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懼怕?何爲英勇?
丁力的一番話如當頭棒喝般將王翎打的渾身一個激靈,那張原本還滿含怒氣的面孔開始變得茫然起來,眼底深處卻又靈光閃動,轉瞬之間浮現於表面,轉而擴散覆蓋在整張面孔上,將一臉的茫然徹底驅散,消散不見。
“別忘了你的兩個兄弟當初是怎麼死的!”見王翎似乎已經明白了,丁力壓低了聲音提醒對方一句,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擡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身之際又低聲補充道:“一切的魯莽行爲,都要爲之付出代價,這是戰場的廝殺,不是市井之間的搏鬥互毆!這裡的代價,是生命,是一條條原本應該好好生活的生命!”
說罷,丁力便轉身回到坐騎旁,掃了一眼那羣馬背上滿是茫然的南海軍將士,一聲不吭的翻身上了馬背,只留下王翎一人還在原地,而且臉上卻又再次浮現起茫然之色。
丁力的最後的提醒觸動了王翎心底深處的傷痛,他所做的一切並不能說有錯,他不過是想盡快的展現自己的能力,儘量的使自己的權力和能力擴大,然後到了某個地步,他就能爲自己那兩個死去的兄弟報仇了。
這個夢想一直縈繞在王翎心頭,甚至已經成爲夢魘般的存在日夜糾纏着他,可直到聽了丁力的這番話,王翎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簡單了。他沒有權利爲了自己報仇而置那些與自己朝夕相處許久的南海軍兄弟的生死於不顧,他更沒有權利利用他們的拼殺來使自己爬的更高,他所應該做的並不僅僅是報仇,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的,至於具體是什麼,丁力剛纔的話中沒有表示,而王翎此刻卻也無法體會,只覺得有一種模糊的感覺,但卻又無法清晰的感悟出到底該做什麼。
遠處已經響起了叫罵嘶喊聲,特別是有馬匹的慘嚎嘶鳴聲不時響起,黑風山寨和霍家嶺的兩夥人一前一後的追逐着,霍家嶺的那夥人一個個瞪着氣沖沖的牛眼,奮力的拍打催動胯下坐騎,稍有機會便會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臂上,異常顛簸的馬背根本無法讓他們專心瞄準,可即便這樣,不時升空的羽箭在落入黑風馬賊們之中,還是會造成不可完全忽略的傷害。
前後雙方明顯是黑風山寨的李鬼有些氣短,除了做樣子般的回頭放上兩箭作爲反擊之外,甚至恨不得背生雙翼直接飛走。這一切卻不僅僅是因爲己方人數較之霍家嶺少了一半有餘,更多的是之前雙方的一場火拼中,李鬼將霍家嶺寨子的大當家當場斬殺,當然,李鬼用的手段是極其卑劣的,不然也不至於讓霍家嶺如今的二當家霍朗在南海軍眼皮子底下出來追殺李鬼了。
聽着遠處接連不斷的羽箭破空聲以及雙方人馬的嘶喊哀嚎聲,丁力身後的南海軍衆人也一個個神情激動,特別是看着眼前那片揚起的煙塵愈加濃厚之後,衆人臉上甚至浮現起一絲落寞,只是剛纔丁力呵斥王翎的話他們也都聽在了耳中,所以隊伍中幾個原本仗着膽子大還想上前勸說痛打落水狗的傢伙也都只是安靜的留在原地。
“兄弟們,咱們既然出來了,就不能白白辛苦這麼一趟!”就在衆人眼中幾乎只剩下馬蹄揚起的煙塵時,丁力突然撥轉坐騎朝着他們開口了,看着衆人臉上各不相同卻極其複雜的表情之後,丁力笑了笑,然後朝衆人揮了揮手喊道:“任何一個將士,在戰場上所要做的而且也是必須做的,那就是軍令!軍令如山!你們當初入軍時的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可還記得?”
“記得!!”二百餘人齊聲迴應,對於他們來說,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可不會向對留守在軍營內那些新兵們那般還有兩次機會,儘管他們投軍入營不過兩月有餘,但卻已經成爲南海軍的第一批老兵,膽敢觸犯軍規者,輕則亂棍打出再不錄收,重則軍法處置,定斬不饒。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齊聲迴應之後,如同平日裡在校場訓練時那般開始背誦軍規,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此刻的軍規再也不像他們剛剛入營時那般,如同魔鬼一般的存在始終束縛着他們,反而是像是一股無形的神力,隨着一條條軍規從口中喊出,所有人都感到體內的血液在迅速加速流動,直到第十七條禁律從口中喊出之後,渾身更像是被一股淡淡的火焰所包裹,體內那腔熱血更是早已沸騰。
“。。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好!”耳邊還縈繞着軍規的迴音,丁力也是異常興奮,整個人也猶如回到數年前自己剛剛參軍時,一隊戰友袍澤們聚在一起扯開嗓門奮力的嘶喊叫唱着軍歌,在丁力心中,這軍規比之軍歌,更能輕易燃燒起眼前那些兄弟們的鬥志。
“全軍聽令!”擡手示意神情振奮的衆人安靜之後,丁力拔出戰刀往身後一揮,大聲喊道:“兄弟們,跟我衝上去!凡是黑風山寨的馬賊,一律格殺勿論!霍家嶺的人,若是投降則安然帶回,膽敢反抗,一律殺無赦!”
