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寨的寨門緩緩打開了,隨着厚實沉重的寨門出現裂縫,黑子的身影率先出現,斜暉照在那張因蒼白而盡顯虛弱的面孔上,此時身體緊靠着寨門才能保持直立的黑子有些搖搖欲墜。
終於,隨着寨門的大開,黑子再也控制不住身體,癱軟着身軀,隨着寨門的裂開而摔到在了地上,在雙眼緩緩閉上的最後一剎,黑子的嘴角微微抽搐幾下,擠出一絲難看卻不失陽光的笑容。
儘管黑子已經倒在了地上毫無反抗之力,但山寨內的馬賊們卻沒有一個人敢趁機上前,反而是在一聲驚呼中,如同一羣驚弓之鳥一般,轉頭四下逃竄,彷彿那半開的寨門,是一所地獄之門。
山寨外,從黑子的身影出現的那一瞬間,馬背上恢復精神的丁力就率先衝了上去,緊隨其後就是秦墨和王翎兩個副將以及張寒帶着的親兵團,再後面就是迅速反應過來的小李子,狗子以及王家兄弟等將領,率領各自手下,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上,想要將燃燒在面前的熊熊烈火,一舉淹沒撲滅。
丁力是第一個催馬衝到寨門處的,不等坐騎挺穩便跳到了地上,一步躥到黑子身旁,伸手在黑子身上幾個重要部位打探一番,這下臉上的焦急才緩和些許,隨即就是衝着在身後急急停下坐騎的衆人大聲吩咐:“快!送黑子去許鴻那邊,快點止血,還有救!”
話音剛落,丁力的手臂突然被拽了一下,驚詫的垂下目光,只見被自己抱着的黑子正緩緩睜開雙眼,隨即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鮮血染過的紅齒,氣力虛弱的低聲說道:“力哥,別,別管我,山寨,山寨。。”
“屁話!區區一個黑風山寨,豈有我兄弟的命重要?”丁力當即瞪了黑子一眼厲聲打斷了對方的話,不過隨後也有兩個親兵跑上前來,迅速的從丁力手中接過受傷的黑子,似乎是丁力剛纔的囑咐,兩個親兵也沒來得及與丁力打招呼,擡着黑子就衝後方跑去,同時張寒還派出幾名親兵尾隨上去暫時保護。
此時丁力率領的南海軍已經站在寨門下了,對於是否立即進入黑風山寨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山寨內的反抗已經完全不足爲慮,只是隨着狗子和小李子等人率領各隊將士陸續進入山寨後,片刻之後,山寨內便被喊殺聲逐漸充斥,就連遠處的大火也似乎爲之燒的更旺了一些。
山寨內房屋錯落有致,只是不知道是誰率先將一根火把投向了以木質結構爲主體的房屋,隨着第一縷濃煙的緩緩飄起,迅速召喚起無數同伴,平時匯聚馬賊們的居住區很快就燃燒了起來,整個上空也似乎在眨眼間被濃煙所覆蓋,熊熊烈火將其中的喊殺嚎叫聲也逐漸覆蓋了。
大火之中,偶爾會想起一兩聲刺耳的慘叫聲,甚至是伴隨着會有一個個渾身騰着火焰的火人突然出現,然後在空地上嚎叫着四下打滾,想要儘量的擺脫卻始終無法徹底脫離火焰的炙烤,只是在慘叫聲的逐漸消弱中,激烈的動作也隨之逐漸減緩,最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活活燒死。
很快,丁力等人也加入到了這一場平定黑風山寨的艱難戰鬥中,不過這戰鬥的結尾並沒有遭到什麼頑強的抵抗,就算是眼下馬賊中帶頭的獨眼鬼,也只是在率人做了象徵性的抵抗之後,便帶着一小部分心腹想要突圍出去,卻在寨門處受到了王翎的強勢阻擊,隨後被帶着十多騎精銳的秦墨一個衝鋒便徹底殺散了,而獨眼鬼本人也被秦墨一槍刺在馬下,隨後首級也被秦墨割下交給了寨門處的王翎,很快便被吊了起來,懸在寨門前,鬥志盡失的馬賊們隨着這一幕的發生,一個個再次墜入深谷,甚至很多人已經開始放棄抵抗,任由南海軍在這片原屬於他們的土地上,對他們進行着血腥的屠戮。
在這期間,丁力則是帶着親兵團登上寨牆奪取了這唯一的制高點,站在垛口處,望着山寨內一片片已經連在一起的大火,丁力內心像是五味瓶被打翻了一般,一股股說不出的滋味混合縈繞在心頭。
山寨內的屠殺可謂是來的快結束的也快,似乎是在眨眼之間,南海軍的將士們就已經開始了收尾工作,整個山寨內遍佈着馬賊的屍體,空氣中除了房屋木頭燃燒的氣味之外,還飄蕩着一股濃濃的肉香味,但這種肉香味,讓寨牆上的丁力等人呼吸之後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甚至有一種令人作嘔的噁心感。
山寨外的許鴻親自帶人進山寨上寨牆向丁力做了彙報,黑子的傷勢目前已經得到控制脫離了危險,經過簡單的統計,南海軍在剛纔鐵梯處遭到的重創,至少有七十人葬身火海,而輕重燒傷者,卻也足足超過了五十人。
而在強攻的過程中,南海軍的弓弩手也超過了一旅的傷亡,對於此次南海軍出兵的規模以及最終的戰果來說,這個傷亡數據其實算不上慘烈,但較之昨晚在黑風山山腳下的那場漂亮的伏擊戰來說,眼下的戰果無疑是非常慘烈的,甚至完全可以稱的上是傷亡慘重。
