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銘看着蘇定方,眼中充滿了不捨。
“定方,你知道我爲什麼將安慶留守的職位給了雲昭而不是你嗎?”嶽銘問道。
蘇定方紅着眼圈,道:“將軍,雲昭比我強,從他最始擊敗其其格的一仗,到他加入安慶邊軍之後的兩次戰役,他都展示了極強的軍事才能,我不如他,將軍將安慶鎮守之職交於雲昭,我能理解,而且我一定會忠心耿耿地輔佐他,讓蒙軍不能踏入安慶一步。”
嶽銘喘着氣,看着蘇定方,“定方,你錯了,雲昭有軍事才能的確不錯,你與他比起來,雖然略有不如,但一個區區的安慶留守,你完全能夠勝任。而且你這幾年來,在安慶邊軍之中擁有了極大的威望,其實讓你擔任安慶留守,合情又合理。”
蘇定方微微一怔,“那爲什麼您將安慶留守的職位留給了雲昭?”
“我這麼做,基於三條理由!”說了這幾句話,嶽銘已是氣喘吁吁,想再接着說下去,卻是斷斷續續,幾乎語不成句,蘇定方趕緊端來熱水,服侍着嶽銘喝下。
喘息片刻,嶽銘才接着道:“其一,安慶邊軍現在處境困難,後勤補給全部仰仗雲昭所部供給,而我看雲昭,對蒙人極端仇恨,爲了報仇,他一定會不顧一切,而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與蒙軍抗衡,他需要更爲強大的力量,如果我將安慶邊軍交給了你,而不是他,如果他有了異心,斷了安慶的後勤補給,我們安慶邊軍便完了。”
“雲昭不會這麼做吧?”蘇定方怔怔地道:“這些日子,我與他已是相交莫逆,此人是鐵錚錚的一條漢子,怎麼會爲了一己私利而毀了安慶邊軍。”
嶽銘搖頭道:“人心莫測,我不敢冒險,萬一雲昭鋌而走險呢?交安慶邊軍交給他,他一定會帶着安慶邊軍死守安慶,直到雲開天明,而如果交給你,則有可能毀掉安慶邊軍,所以,我只能這麼做。”
蘇定方點點頭,“將軍,我明白了,你的一番苦心,都是爲了我們安慶邊軍的存續與抗擊蒙軍,我不會在意這一點得失,會好好地輔佐雲昭的。”
“我知道你從來不是一個在意自身得失的人,所以纔會這麼安排。雲昭得到了安慶邊軍這數千兵力,但初來乍到,他要控制軍隊,便不得不絡攏你,所以,這是你一個融合到雲昭核心隊伍中間,成爲他真正的兄弟的機會。”
“如果給雲昭以舞臺,以機會,以此人之能,未必沒有一飛沖天的機會,你緊緊地跟着他,也不愁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我知道你一直有一個心願,也許實現這個心願便得着落在這個雲昭身上。”
“將軍!”蘇定方的眼圈不由再一次地紅了。
“我這樣決定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爲你與曹家的仇恨,雖然你被貶到了安慶,但我想他們一定不會忘記你,必竟你當年一刀殺得可是他們曹家女兒,而且最後他們還沒有弄死你,讓你輕輕鬆鬆地出了京城,到了安慶,這讓曹家在大閥之間大失面子,一有機會,他們便絕不會放過報復你的機會,如果你來執掌安慶邊軍,以後曹家說不定藉機報復,那時候,安慶邊軍便要跟着你遭池魚之殃,要知道,曹家不僅僅是一方大閥,他們家還有一位大內總管,一位當朝宰執啊,要收拾一個區區的安慶鎮守,那真是易如反掌。而交給雲昭,則可避免這種危險,雲昭是一個講義氣有情誼的人,現在你盡心竭力地幫助他穩定安慶邊軍,日後如果此人飛黃騰達,便不會忘了你今日的輔佐之情,讓位之義,一定會盡全力地幫你抵抗來自曹家的報復。”
“是,將軍,這幾年,如果不是你的保護,我想我早已被曹家害死了。”蘇定方傷心地道。
“以後,就得靠雲昭了,希望他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而我將安慶鎮守交給雲昭的第三個原因,則是因爲他是鷹嘴巖馬匪出身,與蒙軍作戰的經驗極其豐富,你雖然是御林軍出身,但與蒙軍作戰的經驗,以及戰術的變化和險中一搏的勇氣,卻是不如他,定方,要知道,一名成功的將領,穩重雖然是主要的方向,但在機會合適的情況下,或者在有死無生的情況下,投入自己全部的賭本去賭上一次的勇氣,也是不可或缺的。你在這方面差了不少。”
“我明白了,將軍。你不要說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你還是躺下休息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在說。”蘇定方道。
“不,現在你抱着我去前廳,想必現在軍中所有軍官都已到齊了,胡澤華未必鎮得住他們,我必須去,有我親自發布遺令,這些人才不會有二話。”嶽銘固執地道:“我不能睡,我害怕我這一睡,就再也不能醒過來,如果因此而耽擱了大事,我死不瞑目。”
拗不過嶽銘,蘇定方只能抱起虛弱的嶽銘,向着前廳而去。
安慶邊軍的所有校尉軍官全部集中在大廳之內,經過前些日的慘烈的搏鬥,安慶邊軍中校尉軍官傷亡慘重,只餘下了近二十名校尉軍官,聽到胡澤華傳達的嶽銘的遺命,頓時全場譁然,在他們心中,即便嶽銘將軍不在了,那接替嶽銘的也應當是蘇定方,而不是一個剛剛加入安慶邊軍,實則上等同於獨立在外的雲昭來掌管整個安慶。
“老將軍是不是糊塗了,怎麼會下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有人大聲道。
“胡校尉,嶽將軍呢,蘇定方校尉呢,他們在哪裡,是不是你們在搞什麼陰謀,爲什麼不見蘇校尉。”有心思多一點的軍官手已經握上了刀把,虎視眈眈地看着上面的胡澤華與雲昭。
“我們不服,這個雲昭才加入安慶邊軍幾天,怎麼就能越過蘇校尉成爲安慶留守?”
