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雲此言一出,郭鋒頓時大喜。益州一干人等,更是喜形於色,只要念雲離開了李逍,他們護着她離去,危險幾乎等於零。而與李逍在一起,便等於被他綁架在一起,他們將不得不爲了念雲的安全而與苟敬的人拼死作戰。
“是,夫人!”郭鋒響亮地應了一聲。
“不行!”李逍斷然喝道:“你那裡也不能去,念雲,我不會允許你離開我的身邊。”
念雲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四爺,原本在上京之時,我便已經決定離開了,要不是後來發生了這許多事,我早已經到了益州了,現在你安全了,我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心願,雲昭是我的丈夫,他還活着,無論怎樣,我都會回到他的身邊去。”
“雲昭是你的丈夫,可是你已經離開他了,現在你是我的王妃,我不會讓你走的。”李逍道。
“那是一個誤會,我以爲雲大哥已經死了,四爺,其實你也知道,我這所以嫁給你,只是爲了借重你的力量報仇而已,既然雲昭還活着,那麼,這個報仇的擔子自然該有他擔起來,我,更願意做一個每天在家做好飯,倚門望着丈夫回家的小女人!”念雲說完,轉頭走向自己的房間,“四爺,從今天起,我重新做回柔娘了,秦柔娘!”
門輕輕地關上,李逍呆呆地站在院子裡。
郭鋒喜形於色,“張麗華!”
“末將在!”張麗華應聲上前。“從現在開始,你擔任夫人的警衛!”
“末將遵命!”
“耿衝!”
“末將在!”
“準備明天起程所必須的補給,天一亮,我們就出發。”
“末將遵命!”
院子裡益州職方司人員除了張麗華持刀立於柔娘門前之外,其餘的人瞬間便消失在院子裡,郭鋒示威般地看了一眼李逍,轉身大步離去。
“四爺,回房去吧!”連仲文走到李逍跟前。低聲道:“王妃這個脾氣,一旦決定,便絕不會回頭的。”
李逍恍若未聞。
“四爺!”連仲文拉住李逍的手臂,低聲道:“四爺,您往深一層想想,王妃回到益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啪的一聲。連仲文捱了李逍重重一嘴巴,李逍惡狠狠地瞪着他。眼裡似乎要冒出火來。
連仲文啪的一聲。跪在地上,道:“四爺,王妃是雲昭的夫人,雲昭是誰,是益州鎮將,是擁兵十萬的大將,這數年以來。他對蒙人的戰績幾乎是百戰百勝,大爺爲什麼一登基。便急急忙忙地加封他爲雲麾將軍,還不是爲了拉攏他?您想想。要是王妃不能回去,雲昭惱羞成怒,徹底投向大爺,那對我們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啊!而如果王妃回去了,看在與您這幾年的夫妻情分之上,王妃會幫着您不是嗎?這樣,即便雲昭不幫我們,也不至於去幫李鑑,他兩不相幫,便等於我們佔了大便宜啊!”
伸手抓住連仲文,李逍將他拉了起來,“你說的,我懂,可是,仲文,我真得喜歡念雲,特別是這幾個月,我們患難與共,幾度在生死線上掙扎,我離不開她。”
“四爺,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您是將來要當皇上的人,怎麼能糾結於兒女私情呢?無論從那個方面來看,王妃的離去我們都不應當阻擋。”
李逍看着十數步外,念雲那間已經熄滅了燈火的房間,“仲文,念雲已經做了我數年王妃,回到益州,雲昭難道會容得下她麼?他要接回念雲,恐怕只是爲了面子。”
“四爺,這個我們真得無能爲你,但云昭只要還要面子,王妃就只能是他的正室夫人。”連仲文低聲道。
李逍默然無語,揮揮手,“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靜一靜!”
“四爺!”連仲文道。
“下雲!”
“是!”看着李逍態度堅決,連仲文躬身退了下去。
月光如水,清冷如冰,至少李逍現在的心便如冰塊一般,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顯得格外孤單與寂廖。
就在李逍孤單的影子中,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李逍的頭終於轉動了,轉向那間房子,他沉重地邁動步子,向那間房門走去。
“四爺,請留步!”張麗華踏前一步,擋在門前。
李逍擡起頭來,“張將軍,我只是想到她說幾句話。”
“抱歉,夫人已經休息了,不想與任何人說話。”張麗華寸步不讓。
如果是換在以往,以李逍的脾氣早已發作,但現在的他卻是一點也提不起怒氣,“張將軍,我知道,念雲還沒有睡,我只是想與他說幾句話而已。”
張麗華搖頭,“不行,四爺,夫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有必要再多言。”
李逍眉頭一挑,張麗華身後的房間裡,啪的一聲,火鐮響起,油燈搖晃了幾下,一片光明從窗戶裡散發出來。
回頭看着身後窗戶的燈光,張麗華微微一愕,退後了一步。
“念雲,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李逍眼中露出一絲喜意,“我進來了!”
