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王城因爲太廟被劫的事情而顯得有些混亂,但亂的主要是上層人員,百姓們更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衣食住行。不管上面的那些老爺們如何想,大家總還是要過日子的。所以街面上雖然有點兵荒馬亂的味道,人流卻也不少。
天佑他們就這樣有驚無險的混入了城內,而後很輕鬆的在一戶人家中住了下來。
這家人並不是開旅店的,只是城內普通人家。有個年過花甲的老婆子和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大的是個男孩,十三四歲樣子,已經開始逐漸成爲家裡的頂樑柱,小女孩則剛剛八歲,也很懂事,忙前忙後的幫着做家務。這種無依無靠的家庭,孩子不早獨立就只能等着餓死。
這家其實都還算好的,起碼有套相當不小的房子,雖然老的老小的小,卻都多少有點勞動能力,生活拮据一些卻也不至太困難。
天佑看中這家的原因是因爲他們不是正規旅店,所以接受盤查的概率相對較低。當然藉口是價格便宜,總不能直接告訴人家就是爲了躲避盤查才選的他家。
帶天佑他們回來的是那個大男孩,之前在城門那兒認識的,一路過來對天佑他們這個雜耍班子很是好奇,所以就湊上來攀談。一來二去就聊到了住的地方,然後孩子主動表示可以住他家並說明了家裡情況。天佑一想確實挺合適,於是就答應先去看看。結果就這麼住了下來。
屋裡屋外收拾停當,讓兩個狼兵守着門,天佑他們這才聚到一起開始討論。
之前在城門口得到的信息概括起來其實就一句話:秦人劫了太廟,宋王大發雷霆砍了太廟守將。別看內容簡單,這裡面的信息含量可不低。如果拆開來至少可以得到三條有用信息,即:太廟被劫、秦人來襲、太廟守將身死。
這第一條信息,太廟被劫是最重要的信息,因爲發生了這等大事,守衛必定要對這一情況作出調整。之前天佑他們進城時遇到的馬隊就是宋國對太廟被劫這個事情做出的反應,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宋國的反應顯然相當激烈。那麼,這一反應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太廟的守衛力量會被拉走一部分,不管多少,總歸是比之前要少。畢竟宋國的國運任務行動方針本來就是以搶奪爲主,守衛力量本就不多,這再被拉走一批,剩下的自然就更少了。
再看第三條信息。太廟守將被宋王給砍了,那就是說太廟的守將換人了。本來臨陣換將就是兵家大忌,但宋王已經把人給砍了,總不可能再復活吧?所以說,太廟的守將已經發生了變更。
這新守將不管來歷如何,對下面人員和太廟情況的掌握必然都不可能超過前任守將,所以這裡面必然存在指揮不力和情況不明的漏洞。如果天佑他們運氣再好點,這個守將還有可能會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新人。
之所以有這樣的猜測,主要還是從人性角度去考慮。
宋王已經砍了一個守將,其他將領自然會緊張。而如今又是國運任務中,且丟失的金磚還沒被追回來。這新守將上任之後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追回金磚,可以說是一上來就要接手前面的守將留下的爛攤子。別說這太廟守將本來就不是什麼肥缺,即便是,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人會願意上這個位置。所以大家互相推諉之後,真正坐上來的很有可能就是個一無資歷二無經驗的粉嫩新人。而這種人雖然熱情較高,但其實遠不如老油條那麼難對付。想找他們的漏洞也會相對容易很多。
這一三兩條信息是有關宋國的問題,至於這第二條,卻是天佑他們自己這邊的。
