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騰衝府,大越四支精銳衛軍的統率者,雲麾將軍程羣雙手按在巨大的沙盤前,眉頭擰成了深深的川字,自己終是來晚了一步。沙盤做得很精細,荊州的山川地貌一覽無餘,奔騰的蒼江水將大陸在這裡裁成了兩半。
老河口那裡插滿了綠色的小旗,那是已經過江的從良,蘇燦的叛軍。一想到這些,程羣就憤怒異常,自己尚在途中,就給荊州發來了警訓,讓他們當心對方的突襲,但荊州知州,鎮將輞顧職守,疏忽大意,疏於防範,認爲有蒼江天險,叛軍即便到了蒼江邊上,亦只能望江興嘆。那裡又想到叛軍這些亡命之途,於一月黑風高之夜從蒼江一處較窄的江面之處,數千人馬泅渡過河,一夜奔行上百里,將老河口水寨的駐軍打得潰不成軍,騎兵擊敗了水軍,這也算是大越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觀了。
那些愚蠢的東西死了也就死了,但讓蘇燦一舉奪去了老河口水寨的數十條大船與上百艘小船則讓程羣痛心疾首。
蘇燦沒有水兵可以操縱這些舟船,但他將數十條大船裝上巨石,橫七豎八地沉在蒼江的水道之上,阻絕了荊州水師逆水而上攻擊老河口的企圖,光是清理這些沉船,沒有一年半載,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上百艘小船則在老河口被橫擺在江面之上,有鐵鏈鎖在一起,鋪上木板,變成了浮橋。這讓叛軍在短時間之間便將五萬精銳之師渡過了天險蒼江,雖然自己及時趕到,將老河口區域團團圍住,但五萬已渡江的叛軍卻也是成功地在老河口建立起了堅固的橋頭堡,十數天來,自己發動了數起進攻,想將這些叛軍驅下江去,但結果卻是不盡如人意。素稱精銳的四衛軍隊,在從良蘇燦的面前,不便沒有佔到絲毫便且,反而不大不小地吃了幾個虧。
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竟這樣僵持下來了。也幸虧老河口地方很小,根本容納不小更多的軍隊,五萬已是極限。否則真讓二十萬叛軍過河,自己當真是勝面不大。
程羣不得不承認。這些叛軍在泰州磨勵了數年。打起仗來的確比自己所率領的四衛軍隊要強上不少,即便是以前自己瞧不上眼的叛軍之中的鎮軍,現在比起衛軍來,竟然也絲毫不遜色。
軍隊果然是打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啊!程羣在心裡哀嘆道!
從良,蘇燦都是良將,悍將。統兵才能絲毫不遜色於自己,而泰州知州權昌斌則是一位合格的後勤統籌者。這三人配合起來,天衣無縫。自己現在無處下爪。
“大將軍,豹滔衛統領蔣光宇將軍回來了!”一名親兵從門外一溜小跑着進來,向程羣行了一禮,“求見大將軍!”
程羣擡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憂色,“讓他進來吧!”豹滔衛負責着老河口的正面攔截進攻的的任務,蔣光宇突然返回,不用說,肯定又吃了虧了。
蔣光宇捧着頭盔,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躍然臉上,見着程羣,彎腰行了一禮:“大將軍!”
“損失了多少人?”程羣直截了當的問道。
“回大將軍!”蔣光宇面帶慚色,“末將又損了一千餘人,龜兒子從良以前不見得多厲害,去了泰州幾年,帶兵打仗竟然似換了一個人,以前他的那一套打法,末將都很熟悉,這一次他行軍佈陣竟然截然不同,末將一時不小心,吃了一個大虧,我日他先人闆闆的。”
蔣光宇是蜀州人,一個粗爽豪放的漢子,以前與從良等人同爲衛將,相互之間極爲熟悉,此時在從良面前吃了大虧,不免就破口大罵起來。
程羣雖是武將,卻是出身書香世家,對於蔣光宇這種作派,是極爲看不慣的,小兵和低級將領倒也罷了,但蔣光宇已是高級將領了,卻還是這幅模樣,讓他很是不喜,不過此人在軍中人緣極佳,人脈亦廣,大概也與這種作風有關吧。
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程羣道:“從良在泰州與蒙元打了數年大仗,我們卻一直是紙上談兵,平日演武,亦是按照事先的設定一板一眼的來,自然與他便有了差距,他已被鮮血養了出來,我們卻還在學心之中,一千餘人的損失也算不得什麼,蔣將軍辛苦了。”
看到程羣沒有責怪自己,蔣光宇安下心來,將頭盔往桌上一摜,發出砰的一聲響,“大將軍,我看便將陌刀隊拖上去,用他們硬攻,只消打開一個缺口,我們便能將他們趕下江去。”
程羣嘆了一口氣,“你當我沒有想過麼?其一,從良蘇燦都是我軍宿將,陌刀隊的優劣他們一清二楚,陌刀隊並不是沒有破綻可尋的。而且,二千陌刀隊也太少了一些,想要應付他們,一舉破敵,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其二,即便我派出了陌刀隊,蔣將軍,你從老河口才回來,那裡的地形地理,陌刀隊上去能發揮作用嗎?只怕是送死吧!”