山寨內經過先後兩輪的清剿,馬賊們也死傷殆盡,而山寨內無法遏制的大火也在風勢的助長下向周圍肆虐的蔓延,整個山寨最終會被大火所徹底吞噬已經成了定局。
帶人對馬賊清剿的狗子和小李子他們也已經開始重新集結各自隊伍,清點人數統計戰果的同時,也開始向着山寨外陸續撤出,寨牆上一直沉默的丁力在身旁許鴻的再三提醒下,最終也只是望着已經連成一大片的火海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隨後在親兵團的簇擁保護下,邁着沉重的步伐下了寨牆。
黑風山一戰,南海軍出兵近千人,整體損失接近兩百人,輕傷重傷者也不在少數,一場仗結束之後,丁力從衆人臉上看到的不僅是失去袍澤兄弟後的悲憤和傷心,更多的卻是這一場血與淚的戰火,給眼下站在黑風山寨之外的衆人所帶來的洗禮。
光是從面前的一幕,丁力知道這場剿滅黑風山寨的戰役並沒有白打,反而是經過這場戰爭,經過戰火洗禮後的南海軍,將會迅速蛻變成一支真正的軍隊,而不再是一支外界所傳,僅僅依靠節度府青睞而維持的南海軍。
不過唯一一點讓衆人感到惋惜的,就是攻取這麼一大勢力的山寨,最終繳獲的戰利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就連黑風山寨內原先圈養的牛羊豬等牲畜,也幾乎死在了大火之中,儲存糧食的糧倉,更是除了黑子之外,別的人連完整的糧倉都沒看到,除了夾雜在空氣中的焦糊味之外,一粒糧食也沒看到。
唯一還算得上是戰利品的,僅有數十匹腳力已經不太好的馬匹,還有一堆精良程度完全無法與南海軍制式裝備相提並論的‘破銅爛鐵’。不過要是細究起來,南海軍也算是從中得到了有用的東西,那就是被包括丁力在內的所有人都完全視作雞肋的戰利品,袖箭和吹管箭。
這兩種暗器,用來伏擊偷襲的確不錯,但若是用於對大規模軍隊,幾乎沒有任何用處,短距離的射程,完全無法滿足大規模軍隊作戰所需,若是伏擊小股敵人,對於南海軍的強弓硬弩來說,這兩種暗器也同樣並非最佳首選。
唯有的一點用處,那就是用來小隊精銳的特殊作戰任務,還能夠用的上,甚至還可能會向黑風山馬賊們偷襲伏擊南海軍的斥候隊那般,會有意想不到的驚人收穫。
在黑風山寨外重新集結了軍隊之後,丁力親自率衆對葬身於火海中的將士進行了一番莊重的祭奠,將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做出了記錄,南海軍隨後也會做出相應的補償撫卹。
然而那些戰爭中死亡卻屍體保留的烈士,丁力和衆人一致表示全部帶回羊角鎮的南海軍大營,同時當即決定,要將這一批烈士埋葬在南海軍大營附近,作爲南海軍的一種特殊的警示和激勵。
伴隨着烈日升至當空,黑風山寨的大火卻是愈燒愈旺,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不過丁力還是率領南海軍,在背後沖天大火的映照下,在炙熱的當空烈日暴曬下,向着黑風山下緩緩而去,將背後那片很快就會變爲焦土一片的戰場,遠遠的拋開了。
下山還不足一刻鐘,在山腳下駐守警戒的一名南海軍的隊正滿頭大汗的帶着幾個手下趕到了。南海軍前一刻纔將盤踞在廣州府一帶最後一股惡勢力的黑風山寨剿滅,但來人卻給衆人帶來了一個足以使風雲都爲之變色,讓衆人都爲之膽戰心驚的消息。
嶺南東道節度府調往東邊前線的數支大軍,幾乎在先後幾天內遭到賊軍的猛烈進攻,短短數天一潰再潰,而就在今天早上,朝陽初生之際,賊軍一支四萬人的先鋒軍,殺氣騰騰的孤軍深入,直抵廣州府。
而眼下傳到的消息,賊軍兵分數路,不僅將四處州縣通往廣州府的要道截斷,在扶胥鎮派駐八千重兵已然將這大唐第一港徹底隔斷了,而在廣州府東城和南城外,分別駐有賊軍數千人,就在前不久,還對廣州府進行了一番試探性的進攻,雖然由於廣州城守軍的及時調動以及強勢反擊而導致賊軍無功而退,但已經足以使得整個廣州城上下軍民驚慌一陣了。
而且,擺在丁力面前的還不止這些,羊角鎮的南海軍大營,同樣成了賊軍的重點照顧對象,據前來彙報消息的隊正說,南海軍大營三十餘里之外,有一支四千人的賊軍已經駐紮,而留守在軍營內的霍朗,派出信使前來黑風山向丁力詢問對策。
眼下率領的南海軍雖然經過一場戰火的洗禮,但同樣戰火也將這一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南海軍折騰的筋疲力盡了,而眼下卻又突然面對強敵,是主動迎戰,還是退避三舍暫時自保,成了擺在丁力和這一支南海軍所有人面前的一道難題。
公元八七八年臨近年底,沖天大將軍黃巢的起義先鋒軍,兵鋒直抵大唐最爲富庶的沿海重鎮之一。
南海軍,是戰,還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