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下,戰鬥已經結束,郝連博忠實地履行着自己對於林牙的諾言,即便到了最後,他也沒有向騰衝方向突圍,而是選擇向相反的方向,沒有出現任何奇蹟,他所率領的最後的一部分殘兵一頭撞進了千牛衛的羅網之中,郝連博一萬鐵騎全軍皆墨。而與此相對應的是,程羣亦爲此付出了接近兩萬人的代價。
蒙元大帳兵,其勇悍由此可知。
看着滿地的斷兵殘刃,破敗旗仗,以及倒伏地各處的人馬屍體,程羣的臉色嚴峻,直到此時,他終意意識到,爲什麼雲昭會在計劃之中,強調寧可讓阿斯蘭巴魯圖能逃出生天,也必須全殲大帳兵。
大帳兵是蒙元的脊樑,整個蒙元只有五萬大帳兵,這一次,到了蒼江邊上的就有四萬,而眼前,便有一萬大帳兵的屍體,程羣沒有什麼獲勝之後的欣喜若狂,在這樣佔盡優勢,大軍三面包圍,一面臨江,對手外無援兵,身置死地,仍然給自己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實在是沒有什麼可驕傲的。
全殲大帳兵,便打斷了蒙元的脊樑!蒙元即覆滅無日。雲昭在給自己的信中特別用紅色的筆寫出來的這幾句話,不停地在程羣的耳邊迴響,這一次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必須要將大帳兵全殲在蒼江,他在心裡暗道。
自己賭上了所有,大越也賭上了國運,同樣地,在遙遠的邊疆。蒙元皇帝兀達何嘗不是賭上了國運。
此時,程羣已經明白了雲昭的全盤計劃。
大帳兵是蒙元的脊樑,也是蒙族黃金家族藉此控制整個蒙元的倚憑,當這個倚憑不再存在,黃金家族又拿什麼來執掌皇權呢?燕京的那張龍椅只怕已經搖搖欲墜了吧?程羣想到,與大越依靠倫理,正統等這些東西作爲輔助來傳承家天下的時候,在蒙族。在那個寒冷貧瘠的大漠,維繫統治便只有一個法寶,那就是強大的實力,將所有不服者打到服爲止。
大帳兵完了,黃金家族便也完了。黃金家族實力衰弱,蒙族其它各部必然覬覦那至高無上的霸主位置,當黃金家族無法控制各部的時候。其內部的自耗便必然開始。
大越將因此贏得寶貴的時間來喘息一下,來休整一下。來整合內部勢力。掃平內部叛逆,然後再揮兵北上,一舉滅蒙。至不濟,也可以將蒙人再一次逐到寒冷的大漠上去。
好計策!程羣在心中再一次喝了一聲彩。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傳聞雲昭箭術無敵,馬上馬下皆是一身卓絕功夫,但在程羣看來。比這些更重要的,卻是雲昭的萬人敵功夫。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力敵百人,但這心胸。這算計,卻可覆國興國。
擡眼看着荊州城上飄揚着的大越軍旗,程羣心中豪情勃發,這天下,終究還是大越人的。兀達費盡心機,但卻漏算了人心,他不可能明白,自己爲什麼敢於拋開皇帝的嚴命,寧可放縱蘇燦從良離開,亦要聯手他們,一齊對付蒙人。
這是中原傳承數千年的文化沉澱所使然。對於一個真正的大越人,他更在意的不是眼下的得失,而是煌煌史書,千年評說,自己也許會一時失意,甚至導致家族敗落,但春秋之下,必然名載史冊。
“傳令全軍,進軍騰衝,全殲大帳兵!”程羣拔出了腰刀,他的腰刀雪亮,沒有一絲的血跡。但在他自己的眼中,在他的心裡,自己的腰刀卻是腥紅的,那上面沾染了無數蒙人的鮮血,但那卻是自己的勳章。
在程羣感慨雲昭的計策的時候,在距離另一個大戰場,高朝城附近,從良亦正在與蘇燦討論着雲昭。
“雲昭此人,雖然年輕,卻實有梟雄之才,這一戰三方聯合,不但蒙人無法想到,便連我們自己又何曾想過?正因爲如此,我們纔有最大的獲勝希望。”從良看着蘇燦,“這樣的人,我們絕不能招惹得罪,否則,必然會因此而爲將來惹下大麻煩。”
“可是現在,實際上我們已經與他結下了難解的深仇了!”蘇燦鬱悶地道:“從將軍,念雲王妃之事,是一個難解的死結。”
從良不屑地笑了笑,“我說過,雲昭乃是梟雄之才,縱觀古今,可有那個梟雄會因爲一個婦人而喪失理智麼?蘇燦,見到四爺之後,第一件事,我就是要勸說四爺結好雲昭,那怕因此要付出一些代價也勢在必行。”
“那他假如索要念雲王妃呢?”
