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這本來就破爛的客店中最下等的一間客房,房間不大,一張土炕上凌『亂』的稻草,一個放在地上已經立不穩的盆架,一張破桌子兩把破椅子,就是房間裡全部的東西。
牀上躺着一個病人,他的身上已經生了褥瘡,後背對着門人側躺着,房間裡一種臭味混合『藥』味更加的辛臭撲鼻,掌櫃捂着鼻子站在門口:“這位公子,人就在這裡了!”
王旁沒有多說什麼,住店給錢天經地義的事,沒直接把病人扔出去,可見掌櫃還稍微有幾分仁義,“有勞店家了。”說着從懷裡去出碎銀,大概有三四兩:“這些夠嗎!”
“夠夠,還富裕呢,他住了三個月,有一兩銀子就夠了!”
“剩下的麻煩你請個郎中過來,順便在換個好點的房間,另外準備些飯菜!”?? 爭宋
“沒問題。”掌櫃接過銀子,趕忙去照辦。
說話的功夫,小孩已經打來一盆清水放到牀邊,洗了洗手巾使勁的擰了幾下,儘量不去碰傷口,給病人擦着身上:“爹,你好點了沒,我給你買了肉饃呢!”
這場景讓王旁忽然想起當年狄青病重在客店,一樣的病情,不同的是自己雖然敬重狄青,卻沒有這孩子這般盡心,他走上前去,從孩子手中接過手巾,又擰了擰果然擰出不少水。
“咳咳,邕兒,誰來了。”躺着牀上的病人喘息着說道。
“是一位公子,說是想來看看您!”
“扶爹一把。”他說着試圖用力撐一下身子。
高雨走上前去,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個十分熟悉,先將病人推起,再中心平移最後換方向放下,病人的眼睛盯着王旁,等他終於看清了高雨,他呼吸急促起來:“我,我終於找到你了。”說完,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小孩急促的叫着“爹”上去搖晃,高雨說道:“你爹可能是太激動了。”說完他用力按着病人的人中,豈止病人激動,王旁也十分激動,這人竟然是陳康,他真想叫醒他,可他沒暈,如果想讓自己安全,那麼自己的身世就必須是個秘密,更何況他決定把這父子帶在身邊。
過了一會,躺着牀上的病人轉醒了過來,王旁笑了笑:“老先生,您醒了!”
陳康搖搖頭,見高雨一點都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可怎麼看高雨也不應該是王旁,王旁如果活到現在也應該四十多歲了,眼前的這個小夥子也是剛剛二十歲,他有點失落,唉了一聲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高雨轉向那個孩子問道:“我剛聽你爹說,你叫邕兒!”
“是的!”
“那你姓什麼,你爹叫什麼!”
“我爹叫陳康,我叫陳邕,邕州的邕!”
高雨心頭一動,一股暖流涌了上來:“那你們從哪來!”
“自然是從邕州來,不過我跟我爹走了好多好多地方了,每次我們都是去趟京城,四處轉啊轉,然後再回邕州,然後再去京城,在四處轉啊轉!”
“那你們到這裡來幹什麼,你爹又是怎麼病的!”
“我爹說找人。”陳邕一五一十的回答這,但是陳康怎麼病的他也不知道。
“客官,客房準備好了,郎中也來了,我讓夥計幫忙將人送過去。”掌櫃的在門口問道。?? 爭宋
換了新的客房,陳邕歡天喜地的,房中家居一應俱全,而且有七八成新,桌子上擺着飯菜,高雨又讓夥計去給陳康父子添些衣服和應用之物,還多給了點銀子打賞夥計,讓他們照顧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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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一個快要在店房病死的人有這麼個大戶朋友,有錢能使鬼推磨,夥計們忙裡忙完侍奉着陳康,加上當年何裡鉢給狄青開的『藥』方高雨還記得,所以有個兩三天,陳康體內的寒毒出了大半,褥瘡竟然有些已經合口結痂了。
高雨每天都抽空來看看他,陳康也漸漸的和高雨說上隻言片語,再加上陳邕一旁補充,高雨這才知道陳康的經歷。
當年他辭別陸慎言等人,執意自己去找王旁,他先去了邕州,然後凡是王旁可能去的地方他都走遍了,回到京城聽說王旁確認已經死了,開始所有人都不相信,但是後來人們在保州發現了一具屍體,容貌已經無法辨認,身上金銀也什麼都沒有了,唯一找到的是一封派王旁和遼朝接頭的密信,皇上痛哭流涕,說是看錯了人,爲了這事嶽立還受了牽連,因爲從他境內放走了遼朝的『奸』細。
“什麼『奸』細,辛贊被遼朝陷害而已,他跟着何裡鉢去了女貞,通過嶽立的境內,嶽立下令發行。” 說道這些事,陳康神情黯淡,高雨更加憤恨,趙頊連這種事都做的出來。
“那陳老先生你怎麼又來了延州呢!”