剛纔背誦軍規的時候,南海軍衆人還以爲這次的出戰就要告終了,因爲平日裡在校場訓練之後,結束時都會將軍規大聲背誦一遍。可眼下卻沒想到,原本是代表結束的軍規背誦完了,丁力卻給他們下達了任務,而且還是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完成的任務。
雖然丁力說了霍家嶺的人可以投降,但好歹還有黑風山寨的馬賊呢,再者說了,霍家嶺的馬賊們也不一定肯投降,這年頭的馬賊哪個手下沒有幾條人命官司,被南海軍抓走,還不如直接拼了。
“走!咱們也打一陣秋風!”丁力一馬當先,雙腿一夾馬腹便躥了出去,若是身後跟着的不是一羣全服武裝的正規軍,光聽丁力這一聲口號,完全像是一個馬賊頭子。
至於爲何這麼喊口號,那也完全是因爲丁力心中早已有了計較,黑風山寨的馬賊們不僅不得人心,而且完全算得上是喪盡天良,所以丁力壓根沒打算放過對方,哪怕是投降,丁力都想過會親手送對方上刑場。
至於霍家嶺的馬賊們,或者說被廣泛成爲綠林好漢的那夥人,丁力倒是沒有那麼大的恨意,更何況丁力和霍家嶺的二當家霍朗還有過不算交情的交情,然而丁力卻不是看在這面子上纔對霍家嶺的人網開一面,而是一直考慮到出來折騰一趟不容易,如果撈不着點什麼實際性的好處,就連丁力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而霍家嶺的霍朗自然就成了冤大頭,丁力雖然不能說對霍家嶺的實力瞭如指掌,但丁力卻能肯定霍家嶺這麼一個大寨子,儲存的錢糧絕對不再少數。正因爲這一點,丁力才萌生了一個在霍家嶺身上發橫財的念頭,而且經過剛纔短暫的考慮,還認爲十分可行。
雖然眼前已經幾乎看不到前後追逐的黑風山賊和霍家嶺的人,但實際上卻對丁力率領的南海軍所即將展開的計劃造成多少不便,畢竟前者雙方是在打鬥廝殺中,而丁力率領南海軍卻是全力追趕。更重要的是,位於較近的一處新營中出來的南海軍援兵也已經抵達了,爲首的正是狗子和小李子兩人。
狗子他們四個自從上次被降職爲隊正之後,四人倒也十分努力,雖然一直未能恢復校尉的軍職,但四人卻被丁力分爲兩波調派在了兩處新營,兩處也暫時未任命高級軍官坐鎮指揮,其實也是丁力在無形中重新將校尉的實權交給了四人,雖然有一半新兵,但好歹手下能掌握調動兩百人,總比一個隊正的權力大了許多。
這下可好了,由於新營修建的本來就還不牢固,狗子和小李子在看到羊角鎮上空的狼煙警示之後,僅僅留下一小隊人留在營中,然後便帶着三百多由老兵和新兵混合組成的大軍趕往羊角鎮進行支援。
眼下與丁力帶領的老二團合兵一處,兵員猛增,丁力更是直接將計劃擴大,呈半扇形包圍突進,抱着能多抓一個算一個的態度,率領近六百南海軍,馳騁在羊角鎮之外的大片空地上。
羊角鎮的烽火臺在剛纔已經停止了柴薪燃燒,當空如同烏雲壓頂般的濃黑狼煙也開始在黃昏的晚風下逐漸吹散,特別是隨着羊角鎮外的一股股勢力倉促離去,籠罩在羊角鎮上空的‘烏雲’也迅速消散,直至遠方天邊殘紅色的夕陽將一縷縷斜暉透過狼煙重新撒在羊角鎮中,這一場突如其來看似平常,暗中卻隱藏了深不可測的變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這一次守護羊角鎮的首功自然是駐紮在周圍的南海軍,但是對於眼下的羊角鎮百姓來說,那些平日裡辛苦巡邏在羊角鎮周圍,而不久前回到鎮中傳遞有馬賊偷襲的消息的羊角鎮的臨時民兵們,則是成爲了羊角鎮所有百姓心中的一個個英雄。
羊角鎮鎮中心的空地上,二十多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被鎮中數百百姓簇擁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就在剛纔,經歷了黑風山寨的馬賊突襲事件之後,他們已經不僅僅只是衆人眼中的臨時民兵,而是羊角鎮所有百姓心中的英雄。
他們雖然沒能像南海軍的將士們那般威猛英勇,也不曾能夠拿起兵器騎上戰馬去追殺馬賊,但他們卻實實切切的用自己的行動,在前不久將羊角鎮所有百姓從一場完全不可估量的災難中拯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