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乙出現在圍牆之上,郝仁也站了上來,在他們的身後,三十幾名鷹嘴巖老人們手執着弓箭,出現在圍牆之上,利箭帶着死亡的呼嘯聲,劃破嚴冬的酷寒,將一個個蒙騎射死在院落之中。
援兵從天而降,整個村子裡的百姓絕處逢生,都是歡聲大呼起來,蔣旭號叫着,揮舞着橫刀左砍右劈,剛剛的一番苦戰之中,即便勇武如他,身上也捱了幾刀,所幸他皮糙肉厚,倒也只是一些皮外傷。有了外援的村民們鼓起勇氣,鋤頭羊叉釺擔此起彼落,將蒙軍殺得步步倒退。
阿丘迅即地判斷出最大的威脅來自後方圍牆之上的這批後來者,對方訓練有素,箭法奇準,顯然不是一般的隊伍。“殺回去,殺出去!”阿丘嚎叫着,揮舞着馬刀,返身殺了回來。
雲昭冷冷一笑,策馬避過瘋虎一般衝過來的阿丘,伸手對圍牆之上的燕小乙等人做了一個手勢,燕小乙會意地點點頭,一聲啕哨,三十幾名老匪當即撤下了圍牆。
阿丘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敵人佔據着有利地形,如果死守不退,自己只怕要死傷絕大部分的手下才有可能搶出去,但現在,對手卻輕易地讓開了道路,外面肯定有異樣,但此時的他已是顧不得了,即使外面有陷阱,但與現在的處境比起來,也不會壞到那裡去。現在完全是被動挨打,搶出去。也許還有機會搶到一戰馬,然後逃出生天。
“殺出去!”他嘶聲吼道,現在,他已經基本明白,眼下的這支突然出現的隊伍必定就是這一段時間不間斷地突襲友軍的那支神秘部隊。
雲昭看着阿丘。鼻子裡發出冷哼,反手將易水寒插回刀鞘。抽出破軍,拉弓上弦,嗖嗖嗖連珠箭發。搶上圍牆去的那些蒙軍一個個慘叫着掉下圍牆。以阿丘爲首,十數人每個人都是腿上中了一箭,而這十數人,卻是這批蒙軍之中最爲勇武的一批人。
阿丘跌出院牆外,馬刀拄在地上,擡頭看向前方,在他的前面,剛剛退回去的那幾十名箭手已經佔據了兩邊的有利地形,寒光閃閃地利箭遙遙對準了他們。而在他們的正前方。數排整整齊齊的隊伍手執着馬刀,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
院牆內不停地還有蒙軍翻牆而出,大約還剩五十餘人。除了二三十個人還算完好,沒有帶傷之外,其它的都是個個掛彩。特別是以自己爲首的十數人,大腿上中了一箭,一身戰力十停之中已是去了七八成。
這仗沒得打了!
阿丘雙手捧着馬刀,使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我們投降,我們投降!”阿丘聽父輩說過。大越這個龐大帝國自詡禮儀之邦,在戰爭之中,一般只要投降,就不會再遭受殺身之禍,只要活下來,以後便會有機會逃出去。
看到剛剛還凶神惡煞地對手突然之間大喊投降,霧渡河的村民們都有些發矇,策馬順着大開的大門之中走出來的雲昭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對面,燕小乙等人也是放聲大笑。
“屠虎,屠熊,看你們的了!”雲昭吼道。
屠虎屠熊兩個橫着跟豎着幾乎一般寬的大漢跨步而也,手中馬刀高舉,獰笑道:“前進,殺光他們!”