自從朝廷接管了邕州之後,雖然也繁榮了一段,但是官員謀私情況嚴重,邕州變成了官商的彙集的地方,沒多久廣源有金礦的事也泄『露』了出去,熙寧六年沈起因被宰相王安石賞識,取代蕭注出任知桂州,他自稱受密旨準備討伐交趾,依保甲法點集土丁,繼沈起出任知桂州的劉彝更爲激進強硬,他斷絕交趾方面給宋朝的表章,同樣聲稱有朝廷密旨,加緊訓練士卒,甚至禁止了當地與交趾的貿易,這些都讓交趾感到不安,認爲宋將來攻所以決定攻宋,熙寧七年交趾分兵兩路,水路並進進攻宋朝。
期間劉彝命廣西都監張守節率援軍救援,但張守節逡巡不前,在與李常傑交鋒時被斬,由此邕州基本失去獲援的可能,成爲孤城,交趾攻入邕州大開殺戒,殺邕州軍民5萬8千餘,加上之前所殺的欽廉二州人,交趾所殺獲不下十萬,連一些和尚道士也不能倖免,特別是李軍在殺死了這些和尚道士之後,奪取了這些人的牒文,交趾的間諜們換上這些人的衣服,混入一些軍事要衝地區去偵察情況。
最後富良江之戰洪真太子和昭文王子戰死,左郎將阮根被俘,雙方這才言和,可是王安石在此役後正式罷相,再不復出。
這是多麼慘烈的戰爭,回想當時的場面,陳康不住的嘆息。
“當時橫屍遍野,不少家庭妻離子散,那些在邕州的官商,真打仗的時候,比土匪搶的還多,比逃兵跑的還快。”他一指陳邕:“這孩子是我從一個女人手中撿來的,撿到他時,他娘用後背擋住了交趾騎兵的長槍,我不知道他姓名,只好讓他跟我的姓,取名邕讓永遠記得邕州之辱!”
邕州呆不下去了,陳康總覺得王旁沒有死,他不死心又開始各處遊走,這次他是帶着陳邕,想不到一病延州,差點就死在這, 陳邕聽着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淚,高雨心中也十分感觸。
陳康忽然好像想起點什麼:“對了,公子你今年多大!”
“我嘉佑三年生人”
“那你今年應該二十三四歲!”
高雨點點頭,陳康又嘆氣道:“王爺失蹤那年跟你現在同歲,也難怪我老眼昏花會認錯!”
“那陳老先生以後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邕兒該上學了,我也不能四處走了,找個地方安穩下來吧!”
高雨點點頭:“我剛剛在延州買了一處宅子,聽說是當年鎮南王的舊宅,陳老先生如果不嫌棄,我可以包吃包住,我每個月再給你二十兩銀子薪酬,足夠給邕兒請個好先生的了!”
陳康聽了忙勉強起身要給王旁行禮,陳邕跪下給王旁磕了個頭說道:“多謝高公子!”
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又過了幾日陳康已經能順利走動了,父子兩個人東西也不多,順勢就搬進了新修繕的宅院。
這日王旁和樑乙逋正在院子中喝茶下棋,高雨忽然說道:“賢弟我們出來有十天了吧,怎麼你不着急回去!”?? 爭宋
“唉,我就是個遊手好閒的王爺而已,平時父親在興慶府,也很少到賀蘭原來,我回去也是一個人煩悶的很!”
“那你還沒成家嗎!”
“你不也沒成家嗎,我着急什麼,而且我沒有碰到我心儀的人,將。”樑乙逋將棋子扣在棋盤上高興的說道。
“這一招就像將住我,看你後方。”王旁不慌不忙的,樑乙逋的棋藝差的太遠,顧前不顧後的。
“又讓你贏了。”樑乙逋無奈的笑着說道。
陳康從外院走了進來:“有人送了一封信給二公子!”
樑乙逋接過信打開一看面『露』喜『色』,擺手讓陳康退下將信交給王旁,原來是樑乙埋寫的,信上說高雨是真的大理使者,要善待,同時已經稟告了樑太后,樑太后要見高雨。
信寫的十分隱晦,但意思是這個意思,這是真的嗎,高雨自己也鬧不明白,因爲他知道自己是假的,而且要見樑落瑤,他能忍得住心裡的仇恨嗎。
他將信放在一邊:“這下信了吧!!去見太后不着急,畢竟大理西夏兩處聯合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當下之急是『摸』清大宋的動向,咱們再多等幾日!”
半夜,有人輕手輕腳『摸』進了王旁的房間,走到桌子前,剛要去取那封信,噗的一聲火摺子亮了:“陳先生,你找什麼!”
王旁坐在那,像是早知道陳康回來一樣,他不慌不忙的點燃了燈。
“你到底是誰,是不是西夏派到我大宋的密探。”陳康問道。
“是。”王旁毫不隱晦,陳康一轉身盯着王旁“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