“給他!”從良不假思索地道。
“那怎麼行?”蘇燦大怒,“如此讓四爺的顏面何存?”
從良冷笑,“相比於天下,一個女人算什麼?顏面又值幾何?如果實在怕物議的話,不妨將知道此事的一些相關人等統統滅了,自然便風平浪靜。”
蘇燦搖搖頭,表示不敢苟同。
“蘇燦,我與你說這些,便是要與你達成一個一致的意見!”從良看着蘇燦,“你對四爺的影響大,你說比我說效果要好上許多,你知道這一戰之後,程羣能得到什麼?我們能得到什麼?而云昭又會得到什麼嗎?”
“我們得到的,將是能一馬平川的踏足大越腹部,響應四爺的命令,直搗上京城。”蘇燦道:“這是明擺着的事情。”
“不錯,這一戰,我們得到的是這個實利,而程羣得到的將是千秋美名,他必將名垂史冊,而云昭,卻是這一次聯合的最大贏家。”從良嘆了一口氣,“雖然如此,但我不得不應承此事,因爲除了這樣,我們別無他法,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爲什麼雲昭是最大的贏家?”蘇燦有些不解。
“爲什麼雲昭再三強調一定要全殲大帳兵?而姚長坤一直盯着的,關心的,也是能不能全殲大帳兵,所有的佈置,都是爲了將大帳兵乾淨利索地幹掉,你想不明白麼?”從良道。
蘇燦想了想,“大帳兵是蒙軍的精髓,幹掉了大帳兵,蒙人將才無能力威脅到我們。”
“這只是其中一條而已,更爲重要的是,大帳兵一去,蒙元皇族便將搖搖欲墜,蒙人是個以實力論強弱的種族,你如果虛弱了,即便是傳承千年的黃金家族又如何,照樣將淪爲別人的案魚肉。”從良站了起來,在大帳之中踱了幾步,“大帳兵一滅,阿斯蘭,巴魯圖實力大損,蒙人部族之間,必將再一次興起霸主之爭,蒙人內亂,大越內戰,誰會得利?”
“雲昭!”蘇燦霎時明白過來。
“不錯,這一戰過後,雲昭必將成爲北方最大的勢力。蒙人將不會再是他的對手,假以時日,整個北方,都將成爲他的獵物!”從良搖搖頭,“雲昭出身獵戶,以前獵狼獵狐獵虎獵豹,這一次,卻不知他最終想獵什麼?”
“那我們爲什麼要成爲他手中的刀?”蘇燦霍然站了起來,“如果雲昭以後要獵天下,我們豈不是替四爺平白添了一個強敵,我們現在不就是在資敵麼?”
從良苦笑,“若非如此,我們怎麼能擺脫眼前的困境,雲昭想獵天下,那是將來的事情,但現在,我們如不這樣做,卻是敗亡在即,他給了我們一個帶毒的誘餌,我們卻還要笑眯眯地吞下去。”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先顧得眼前纔有資格談論其它,當然,這也是我的私下揣澤而已。”從良攤攤手,道:“總得想得更遠一些不是嗎?”
蘇燦緩緩坐下,“北方不可能完全雲昭之手,從將軍,你別忘了,還有程羣,他也是要揮兵進入北方的。”
從良搖搖頭,“起初程羣會揮兵進入北方,但很快,他就會南返,只怕到此時,他仍未想通雲昭的這盤大棋,程羣此人,帶兵是一把好手,無論戰略戰術,都是將之翹楚,但此人太過於忠義,雲昭這一次披着的忠義大衣,只怕將他瞞得死死的。你看着吧,等我們再中原內腹掀起波瀾之時,程羣必然率兵北返,而將整個北方拱手讓給雲昭。他會返身來對付我們。”
蘇燦沉默半晌,“這就是你要四爺交好雲昭的原因!那怕因此而損傷顏面?”
“我就怕到時候即便四爺這樣做了,雲昭也不領情,如果他領情,那是天下之幸,四爺之爺,你我之幸。”從良低聲道。
“想不到雲昭是這樣的人!”蘇燦恨恨地道。
從良哈哈一笑,“不必抱怨,雲昭這是正大光明的陽謀,是你我自願上鉤的不是嗎?我這只是往最壞的方面去想,以後日子還長着呢,即便雲昭擁有了整個北方,我們也不見得便輸給了他。畢竟,大越的精粹在南方。”
大帳門突然被掀開,孫傳亮興奮的一步跨了進來,“從將軍,蘇將軍,阿斯蘭上鉤了,他們的主力部隊到了高朝城,玉亭發回了消息,我們該出發了。”
從良站了起來,“出征吧!擊垮蒙人!玉亭在高朝城打得挺苦的,這場大戲終於進入**部分了,主角該登場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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