來的是秦人,那就是說有支援團隊存在。雖然國運任務中的金磚搶奪行動多是以強攻的方式出現,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有先期偵查與後期的善後人員存在了。剛剛離開的那羣人雖然走了,但這些支援人員通常不會這麼快就離開,甚至有些人會選擇常住在宋國以便於更好的僞裝和融入本地的環境中讓敵人無法察覺。
天佑他們是臨時決定來宋國看看情況不假,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官方身份,因此在沒有更主動的隊伍佔用這些外圍資源的前提下,天佑他們請求支援服務是完全可能得到正面迴應的。而天佑強調的行動方針中,情報向來是重中之重。他設計的每次行動,真正的動手過程往往就在幾個時辰內就能完全結束,而在此之前他卻會花上幾天乃至半個月的時間用於搜索情報和熟悉地形環境之類的外部信息。
如果這次有外部的人員提供情報和各種周邊服務也就意味着天佑可以節省掉絕大部分的準備時間,他甚至可以連夜發動攻擊行動打宋國一個措手不及。要知道現在的宋國太廟剛剛被劫,正是混亂的時候。這種機會錯過一次就很難再碰上第二次了,天佑不想錯過這種機會,所以這條情報如今就顯得尤爲重要。
針對這些獲得的情報,幾人一起商議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先去想辦法找本地的情報支援人員接頭。結果這纔剛把白冰雨送走,天佑就又開始想念起她來了。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與秦國的情報人員接頭啊。
雖然白冰雨也未必認識那些秦國的情報人員,但白家畢竟身份特殊,白冰雨多少應該知道一些與本地情報人員接頭的方法。然而天佑現在卻發現他把白冰雨她們送走有些太草率了。現如今隊伍裡八個成員,龐大海、柒小妹、趙靈韻全都是外援,兩個狼兵都是化外之民,連神洲大陸人都算不上,天佑自己也只能算半個秦人,還剩下兩個乾脆連人都不是。這羣人里根本就沒人知道如何與情報人員接頭。
“要不我們都去街上轉轉,說不定能發現點什麼呢?”龐大海看着大家問道。
天佑搖了搖頭。“不用費勁了。那些人能躲過宋人的搜查,就一定也能讓我們一無所獲。要從宋國王城這茫茫人海中把他們找出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至少以我們的人手和時間來說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要怎麼辦?”
“我們找不到他們,可以讓他們來找我們呀。”
“可是要怎麼讓他們主動來找我們呢?”對天佑的話衆人顯然不大認同。
……
“天佑,這樣真的行嗎?”
第二天一早,八個人,包括相貌容易惹事的胡青玄都一起出現在了城中最熱鬧的街口附近。幾個箱子靠着坊牆圍起來一圈小小的表演場地,龐大海舉着根兩丈多長的毛竹,上面五顏六色的掛滿了各色的旗幟,稍稍一動便會飄舞起來很是好看。
天佑小聲安撫龐大海:“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麼回去吧?”
“天佑說的是,你總要試試才知道啊。”趙靈韻也在一旁給龐大海加油打氣。
無奈,龐大海只好點頭同意,而此時天佑已經走到了場地中央作了個羅圈揖。“各位南來的北往的,停一停、看一看。我們是四處遊歷的雜耍班子,近日初到貴地,在這菜市口給您現個醜。各位若是看的喜歡、高興,就打賞一下,給個元寶不嫌多,一個銅板我們也不嫌少,就爲混口飯吃。……”一番場面話後天佑介紹了一下龐大海的表演,然後一伸手退到一邊,把龐大海給讓到了場地中央。
雖然沒學過雜耍,但龐大海畢竟是修士,加上本來力氣就大,那兩丈長的大毛竹加上山面零碎的一堆東西怎麼着也得百十來斤了。不過在他手裡感覺輕的像根蘆葦杆子,被他這一揮舞起來那是真的虎虎生風,上面的旗幟更是獵獵作響,立刻就引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