“四爺,我跟你說過了,從今天起,我重新叫回秦柔娘,您,別進來了,就在窗外說吧!”屋裡,柔孃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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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伸手推門的李逍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終於還是收回了手,邁步走到窗前,“念雲,你就一定要回去嗎?雲昭是你的丈夫,可是我也是,我還是李逍,但云昭還是以前的那個獵戶嗎?你想過嗎?”
“分別之前,他是一個獵戶,而現在,他已經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他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與以前不一樣了,你們還能回到從前麼?留下吧!”李逍再一次努力。
“四爺,雲昭是獵戶也罷,是大將軍也好,在我的腦子裡,他永遠是那一個揹着鐵弓,肩上的鐵叉上扛着獵物,在落日的餘暉下,唱着那極爲粗曠的歌向我走來的大哥哥。所以,無論他變了沒有,我都會回到他的身邊去,那裡,有我的夢想,我的初戀,我的過去,所有秦柔孃的一切,都在他那裡。四爺,他身邊的纔是秦柔娘,而在您身邊的,只是一個叫念雲的女人,一個心中充滿了充恨,一心想着復仇的女人,我累了,我想休息,我想靠在他的肩膀之上,讓他挑起所有的擔子,而我,只用呆在家中等着他的消息就足夠了。”
“我也能做到!”李逍厲聲道:“你想要的那一些我都能做到!”
“四爺,那是我與雲昭一起的仇恨!”屋裡的聲音幽幽響起,“他是我的丈夫!”
李逍默然,屋裡也安靜了下來。
張麗華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她默默地又退後了幾步。
一個屋內,一個窗外,一個孤坐在油燈之下,一個肅立於月光之中,兩相沉默。
“念雲,我想最後問你一句話,你喜歡過我嗎?你曾經有那麼一瞬間喜歡過我嗎?你曾經在偶然之間想過要與我白頭偕老嗎?”李逍聲音極澀。
屋裡沉默,死一般的寂靜,一邊的張麗華也瞪大了眼睛。
卟的一聲,屋裡的燈滅了,屋內重新陷入了黑暗,月光自李逍身後而來,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窗戶之上,他凝視着窗戶,後退了一步。
“我明白了!”他再後退一步,然後猛地轉身,離開,走向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房門緊緊地閉上了。
夜再漫長,總有天亮的這一刻。天邊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的時候,益州衆人早已經準備妥當,聚集到了這個院子裡,而李逍的部屬也同樣地聚到了李逍的房門外。
兩間房門幾乎在同一時間拉開,柔娘與李逍同時走出門來,看兩人的樣子,便知道他們都是一夜未眠,兩眼佈滿血絲,但神情裡卻又有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亢奮。
“夫人,我們走吧!”郭鋒走到柔娘跟前,抱拳行了一禮。
點點頭,“走吧!”柔娘應道。
張麗華扶着柔娘,向院外走去,那裡,郭鋒找了一輛平板車,鋪上了一些棉絮,準備讓柔娘坐上去,甩開了李逍,便沒有了危險,他倒也不急着趕時間,躲苟敬了,他正盤算着與李逍分手之後,就去最近的縣城裡,弄一輛馬車,夫人的身體這段時間可熬得夠嗆。
李逍緊跟着郭鋒等人走出院外。郭鋒看着張麗華將柔娘扶上了平板車,轉過身來,向李逍道:“四爺,就此別過了,一路保重!”
又向連仲文一笑,“連兄,再會!”
轉過身來,揮揮手,“我們走!”一行人隨即向着村外走去。
李逍看着念雲,竟然跟了上來。
郭鋒停下腳步,不悅地道:“四爺留步吧!”
“我送你們到村口!”李逍的眼睛就沒有離開柔娘。
“千里相送,終有一別!”柔娘回過頭來,微笑道:“還是別送了。”
“能多同你走一段路也是好的!”李逍笑道:“恐怕這一別,就是永訣了,我們再見面的機會幾乎沒有了!”李逍的笑聲中透着一絲慘然。
柔娘一怔,看着李逍,眼眶忽然紅了,猛地轉過頭去。
“走吧!”郭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