蔣光宇歪頭仔細想了想,突地吸了一口冷氣,“是末將孟浪了,大將軍不說,我還忘記了,老河口多灘塗,溼地,要是被那些龜兒子將陌刀隊誘進了這些地方,那可就成了靶子了。他們身上的盔甲帶上大刀的重量,進了這些地方,只怕連走一步都困難,甭說打仗了。”
程羣微微點頭,蔣光宇帶兵打仗還是有一套的,一點即通。
“可是大將軍,現在這樣不是法子啊!”蔣光宇愁容滿面,“老這樣僵持着,只怕上京的皇帝陛下要跳腳了,到時候,我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程羣仰起頭,看着屋頂,嘴角微微牽出了一個弧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陛下遠在千里之外,怎麼能瞭解這裡的戰況,如果他要強下命令,那也是瞎指揮,本將軍亦可置之不理。我想,現在着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從良蘇燦吧!”
蔣光宇看着程羣,卻是不敢接這話,這話程羣敢說,他可不敢說。
“我們拖得起,蘇燦從良拖得起麼?所以他們會着急進攻,一着急便會犯錯,一犯錯我們便有機可趁,蔣將軍,現在我們一定要步步走穩,如履薄冰啊!要知道,我們的敵人不僅是這些叛軍,還有蒙軍啊!”程羣嘆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蔣光宇走到沙盤跟前,聳聳肩,“可是飯只能一口口吃,先打敗叛軍再說其它吧!”
“你這次回來,不會是僅僅向我哭訴你吃了虧吧?”看着蔣光宇的面色也沉重的很,程羣有意識地開了一個玩笑,緩和一下雙方的心情。
蔣光宇咧嘴一笑,“大將軍,我是想再調一批弩機過去,如果有霹靂炮更好。”
“靂靂炮你就別想了,那玩意兒你弄去太多,也沒地安裝,你軍中已經夠多了,你再領三千張弩機和一百萬支箭矢去吧,你回去之後,不要急於進攻,而是緩攻穩守,等着對手來攻,耐心地尋找他們的失誤。你只要打上一兩場勝仗,就足以刺激到他們了,那時候,纔會有我們真正需要的機會!”
“末將明白了!”蔣光宇點頭道:“大將軍,水道清理還在幹麼,我看這是白費勁,起不了作用的。”
“當然要幹,那怕只清理出小船過去的通道,也足以對老河口的浮橋形面威脅。更何況,我清理河道,更大的作用在於繃緊對方的神經,花費不了多少人力物力,卻能夠牽制住對方一部分精力,何樂而不爲?反正河道在戰後還是要清理的!”程羣笑道。
“那末將就去領取軍械,然後回老河口了!”蔣光宇點點頭道。
蔣光宇走後,程羣卻是無法靜下心來了,這一仗,必須要完勝,而要做到這一點,比登天還難,對面的二十萬叛軍不是草雞土狗,而是經歷了戰火磨練的精銳之師,如果先前有蒼江天險相隔,程羣有信心將其堵在對面,但現在,對方已經搶佔了一個橋頭堡,是這一場阻擊戰便變成了需要硬碰硬的大仗,而這,恰恰是程羣最不願意看到的,如果說蘇燦和從良是猛虎的話,那在他們身後的蒙人就是一羣餓狼啊,如果不能完勝對手,那自己拿什麼來抵擋隨後而至的蒙人呢?
兩敗俱傷,只是便宜了蒙人啊!
程羣捂着頭,只覺得頭痛欲裂。
自己並不得皇帝信任,程羣很清楚這一點,上京之變,他是知道內情的,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堵在自己金吾衛的營門口,自己早就率軍平叛了。最後木已成舟,自己也只能認可這一事實,大越實在禁不起折騰了,但越是不想發生的事,就越是發生了,就這一點,程羣對於蘇燦與從良是極度痛恨的。這一次出戰,一來是皇帝實在拿不出其它的人手了,薛承義要替他看守着最爲重要的上京地區,而其它人,領導二十萬大軍,則顯得力不從心。一旦自己違備了上洋那位的心思,他隨時可能走馬換將,那時自己反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支軍隊兩敗俱傷,而蒙人卻漁翁得利了,可現在的自己,當真是進退無門啊!
“大將軍!”親兵又跑了進來。
“什麼事情?”程羣有些惱火,“我現在需要安靜,不見任何人。”
“是,將軍!”親兵楞了一下,還是道:“將軍,這一次來得是益州雲麾將軍雲昭的使者。他說有緊急事務要面晤將軍!”
“雲昭?”程羣擡起頭,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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