也沒個什麼章法的龐大海看自己胡亂揮舞居然還有人喝彩,於是也不緊張了,竟然故意放低了竹竿擦着人羣頭頂飛過,惹來一片驚呼聲。不過等旗杆飛過去發現沒有人受傷之後大家就知道了這是故意的,結果因爲之前緊張時加速的心跳和多分泌的腎上腺素,人羣的情緒也開始興奮了起來。之前只是隨便看看的一些人乾脆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站在那裡打算長時間觀看了。
雖說神洲大陸不是地球,但兩個地方還真的很像,尤其是特別像我們華夏這一塊。至少兩個地方的百姓看熱鬧的愛好都差不多。有人駐足觀看之後,很快就引來了更多人的想要一窺究竟,結果很快天佑他們這個小小的雜耍班子就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不時還能聽見裡面的人羣隨着表演而轟然叫好的聲音。
範三今天本來是出來買肉的。今天心情好,打算讓孩子們吃點好的,自己也能順便買上二兩小酒享受一把。不過正當他走到菜市門口的時候,卻是發現這裡聚攏了好大一羣人。本來範三是不想去看這個熱鬧的,不過就在他轉身準備走的時候,眼角卻突然瞄到了人羣中一抹熟悉的圖案一閃而過。
明顯愣了一下的範三這下也不走了,扒拉着人情就開始往裡擠。仗着身強力壯還會點功夫,他很快就擠到了人羣的前面。
只見人羣內一個明顯年紀很小,卻發育的極好的小姑娘,此時正躺在一張板凳上。旁邊兩個男人好像很吃力的樣子擡過來一塊青石板,竟然就這麼放在了那小姑娘的身上。
胸口碎大石見過,可讓小姑娘來演,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人羣有時候就是喜歡獵奇,雖然有些人表現出了不忍和害怕的表情,卻沒有人出聲阻止,就連那些假裝捂臉不敢觀看的也是從指縫間偷偷的在往外瞄。
很快石板放好,下一步要做什麼大家也都猜到了。果然,之前耍大旗的那個壯漢扛着一柄大錘就走了過來作勢要砸。那壯漢是那麼的膀大腰圓,看着就像頭成了精的熊瞎子。那大錘是那麼的巨大,一錘下去能把地面都砸個坑出來。而那石板下的小姑娘卻是那麼的纖細、嬌小。這麼小的身子,又怎麼能扛得住這麼誇張的壯漢掄起的大錘呢?
然而,場地中龐大海已經高舉大鐵錘用力揮下,不過,就在錘頭差點要碰到石板的時候,天佑卻是突然一聲吆喝:“等一下。”
咚……
龐大海手一歪,錘頭直接砸在了旁邊地面上,立刻就把地上的石磚給敲裂了開來,周圍站着的人都感覺腳下猛地抖了一下。
“你幹什麼呀?差點沒把我腰閃了!”龐大海回頭抱怨,結果卻惹來周圍一陣笑聲。
天佑一邊道歉一邊過來,拱手對周圍人羣道:“不好意思啊,之前忘記給大家驗證一下了。下面有請幾位老鄉幫忙來驗證一下我們這錘子是不是鐵錘,我們這石板是不是真的石板。”
“我來。”
“我也來。”
“……”
圍觀人羣中立刻有好事的人出來驗證。其中一個公子哥打扮的過去抱住大鐵錘,先提了一下沒拿動,之後兩隻手一起上,憋的臉紅脖子粗的才終於是給拔了起來。天佑連忙過去讚道:“這位公子好力氣啊,之前小的幾人在別處表演,都少有人能提得起來的。想不到公子看着文弱,身體倒是不差。”
“那是自然。”那人趕緊放下了鐵槌,得意洋洋的退到了人羣裡。有人問他拿錘子是不是真的,他立刻就信誓旦旦的形容那錘子多重多重,有不信的他還會和人吵起來。
另外一邊的石板也在幾個好事者的驗證下被確認,真的是石板,而且是加厚的,那邊四個人也不過是把石板稍稍擡起來一點點而已。
天佑他們用的本來就是真傢伙,當然不會怕驗證。至於說被墊在下面的柒小妹……有金剛骷髏打底,再加上半屍之體,要讓她受傷得攻城錘那種級別的才稍微有點可能性。至於說這種石板和鐵錘,那就跟老頭、老太遛彎時拿着木頭小錘子在身上敲敲打打差不多,至多也就是能給她鬆鬆筋骨而已。
