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潘浩然的慘敗來得迅速之極,王好古在摧毀由付曉統率的左路軍之後,揮兵直入興慶縣,斷了潘浩然的糧道與後路,數萬一直在退卻的蒙軍一左一右,如同兩把大鐵鉗,將潘浩然的四萬大軍切割得支離破碎,首先潰不成軍的的就是兩萬預備役士兵。接下來潘浩然最後的底牌兩萬精銳在苦苦抵擋之中不斷地被蒙騎消滅,八月中旬之時,被分割開來的部隊已幾乎被全部吃掉,潘浩然身邊只剩下了約一萬人,苦守在興慶一個叫陶來鎮的小鎮之上。
比起軍隊被連續消滅,更讓潘浩然絕望的是,最後的萬餘人已經斷糧數天了,如果不是這支軍隊他經營了十餘年,從上到下,都是他的心腹,絕對地忠於他,早已崩潰。即便如此,陶來小鎮之上,絕望的情緒仍在不停地漫延。
在親兵的護衛之下,潘浩然在陶來小鎮之上巡視着防守陣地,不停地爲士兵們打勁鼓氣,現在,他還有指望,張智圓手裡還有兩萬士兵,而臨高的簡述亦能集合軍隊,向興慶發起進攻,這樣一來,他在這裡的壓力將大減,還有可能突圍而出。所幸的是,陶來小鎮上的房屋幾乎全都是石頭搭建的,極爲堅固,依靠着這些小鎮上的房屋,以及那些極爲狹窄的通道,剩餘的一萬餘士兵構建了極爲堅固的防守,屋頂之上架上牀弩,駐防大量的弓箭手。狹窄的通道限制了騎兵的衝鋒,只需要數名士兵架上長矛,就可以有效地扼制敵人的進攻,一枚弩箭往往能射穿數名敵軍。因爲在這些地方,你避無可避。
爲了防備敵人的火攻,鎮子裡的房屋屋頂等容易引火的東西全被拆除。只剩下了四堵牆壁,鎮子裡所有居民全部被徵用。以爲雜役,必要時候,還可以成爲肉盾。
陶來小鎮的特殊構建讓這一路進攻一直暢通無阻的蒙族鐵騎在這裡無計可施,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往往是無用功,衝進鎮子裡,隨時會遭到來自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的圍攻。根本無法施展蒙人的長處,巴魯圖和烏力其開始圍而不攻,他們很清楚,倉惶逃到這裡的潘浩然支持不了多長時間,糧草將成爲他們的短板,一萬多人每日即便是喝粥,那消耗掉的米糧也不是小數目,更何況他們還要作戰。現在。他們更爲在意的是右路的張智圓。
張智圓手裡能征慣戰的兵將並不多,其中老兵在歷次與蒙軍的血戰之中,已減員至五千餘人,其它的兩萬人都是預備役士兵,打順風仗尚可。真打起勢均力敵甚至是逆風仗,他們可就不濟事了。王好古在興合對付曉的進攻已經很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幹掉張智圓,潘浩然就會絕了最後的指望,對於陶來小鎮上頑抗的益州軍更是致命的打擊。
巴魯圖對陶來小鎮圍而不打,他清楚,此時已經餓得有氣無力的潘浩然是絕對沒有力氣發起反攻的,就算要反攻,也得等到張智圓前來救援的那一刻,簡述已經不回來了,王好古發來的軍報已經清楚地表明,此人已經率部快速地向益州城退去,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控制益州城,利用益州城堅固的城防和那裡留守的士兵堅守。王好古已經急追而去,不能給簡述留下太多的時間整合益州城的力量。
益州富庶,益州城內有數十萬居民,而且潘浩然一直心懷不軌,多年以來,一直大量屯集糧草,用王好古的說法,如果益州城被圍困,據城死守的話,城內屯集的糧草足以支撐十萬軍隊數年時間。
如果讓簡述在益州城佔穩了腳跟,王好古的計劃可就落空了。是以王好古給巴魯圖發來一封軍報之後,立即便急追而去,順帶着連鐵尼格的五千蒙族鐵騎也拐走了。
簡述是個難纏的對手!巴魯圖對於簡述的當機立斷,壯士斷腕的行爲甚爲佩服,在這個時刻,敢於拋棄主帥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張智圓在準備向蒙軍發起進攻之前,收到了簡述派人送來的急件,信中明確告訴他,潘浩然已經敗了,救不回來了。如果張智圓貿然發起進攻,只能是將手中數萬益州兒郎送上鬼門關,簡述請張智圓看在益州百萬百姓的份上,率軍立即後撤,退往益州城,與他合兵一處,共同堅守益州城,力抗蒙軍與王好古。
張智圓苦笑着將簡述的信件付之一炬,對着信使到:“你回去告訴簡將軍,我張家世受潘氏大恩,我更是潘浩然大人的親兵出身,不可能拋下潘大人自己逃命,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盡我最後一份力量,那怕是用我自己的命換回潘大人的命也可以。所以,我不會回去,以簡將軍的才能,回到益州城後,守住益州城應當沒有什麼問題。如果簡將軍還顧念舊情的話,請善待我的家人。另外,潘大人在益州的小兒子潘雲是個紈續子弟,還請簡將軍不要爲難他。”
“張將軍,請三思,想必您也清楚,在陶來鎮,此時已經擺下了鴻門宴,正等着您自投羅網呢,憑着您手裡的這點兵力,如何是數萬蒙軍鐵騎的對手,這可是數萬益州兒郎的命啊!”