兩人踏步向前,在他們的身後,是近百名家破人亡被雲昭等人救回來的安慶周邊的青壯,看着蒙軍,這羣人的眼睛都紅了,聽到屠虎屠熊的命令,都是狂吼着:“殺光他們!”列隊大踏步而上。
阿丘驚呆了,不是說大越是禮儀之邦麼,不是說他們不殺降兵麼,怎麼這羣人根本不理睬這個碴兒。
“我們投降了,我們投降了,我們願意成爲你們的奴隸。”阿丘大喊道。
“殺!”回答他們的是整齊的喊殺聲。
絕望的阿丘舉起了馬刀,“弟兄們,和他們拼了!”瘸着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迎了上去。
雲昭騎在烏雲踏雪之上,冷冷地注視着場間的搏殺,眼皮都沒有跳動一下,燕小乙和郝仁兩人在另一側,弓在手上,箭在弓上,但兩人也沒有動,只是臉上肌肉不是抽搐一下,每抽搐一下,那都是一名新手受了傷或者倒地而亡。
哨樓上的蔣豐兩手扒着欄杆,震驚地看着場中的格鬥,他早年當過兵,而且還是一名低級軍官,當然看得出來,在外面沒有動手的那批後來者都是殺人的積年老手,而現在正在場中格鬥與蒙人死拼的則是一些看起來雖然訓練有素,但實則還是一些從未上過戰場的菜鳥,與自己村子裡的那些青壯比起來,他們唯一的優點就是悍不畏死。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大漢揮舞着馬刀,只是將蒙軍打散,其實並沒有對他們造成殺傷,而是放任這些蒙軍與身後的那些新兵蛋子們去搏殺。
他們在拿蒙軍練手。蔣豐突然明白過來。那個騎着大黑馬的年青人明顯便是這夥的頭領,看着那個年紀比自己孫兒大不了多少的年青人臉色沉靜,似乎眼前的搏殺與他無關一般,蔣豐不由大是感嘆,即便是自己,易地而處,恐怕也沒有這個決心去做這件事情,以那夥人的實力,想要殺死這羣蒙人,是易如反掌,但他們卻在用敵人的臨死頑抗來磨練新兵,哪怕爲此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假以時日,前途只怕不可限量。
肩上劇痛陣陣傳來,先前只道死亡在即,根本不覺得痛,現在突然放鬆下來,一把老骨頭終於撐不住了,慢慢地盤膝坐在哨樓之上,一手按住肩上傷口,兩隻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盯着下面的搏殺。
沒有比這更好的練兵機會了!雲昭盯着場中的搏殺,對手不多,而且大都身上有傷,幾個最爲搶眼的,已經被自己搶前一步射傷,人數上佔着優勢,心理上佔着優勢,此時,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盡在我手,這樣的機會不是每次都能撞上的。
垂在一側的手緊緊地握着易水寒,手上青筋畢露,每一個兄弟受傷倒下,雲昭的心都痛得抽搐一下,但臉上卻仍是絲毫不動聲色,這樣的場景,如果還不能獲得勝利而讓自己活下來的話,那麼,在以後的征戰中,還是會死去,此時心軟,去幫他們輕易獲勝,那是在害他們,他們以後還是會死去的。
只有讓他們自己去體會,體驗,自己在生死搏殺之中獲得經驗,那纔是最好的。隊列已經被衝散,一百多人絞殺在一起,仗着人數上,心理上,身體上的巨大優勢,這羣初上戰場的菜鳥一步步地佔據了優勢,從開始的亂戰,慢慢地變成了有組織的獵殺,從開始的孤軍奮戰,到最後的互相配合,隨着對手的人數一個個減少,他們也愈發地嫺熟起來。
阿丘絕望地單腿跪在地上,此時他的身上,已經捱了好幾刀,身邊的士兵已經死絕,看着十數把明晃晃的馬刀一齊砍將下來,他只來得及大叫了一聲“阿孃”,便被砍成了十好幾截,血水噴得滿地都是。
一百多蒙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院內院外,場中再無一個活着的蒙人,雲昭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燕小乙郝仁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七十多個新兵,陣亡七人,傷了二十幾個,此時傷者在同伴的攙扶之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邊觀戰的三十餘名馬匪趕緊奔了過去,掏出金創藥,爲他們包紮裹傷。
看着滿地的屍體,看着自己砍崩了刃的馬刀,有些新兵再也忍不出,奔到了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
屠虎屠熊大笑着,“吐吧,吐吧,吐過這一回你就會習慣了,以後再殺起來蒙人來,你就會覺得跟殺個小雞沒什麼兩樣。”
“屠虎屠熊,幹得不錯,這些傢伙,你們只操練了短短的上十天,便有這個成果,很了不起!”雲昭衝着屠虎屠熊豎起了大拇指。
兩個門板一樣的漢子呵呵笑着:“老大可別誇我們,今天這樣的戰事,難得一遇,即便這樣,我們還死了七個,傷了二十好幾,老大再誇,我們的臉都沒地兒擱了,不過這些傢伙着實不錯,再練上幾個月,好好地打上幾仗,就成老兵了。”
“我會找機會讓他們再歷練的。”雲昭翻身下馬,“老兵都是殺出來的。”
院內,蔣豐被扶了下來,裹好了傷,在兩個漢子的攙扶之下,走了出來,徑直走到雲昭面前,蔣豐深深地鞠了一躬,“老漢霧渡河村長蔣豐,多謝好漢相救,敢問好漢們是從那裡來的?”
看着眼前這個頂盔帶甲的老漢,雲昭將繮繩甩給一邊的屠虎,伸出雙手扶住蔣豐,“老爺子可別折殺我了,我們這一夥人也都是這安慶附近的人,蒙人肆掠,燒殺搶掠,我等這些劫後餘生之人便聚集在一起奮起反抗,今天我們來晚了,村子裡死了不少人,真正對不起!”
蔣豐微微一笑,眼前這個年青人說話不盡不實,安慶附近的確遭到了劫掠,但這夥人一看就不是附近的,附近那有他們這樣裝備精良的農民,而且他們的氣質,特別是最先出現的那幾十個人,一看就是精銳之極的戰士,不過對方是救命恩人,既然不願吐實,他也不好多問。
看着對方的神色,雲昭也知道對方看出了些門道。
“壯士救了我霧渡河一村數千人,老漢感激莫名,請,請,老漢略備薄酒,以表謝意!”
“恭敬不如從命,我等也正餓了,那就多謝老村長了!”雲昭笑着抱拳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