驗證完成,天佑又端着個盤子出來要錢,衆人急着看胸口碎大石,有條件的基本都給了錢,一圈下來倒也真收了不少錢回來。當然,天佑他們不是真的來賺外快的。這點錢也不夠幹什麼的,只不過做戲做全套,這才瞞得過有心人的窺探。
很快表演繼續,龐大海掄起大錘轟的一聲敲下去,不但石板裂了,下面的板凳也散架了。不過柒小妹卻是一把掀掉身上的碎石,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顯然是一點事都沒有。她這邊一拱手向觀衆行禮,下面立刻就是掌聲雷動。不過有個人卻是眼神古怪,不時的去瞟一眼插在牆邊雜物堆中的那根旗杆,因爲最上面的三面旗幟明顯別有用意。
乍看起來那三面旗幟似乎和其他的旗子一樣只是胡亂掛在上面,但除去那繁雜的花紋卻能看出,最頂端的那面旗幟中竟然藏着虎紋。
這虎紋可是秦國的標誌,就像是國旗一般。當然,神洲大陸並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國旗概念,但虎紋確實是被用於秦國各類官方活動之中。
如果單是在旗幟中藏了虎紋還不算什麼,關鍵是這虎紋旗下方的兩面旗幟,一面上繡着歪歪扭扭的苜蓿,而且使用了藏青色底色,另外一面卻是紫紅色的。
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三面旗幟自然沒有反應,可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因爲算上那繡着虎紋的黑旗,這黑、青、紫三色旗所代表的意思就是“大軍轉移,斥候向此聚攏”的意思。若是再加上秦軍中的“農軍”苜蓿標誌,和上面的虎紋標誌,這三色旗的意思已經不言自明瞭。這就是在召喚秦軍斥候集合啊。
圍觀人羣中的範三看着那旗幟心思幾變。他的第一反應是驚訝,驚訝於這幫人的膽子之大。第二反應是疑惑,疑惑這羣人爲什麼要在宋境掛出召喚斥候的旗幟來。這裡本來就不該有斥候纔對。不過,很快他的第三個反應也出現了,那就是明悟。
宋境是不可能有斥候,但他們在這兒呀。出了秦國範圍,斥候便是細作,在這裡召喚斥候,那不就是在召喚他們嗎?
範三的心思一瞬幾變,但最終還是想明白了天佑他們的意思。
“不能讓他們繼續這樣表演了,不然遲早出事。”想明白的範三鑑定了心神,然後轉身擠出人羣,很快來到了府衙外,求見了一名他知道卻從未接觸過的秦國密探。
這人見到範三也很驚訝,不過他也知道範三和自己一樣是密探,雖然之前兩人從未正式接觸過,卻彼此有打過照面,所以他知道範三這個時候跑來必然是有事情的。
兩人很快來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那人問範三:“你這個時候來找我幹什麼?前面的隊伍不是剛走嗎?難道又有任務?”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範三將之前看到的東西和這人說了一番。
那人想了想,之後又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道:“明白了。這事你先別管了,速速回去,該幹什麼幹什麼,我來處理。”
和範三分開,王五便轉身鑽回了衙門裡,不一會就帶着一羣衙役跑了出去。這個王五的身份還不是普通衙役,而是巡檢捕頭。這是個很奇怪的職位,說起來就是個捕快頭子,品級也不高,但卻有着隨意在全國範圍內自由行走的權利,並不掛靠在某個衙門,也不聽本地知府的調令,只向刑部直接負責。可以說這個職位就是個中央特派員,官不大權力不小,而且和後世那些專管時政弊端的特派員不同,這個巡檢捕頭是大事小事啥都能管,只要你犯了法,就沒他們管不到的。
帶着一羣衙役來到菜市口,王五使了個眼色,立刻有衙役上前驅散人羣,然後衝進去打斷了天佑他們的賣藝行爲。
“停下停下,誰讓你們在這裡擺攤賣藝的?和衙門打過招呼嗎?辦過坊市籤嗎?”