“如果能用他們換回潘大人的命,我便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張智圓寒着臉色道:“你快走吧,來人,送他出營,不要讓他接觸軍營之中任何人!”張智圓吩咐親兵。
“張將軍,你再想想吧!”被向外拖去的信使盡着最後一份努力,張智圓的這二萬餘軍隊,如果能撤回益州城,將對益州城未來的防守起到極大的作用。
信使走後,張智圓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向陶來小鎮發起進攻的命令。他不敢再拖下去了,時間越久,士兵們的勇氣將會愈來愈弱。
張智圓以五千嫡系部隊爲督戰隊,驅趕着兩萬預備役士兵向着對面的數萬蒙軍鐵騎發起了決死衝鋒。陶來鎮外,頓時殺聲震天,馬蹄踩着地面。整個陶來小鎮都在顫抖之中。
陶來小鎮,潘浩然尚餘八千士卒能戰鬥。在張智圓發起進攻之後,他立即集中了所有的力量,以自己的親兵爲箭頭,開始突圍,能不能突出去,便看發起進攻的最初階段,時間越長,希望便越渺茫。而在鎮中。還有上千的傷兵,只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了。
巴魯圖和烏力其對於今天的戰鬥準備已久,但在看到對面張智圓的兩萬餘步卒發起衝鋒之際,兩個還是震憾不已,對方並沒人保持着緊密的陣形,其實即便他們有陣形,在這樣的奔跑之中,也會拉開隊形。出現鬆散的空隙,面對着騎兵,與騎兵對衝,是最爲愚蠢的行爲,當然。他們也明白,對面的張智圓現在根本不在乎戰役的勝負,他在乎的只是潘浩然能不能突圍而出。
巴魯圖高高地舉起他的馬刀,大聲喝道:“全取益州,便在今日,勇士們,出擊!”
張智圓揮舞着他的長柄鐵刀,左衝右突,沿着一條直線向前衝鋒,他的眼中,只有剛剛衝出陶來小鎮的那一面潘字大旗,他知道,在那面大旗之下,有着他要救的人,潘浩然。
“殺,殺,殺!”張智圓吶喊着,瘋狂地向着對面的騎兵發起攻擊,搏命的打法讓他愈來愈靠近眼中的那面大旗。大刀砍斷了,拔出腰前的佩刀繼續攻擊,跟隨在他身邊的親兵衛護左右,拼死突擊。
陶來小鎮之外上演着一場絕望的援救。
從凌晨發起攻擊,戰事整整持續到半夜,陶來小鎮之外,血流成河,屍體幾乎鋪滿每一寸土地,腳踩在地上,宛如溪流的血水砰然濺起,蒙軍巡視着戰場,凡是還有一口氣的益州兵,都被幹淨利落的補上一刀,而在戰場的正中央,尚有數千被俘的益州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數十隻火把映着巴魯圖與烏力其興奮的臉龐,此一戰,益州的主要戰力被消滅一空,只剩下了簡述一支殘軍在王好古的追擊之下,正狼狽逃往益州城,益州之戰已可以說已經結束了。
“兩位王爺,沒有找到潘浩然與孫智圓的屍體。”蒙軍將領們一個接一個地失望而歸,這一戰,他們幾乎全殲了孫智圓與潘浩然的部屬,但這兩個人卻無影無蹤,活不見人,死不見民以屍。
“居然讓他們逃走了?”烏力其有些不可思議地道,“這樣也能逃走?巴魯圖王爺,這兩人逃走,可是留下了後患!這一戰可就不那麼完美了!”
巴魯圖撫着白鬍須,“我只是遺憾不能活捉潘浩然,或者提着他的腦袋去向皇帝陛下請功,至於潘浩然,你可以當他已經死了!”
“這話怎麼講?”烏力其不解地道。
巴魯圖笑道:“潘浩然有兩條路,一條是翻過橫斷山,逃望大越腹地,從此隱埋名,了此殘生。”
烏力其哼道:“他肯定選第二條路,逃回益州城去,在那裡重振旗鼓,與我們再決生死。”
“那他就會死得很快!”巴魯圖大笑。
“何出此言?益州城可是他的老窩?”
巴魯圖微微搖頭:“如果我所料不錯,益州城將會落在簡述手中,簡述在關鍵時刻,不是前來營救潘浩然,反而迅速退走,潘浩然如果回去,焉會放過他?所以,潘浩然根本就進不了城,他會被簡述無聲無息地解決掉。這個人,不會再出現了,無論他選擇那一條路,都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之中。”
“王好古不是去追簡述了麼?還有鐵尼格的數千鐵騎,簡述能逃回去?”
“簡述退得如此迅速和果然,必然早有準備。王好古此去,不會有什麼結果,說不定還會吃個虧。”
烏力其吃了一驚,“那我們得馬上給王好古示警,讓他小心一些?”
巴魯圖冷冷地搖頭道:“不必。簡述佔據益州城,更符合我們的利益,讓王好古去和他鬥吧,最好打得兩敗俱傷。王好古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他能反潘浩然,日後就不能反我們嗎?此人野心勃勃,又頗有才能,死了最好!”
“鐵尼格也在他的軍中!”烏力其提醒道。
巴魯圖冷酷地道:“鐵尼格少不經事,與札木合比起來,相差甚遠,長此以往,如何執掌我塔塔兒部,我還能活多少年?讓他經歷一些生死考驗,倒是有助於他的成長。不必擔心他,即便吃了敗仗,逃命還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他死了,那是活該,這樣的廢物要來何用,早死早好,我還有時間再培養一個接班人出來。”
烏力其打了一個寒戰,巴魯圖爲了讓兒子快速成長,竟然不惜讓數千塔塔兒精銳陪着他去冒險,這種冷酷的心,自己與其比起來,可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