼,哈,他們是想一鼓作氣地滅了我們,來,何衝,給他們一點開胃小菜嚐嚐,讓他們知道什麼是戰爭!”
“得嘞!”何衝笑着回過頭來,做了一個手勢,寨子裡,十數臺牀弩昂起了頭顱。
空氣之中驀地傳來尖嘯之聲,潮水般涌上來的覃家軍們,只看見對面的寨子裡飛出十數道黑線,還來不及作出更多的反應,這十數條黑線便在他們密集的人從之中開出了一道道血槽,首當其衝的數人,更是慘不忍睹,胸膛之上被開出了一個大洞,有的更是半邊身子都被牀弩弩箭帶走。
“是牀弩,是牀弩!”有人尖叫着喊了起來。牀弩是重型兵器,覃家部隊之中,可沒有這玩意兒。看到人羣之中那一些血衚衕,許多人心生怯意,轉身欲走。
“不要怕,這玩意兒射一次,再裝需要極長時間,弟兄們,給我上!”覃作銀怒吼着,“第一個衝進寨子裡的,賞銀百兩,殺一個徵北軍,賞銀二十!”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覃作銀的話音剛落,周圍已是傳來嗷嗷的叫聲,一波波的士兵已是奮不顧身地衝向不遠處的柵欄。
“弓箭手,射擊!”何衝猛然喝道,寨子裡,嘶嘶的箭雨之聲不絕於耳,將衝鋒的士兵射倒在拒馬前,射倒在胸牆上,射倒在壕溝裡。
衝鋒者前赴後繼,柵欄近在眼前,對手也只是弓箭厲害而已,只要撲到了寨牆前,衝進了寨子裡,憑這裡的人數優勢,一人一口也將他們撕來吃了。一波波的人倒下,一波波的人又衝了進來,二十兩銀子,足夠讓一個人瘋狂了。
看着突然之前悍不畏死的對手,李富貴咂吧着嘴,“媽拉個疤子的,當真有錢,殺一個二十兩,我們這裡一千多人,便是幾萬兩銀子呢!覃家當真是一頭肥羊!”提着刀向前面走去,“何衝,準備肉搏了,等一會兒你開一個口子,放幾十個進來,然後又封住,就這樣反覆,記住了,口子別老在一個地方開,記得了嗎?。”
“記得了,將軍,給你放些人進來過癮嘛!”何衝笑道。
拒馬被推翻,胸牆被推倒,冒着柵欄之內的箭雨,覃家軍吶喊着向前,牀弩不時發出的尖嘯聲,總是會讓一串人慘叫着倒地,踏着前行人的屍體,後面的人依舊勇敢地撲了上來。
五十步,四十步,柵欄之內響起了軍官的怒吼聲,一排排手執長矛的士兵挺矛上前,雙手平端着長矛,眼睛緊緊地盯着柵欄外正在步步逼近的敵人。
咚的一聲,一把斧子重重地砍在柵欄之上,柵欄重重地晃了幾下。
“殺!”何衝手裡的佩刀重重落下,第一排執矛士兵向前踏出一大步,前腿弓出,後腿蹬直,手中的長矛自柵欄的縫隙裡裡狠狠扎出,血光迸現,長矛回拔,剛剛撲到柵欄前的一排覃家軍士兵撲倒在柵欄之上,雙手抓住柵欄,竭力想要站住,但身體內的血液卻如同水一般地流出,渾身的力氣隨着血液沽沽而出,人無力地順着柵欄滑下。第一排士兵收槍的瞬間,第二排的士兵已是以同樣的動作向前刺出手中的長矛,兩排士兵此起彼伏,似乎永無間隙,頃刻之前,柵欄之外,已是厚厚地堆滿了幾層厚厚的屍體。
“殺進去,第一個殺進去的人賞銀千兩,殺一個徵北軍賞銀五十兩!”身後督戰的覃作銀狂呼道。
士兵們愈發地瘋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