“這這這……各位大人,小的不知啊!不知這要怎麼辦理?小人願意現在就辦。”天佑趕緊上前解釋。
王五直接就是一個鎖鏈掛上天佑手腕:“要辦也是之後了,現在你們已經犯了事,影響了坊市的正常通行,先跟我回去說說清楚吧。”怕天佑他們再在這裡表演會被其他有心人發現,王五很着急的就想把人帶走。
可惜,天佑不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啊,還以爲真的遇到找麻煩的呢。“別呀,大人。我們都是些苦哈哈,您就別和我們一般見識了。您看,這是我們今天賺的全部收入,都孝敬給您了。”
王五回頭看了看,眼神一瞬間變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決定冒險嘗試一下。“行了,看你們外地來的也不容易。我們大宋可是禮儀之邦,也不會爲難你們。”他一把收過手裡的錢袋子,“這就算是罰款了。你們也別在這擺攤了,趕緊先回去。對了,告訴我一下你們住哪兒,晚上我親自去給你們辦坊籤,之後你們就可以正常表演了。還有……”王五說着忽然過去放倒竹竿一刀斬在上端三面旗幟的下方,將上面的三面旗幟一起砍了下來。
將旗幟扔在地上,王五繼續道:“這杆子太高,有違制嫌疑,以後不許用這麼長的杆子,這旗子我看到了,你們也別再拿出來了,再讓我看見,要你們好看。你們明白?”說着王五還捏了捏天佑肩膀。
天佑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量,心中立刻明悟,這是找到組織了,人家是怕自己暴露目標過來讓自己趕緊閃人的。
明白了這個之後天佑心情也放鬆了下來,趕緊攔住要發飆的龐大海幾人,一堆好話把王五送走,還留了地址,就等着晚上接頭了。
待衙役都撤走之後天佑又回到場地中和圍觀的百姓拱拱手,說了些抱歉的話,然後就匆忙的收拾東西返回了住處。不知道的都以爲他們是被衙役敲詐了不敢再表演了,而實際上卻是天佑已經達到了目的,沒必要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天佑這邊一走,王五也鬆了口氣。那旗幟雖然是秦軍中使用的規矩,外人未必知道,但也難保宋國這邊有人認的出來。何況那虎紋藏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圖案下其實還是挺顯眼的,不然之前來報信的範三也不會那麼簡單就一眼認出來。
將天佑那弄來的錢袋打開,王五在裡面翻了翻,自己取了兩塊最大的銀角子,將剩下的拋給後面其他人。“分了吧。”
“謝五哥。”“果然是跟着五哥有肉吃。”
後面一班衙役一邊分贓一邊不吝誇讚着王五,但王五卻是心知肚明,這幫人也就是看上了他的好處,真遇到困難是指望不上的。不過他在宋國臥底多年,這些東西他早不在意了。
混到下班,王五這就溜達着去了凝翠樓,點了相好的姑娘便摟着鑽進了屋裡。姑娘插好門,王五卻是開窗從後面跳了下去。姑娘也不奇怪,而是很自然的過去關上窗戶,轉身收了桌上的銀子和書信,小心藏好後便來到了桌前,一張嘴竟然發出了男人的聲音,不一會又換成女聲自問自答了起來。原來這姑娘竟然會口技,一個人愣是演出了兩個人的對話來。當然,這位也不是一般姑娘,她同樣是秦國的細作,八歲就被送了過來,潛伏於此已經十多年了,一般人誰也想不到她會是個細作。
一路小心的穿街過巷,刻意避開巡邏的兵丁,王五終於找到了地址上的那處院子。
本來他是很小心的,沒有貿貿然的就進院子,想着先觀察一下再說。結果這纔剛到院子邊緣的那間屋頂上,就感覺身後有異樣。疑惑的回頭去看,卻被嚇的差點從屋頂上滾下去。原來他身後不知何時落下了一隻人大的怪鳥,再自信一看,竟然是隻翼鳥。那血紅的雙眼、細密的白牙無不讓人毛骨悚然。
不過,這翼鳥並未襲擊他,而是就這麼盯着他,見他半天不動,忽然伸了下翅膀,嚇得王五還以爲它要攻擊了呢。結果他躲出去一丈多遠才發現人家不是要攻擊,而只是伸着翅膀指了下院子裡。這分明是讓他下去的意思。
之前王五還奇怪,這幫人就算不是專業的細作,多少也該有點警覺性纔對。這大半夜的房頂上居然不留暗哨。現在啥都明白了,人家不是沒有暗哨,而是人家有能耐,能指揮妖物放哨。有這妖物在,比什麼守衛都頂用。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王五也沒法再偷偷觀察了,一個縱身就從房頂上翻了下去。院子裡有三排屋子,東側和南面的屋子都已經熄了燈,只有北面的還有燭光從房內透出。王五看了一眼就徑直朝着亮燈的屋子走了過去,到門口剛伸手想去敲門,房門卻正好從裡面打開了。