“我們要見嶽將軍,蘇校尉!”
大廳裡吵成一片,有人抽出了佩刀,有人則不顧大廳裡士兵的阻擋,徑直推開士兵,便要闖進內堂。
胡澤華本身也不太服氣,如果是蘇定方擔任安慶鎮守,他不會有任何意見,但云昭來任此職,他卻不甚舒服,眼見着廳內羣情激憤,他倒是希望衆人真能闖進去,也許在衆人的呼籲之下,嶽銘將軍能改變注意也說不定。
有了這個心思,胡澤華便虛情假意地阻攔着,嘴裡說着些不疼不癢的話,看到胡澤華這個態度,廳裡的其它軍官便更加地激動起來,其實胡澤華在安慶邊軍之中,地位僅次於嶽銘與蘇定方,如果他想要阻止這些人的行動,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而云昭,一時之間卻有些傻眼,他還缺乏處理這種突發情況的應變能力,原本以爲有了嶽銘的命令,這些人便會服從命令,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看到羣情激憤,他一時不知該怎樣辦,這些人,都是戰友,都是以後的兄弟,他總不能像對付敵人一般,抽出刀便砍過去,將不聽話的全都砍了。
“要造反麼?我還沒有死呢?”後堂裡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卻是嶽銘的聲音,廳裡霎時之間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大廳裡的衆人都如同雕塑一般地立在了當地,看到蘇定方臂彎之中抱着嶽銘,正大步從後堂走了出來。
“我還沒死呢?你們就想抗命麼?”嶽銘怒吼着,腦門之上因爲憤怒,因爲疼痛,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臉上肌肉更是抽搐得厲害,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將軍保重!”胡澤華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剛剛嶽銘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積威之下,讓他背心裡霎時之間便涼嗖嗖的。低下頭,心中有愧,不敢再看嶽銘的眼睛。
“將軍息怒,將軍保重!”廳裡所有校尉軍官們瞬息之間,便跪了一地。
一邊的雲昭看着蘇定方臂彎之中的嶽銘,臉上平靜,心中卻已是波濤洶涌,這纔是一位真正的將軍的威風啊,即便他馬上就要死去了,但只要他出現在衆人面前,便能讓所有人俯首貼耳,讓所有人甘心拜伏在地。
嶽銘將軍能做到,我亦能做到!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強烈地在雲昭的內心響了起來。
“以雲昭爲安慶留守,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是對安慶邊軍最有利的選擇,定方,你服氣麼?”嶽銘問道。
“定方今後以雲昭校尉爲首,忠心耿耿輔佐雲昭校尉,若有異心,天誅地滅。”蘇定方大聲道。
“胡澤華,你呢?”
“胡澤華願以雲昭校尉爲首,牽馬執蹬,絕無二心,若違此誓,萬箭穿心。”在嶽銘的注視之下,胡澤華大聲道。
“很好,你們都沒有意見,那你們呢?”嶽銘的眼光掃過大廳之中其餘的校尉軍官。
“末將遵從將軍命令,從此以後,以雲昭校尉爲首,如違此誓,天誅天滅!”看到蘇定方與胡澤華都無異議,大廳之內響起了衆人的吶喊聲。
“好叫衆位得知,我已經寫好了遺貼,向朝廷推薦雲昭爲遊騎將軍,蘇定方,胡澤華爲遊擊將軍,等到通道打通,遺折便會拜送上京,爾等軍職,自等雲昭正式成爲安慶鎮守之後,再酌情升降,爾等可明白。”
“明白!”
“很好,現在,請新任安慶鎮守雲昭將軍訓話。”嶽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