“裡面請,主人在等着。”
門開後的第一眼王五就被鎮住了,因爲門裡站着的是個美得不似生人的俏麗女子,然後他就發現這還真不是個人。那三條搖曳在身後的雪白尾巴已經亮明瞭身份。這是個狐妖,而且已經到了三尾之境。
“進去啊。”稍一愣神便被催促了一下,王五趕緊走了進去。
普通人家當然沒有什麼三進三出的規制,進去就能看到左手邊廂房內的一羣人,正是早上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些。
“幾位怎麼稱呼。”王五沒有自報家門,而是先拱了拱手。雖然已經大致確定了天佑他們就是秦人,但爲了防止這世宋國派出來釣魚執法的隊伍,他也沒敢表現的太過直接。
天佑先是拿出了一塊金牌遞了過去,對方接過小心的查驗了一番才還了回來。這是參加國運任務的修士都會挾帶的金牌,用於證明身份,相當於是印信一類的東西。天佑能拿出這個,王五的戒心也就去了一多半了。
“這位怎麼稱呼?”天佑接過金牌問道。
“小人王五。”沒有介紹太多信息,細作的首要大忌就是話太多。
天佑也沒細問,反正他也不是來查戶口的。對方若是宋國人就不會半夜來見面,既然來了那就只能是秦人,所以他沒有王五那麼多顧慮。
“我們幾個是九公主麾下,之前在趙國行動,本來只是路過宋國,不想正好遇到宋軍追擊一羣離開的秦人,於是想着既然他們吸引走了宋人的注意力,說不定可以趁機再做點什麼。只是我們原本的任務不在於此,故而沒有提前知會你們這邊,一時也找不到你們,所以纔出此下策用了那種方法和你們接頭。”
王五想說你們膽子也太大了,但想想這幫人帶着那麼厲害的妖物,想必身份不簡單,他一個細作也沒什麼資格教訓人家,只好隱忍下來。
“這些都是小事,幹我們這一行的需要了解很多東西,但有些東西卻是知道的越少越好。這位大人只需告訴我等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即可。”
畢竟是剛接頭,王五不想了解太多,也不想牽連太多。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天佑他們拍拍屁股走了,可他們卻是還要在這裡長期潛伏的,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少摻和的比較好。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天佑他們沒有正式命令,所以王五代表的這羣細作並不一定非要配合。他們是習作不假,可他們的收入水平也不是按次計費的,所以對他們來說沒有事情做纔是最好的情況。
天佑也明白王五的顧慮,並沒有過多要求什麼。嚴格意義上來說人家其實是可以不搭理他們的,能來就已經算是給面子了。
“其實我們要求的也不多,目前我需要的是情報支持,現在的宋國太廟附近的境況,守衛安排之類的東西,越全面越好。”
“只是這些的話問題不大,很快就能給你送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找我的可以去凝翠樓找九兒姑娘,留口信或代爲轉交書信都可以。要是沒其他事情我便先告辭了。”
王五果然是深得細作的要領,辦事幹淨利落,進屋喝口茶的功夫就敲定了事情。天佑這邊也沒挽留,知道他呆的越久越危險。
重新翻上屋頂,之前那隻放哨的妖物已經不見了,王五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任何端倪,這便踩着屋脊消失在別家的房頂上。不一會,凝翠樓的後院,王五重新翻窗回到了九兒的房間。九兒看了他一眼,也不問他幹什麼去了,只是很自然的放下手上的繡活過來幫他關上窗戶,然後協助他換掉一身的風霜做到了牀沿上。
“事情辦完了?”
“等急了吧?”王五順勢摟過九兒的腰肢。
“快放開。”九兒嬌嗔的推開王五,欲掙扎着起身。
王五也沒硬拉着,而是自己站起來解開衣釦掛到牀頭的木架上,等九兒再回來他已經在牀上躺好了。九兒巧笑着解開一口子,吹滅燭火後也鑽進了被子裡。一番囫圇之後兩人依偎在一起,王五貼着九兒耳邊小聲說着:“今天又來了一批人。”
九兒反應很大的扭過頭來,在黑暗中看着王五,有些擔心又有些埋怨的問:“怎麼又來一批?不是剛走嗎?”
“誰知道哪兒蹦出來的,也沒個通知就這麼舉着旗子在街上晃悠,不是被我攔下還不知道惹出多大事來。”
聽了這話更加擔心的九兒乾脆撐起了上半身問道:“要不然咱們跑吧?這樣下去遲早一天得出事。”
“能往哪兒跑呢?”王五摟過九兒將她強行拉回被子裡,“有那藥丸控制着,不幹這個就得死,我能幹什麼?倒是你……”說到這裡王五有些傷感,有些說不下去了,九兒溫柔的撫上他的臉頰。“不用擔心九兒,不是你九兒早在那年就已經死了。只是這日子……哎,不說了,反正也脫不得身,想再多也不過是徒增傷感。對了,你剛剛話沒說完,是有事情要我辦嗎?”
“嗯。”王五輕撫着九兒光滑的後背小聲道:“我們之間不方便直接見面,有事還要通過你這裡聯絡,幫我們帶個消息什麼的。”
“知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不要像那人才好。”
聽到這裡王五也是心裡一怔愣,有些後悔之前的決定了,心想着自己怎麼就不長記性,這纔剛出的事情,居然又讓九兒冒險。
其實說起來以前他也經常這麼幹,讓九兒做爲中間人負責接頭。一來她的身份不容易引人懷疑,二來有這麼一層關係在也方便他和九兒長期來往,不然以他的身份,秦國那邊是不會允許他有這麼一個非諜報系統的紅顏知己的。
不過就在幾天前,卻是剛出了事情。就是那羣剛剛離去的人馬,其中的接頭人竟然看上了九兒的容貌,打算假戲真做,結果九兒抵死不從,差點把事鬧大壞了大事。多虧了那邊還有知道輕重緩急的人在,不然這次的事情可就真就不好收拾了。
王五和九兒並非簡單的相好,對九兒,王五有救命之恩,對王五,九兒也是忠貞不渝。只是因爲這身份,王五沒辦法帶着家眷,只能把九兒寄放在這凝翠樓中。表面上九兒是這裡的姑娘,但其實她不過是個住客。老鴇需要王五巡檢捕頭的身份幫她處理一些不需要驚動大老闆,她自己又處理不了的事情。專爲九兒備個房間又不算大事,所以兩邊就順理的達成了這種交易。
對外,沒人知道九兒並不是這裡的姑娘,而且,偶爾九兒也會“接客”,只是老鴇以爲那是九兒在賺外快,其實卻是王五在通過九兒和聯絡人接頭而已。
以前的聯絡人做事都很有分寸,知道他們做的是大事,不能因爲小事出了差池,雖然也有個別急色的有過順勢假戲真做的想法,但九兒拒絕後也都能顧全大局。唯獨這次,那人簡直就像頭橫衝直撞的野豬,完全不講道理。九兒拒絕了之後居然還想用強,結果被九兒扇了一巴掌就大發雷霆,要不是九兒本身也會點防身功夫差點就被打死了。
這事驚動了不少人,好在那人同來的裡面有知道分寸的,趕緊給了上好的仙藥治好了九兒的外傷,然後以朋友喝多了瞎胡鬧爲由掩蓋了過去,不然可就真的要壞事了。
之前是一時沒想到這方面,現在一想,萬一再來這麼一出,王五可不敢保證九兒的安全。
“要不我再去通知他們改個見面地點?”王五說着就要爬起來,卻被九兒壓住了身子沒能起來。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我就說說。對了。之前見面人家的樣子你有見過,看着是否蠻橫沒個印象嗎?”
王五回憶着天佑他們這些人的相貌。俗話說相由心生,這話大部分時候還是有些道理的。天佑這一羣人的長相看着確實不像是魯莽之輩,尤其他們這羣人裡女子數量頗多,加上還帶着高階的妖物,想來這種人是不會對個凡俗女子產生什麼心思的吧?
這一夜王五很是惆悵,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睡過去的,反正感覺就是閉了下眼睛天就亮了。
既然事情已經定下,多想也是無益。王五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一早起來離開凝翠樓就回了衙門露個臉,反正他是巡檢捕頭,直屬刑部,雖然平日在衙門辦公,卻並不受管轄,所以晃了一圈讓大家看到自己來過了之後就又離開了衙門。
按職責他的工作是沒有固定範圍的,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隨意的決定乾點什麼。利用這層身份他在秦國派來的細作中也算是重要人物,因爲很多不方便互相聯繫的細作之間都要同過他來溝通。
很快在一家成衣坊中見到了一個同伴,順利拿到了最新的太廟情報,順便還買了件不錯的女裝打算帶給九兒,也算是僞裝。
出來成衣坊,路過一家米行,其中有散酒出售,順便買了一小壇,趁着付錢的機會將裝着情報的空酒罈塞了過去,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櫃檯後的小二接過酒罈遞給另外一個幫工,“拿去後面吸乾淨了。”
幫工接過酒罈回了後面,卻是直接走進庫房打開酒罈抽出了裡面的情報。裝情報的竹筒外面還裹着張便條,拿出來看了下,記下其上寫的地址,從身旁的大缸裡舀了瓢水澆在紙上,等墨跡化開後再用手一搓,徹底毀屍滅跡,這才收好竹筒悄然轉了出去。
不一會那幫工回到前面,和看店的小二打了個招呼就出了店門,先去幾戶人家收了昨日的欠款,路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卻是突然轉了進去,走了不遠正好就是天佑他們住的那處院子。前後看看沒人經過,立刻一把牆頭掛了上去,探頭往裡看了看,正好瞅見幾個年輕人在院子中活動身體。這人二話不說,抽出竹筒就丟向了其中一人腳下,然後看也不看跳下牆頭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另一頭。
“什麼東西?”趙靈韻湊過來看天佑撿起的竹筒。
天佑正看着竹筒裡抽出的幾張紙,嘴上笑道:“那人動作還挺快。”
“這是你要的情報?”
天佑點頭。“好了,讓我們計劃一下行動方案。”
天佑的辦事效率向來極高,沒用一個時辰方案就出來了。當然也不單單是因爲天佑辦事效率高,主要還是這次的方案並不複雜。
往年因爲國運任務中趙國總是和宋國聯合起來入侵秦國,而秦國一面要防着宋趙聯軍,一邊還要擋着唐國人,這就造成了兵力不足的問題。面對這種情況,秦國要麼就只能固守,但這樣只出不進顯然不是辦法。要麼他們就只能入侵唐國,因爲宋趙聯軍勢大,不好下手。
也正因爲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所以宋國和趙國對自身的防禦都顯得非常的脆弱,畢竟一個從來都沒被襲擊過的地方,疏於防範纔是正常情況,若是越發的防守嚴密反倒不太正常了。
不過,今年秦國方面不知道發的什麼瘋,竟然派出了一支隊伍從中立區繞過了宋趙聯軍後突襲宋國太廟,結果還一舉而下。雖然傷亡也不小,但金磚反正是弄到手了,而且還衝了出去。
這一下當然就捅了馬蜂窩,宋國這邊一片大亂。前面已經深入秦國的宋趙聯軍收到了消息,正在往回趕,打算堵截這撥大膽的秦人,而宋國國內更是把留守力量幾乎都給派了出去。誓要將那羣大膽賊人全部抓住大卸八塊才能一雪前恥。
然而,這種宋王在氣頭上發佈的命令顯然是有問題的,大臣們知道不妥,卻不敢在這種時候去觸宋王的黴頭,加上一點點的僥倖心理,這個不合理的命令居然真的被執行了,以至於宋國太廟如今的守衛力量用沒有守衛來形容都不過分了。
當然,所謂的沒有守衛不是真的沒人看守,而是沒剩幾個修士了。普通士兵倒是不少,只是在這種修士之間的較量中,普通士兵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實在是有待商榷。反正天佑沒覺得這些人會成爲什麼阻礙。要不是太廟中多少還留了幾個修士,他們完全可以靠着胡青玄的幻術大搖大擺的進去搬空宋國太廟。
一個時辰之後,拿着天佑繪製的說明圖,聽着天佑講解的行動方案,龐大海幾人都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說……天佑你這計劃能行嗎?我怎麼看着有點不大靠譜啊?”
“放心,我計算過,完全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