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知道趙頊的野心,王韶可是知道的,當年王韶去京城的時候趙頊還只是穎王。王韶暫住穎王府將他和王旁的想法整理成平戎策,由穎王獻給了宋英宗,這纔有了英宗對王韶的提拔錄用。
先拿河湟後取西夏,這是平戎策中最主要的思想。剛剛聽說王旁和阿里骨結義,王韶心中有幾分驚訝,這纔來到王旁的大帳向王旁詢問。
王旁笑着說道:“子純說的事我早就想過了,你想想看,取河湟未必要親自去佔領,若是吐蕃願意與大宋一心,那拿下西夏是早晚的事。更何況,本來這次我們就可以拿下西夏,難道真的是怕和遼國反目,或者一念之仁才放棄的嗎?”
王韶撇着嘴,搖了搖頭:“那王爺你說說爲什麼?”
“吐蕃的實力你知道,如果我們直接取西夏等於跟大遼反目的同時,和吐蕃也成了勁敵。更何況,眼下我們的國力,根本沒能力打持久戰。這纔是我收兵的原因啊!”?? 爭宋36
王韶聽罷點點頭:“王爺,您可是運籌帷幄,我覺得這次回朝,聖上不封您爲相那可是太屈才了。”
王旁此時微醉,大笑道:“做宰相有什麼好?尤其是做宋朝的宰相,就更沒實權了!別說是我做,就是家父來做,恐怕都是阻力重重。”
王韶見王旁有些醉意,心想這大軍之中人多而雜,王旁可別說什麼過激的話,他忙告辭說道:“即是如此,王爺早點歇息,明日一早好啓程趕路。”說罷轉身出了大帳,身後隱約聽王旁說道:“阻力重重又算什麼,老子有的事辦法。休息,休息!”
這兩句話聽的王韶有些心驚,這王旁不會回到朝中就要排斥異己不成,仔細想想自己應該是和王旁一條戰線的,這才放心的回營帳去休息。
大軍又走了十多日,沿途所經州城府縣,百姓聽說大軍打了勝仗,都跑到驛道的兩旁去看大軍的隊伍。大夥都眺着腳,在隊伍中尋找傳說中的滿載着西夏大筆金銀的馬車。終於,王旁等人回到京城,走時寒風凜冽,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春回大地。大軍在城外待命,嶽立王旁在禁軍以及京城官員的迎接下,被簇擁的進了京城。
街道兩邊,佔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眼巴巴的看着從城門方向進來的隊伍,先是開路的禁軍士兵,接着是樞密院的官員,然後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王旁,嶽立。人羣中議論紛紛“鎮南王太勇猛了,你們聽說了嗎,他一個人闖進敵軍大賬。不光殺了西夏皇上,還『逼』得西夏的皇后親自認屍呢?”
“厲害啊,這不算什麼,聽說了沒?幾十年咱們大宋給西夏的歲幣,王爺都討回來了。還讓西夏賠償了咱們好多金銀呢。”
“這下朝廷發財了啊!”
“咱們也發財了啊!咱那宋債可沒白出啊!”
“王爺來了……快看,王爺真年輕,真勇猛,真……”
“還得說蘇子瞻啊,嫁妹嫁得好!咱們沒這樣這妹妹,要不也給王爺送去!”人羣中有人說道。衆人一陣鬨笑:“人家蘇子瞻是進士,你是什麼?先考了進士做了官,或者有機會能巴結一下王爺呢!”
王旁嶽立的身後,是侍衛隊以及軍中副將,還有幾名小將各個精神抖擻,尤其是童貫,被衆人矚目的感覺太好了,他太羨慕那些能夠在御街上誇街的人。如今能跟着王旁,打了這麼大勝仗,他都忘了自己差點闖了大禍。
童貫等人身後是那幾十輛裝着箱子的馬車,一行人在夾道歡呼聲,以及宣德門城樓上的鼓樂聲之中,穿過宣德門來到皇城之中。
王旁被迎接進城過很多次,但這次在他的印象中可是少有的隆重。執宰下馬處王旁衆人下馬,迎接王旁的楊士瀚請王旁等人進入皇宮大殿。大慶殿兩旁,侍衛列裡,大慶殿的高高的臺基之上,趙頊正率文武百官列隊迎接。
這儀式不但隆重,而起是對王旁來說絕無僅有的,宋太祖開國以來,重文輕武之風導致每次有戰爭,即使是獲勝了,也沒這麼隆重的迎接儀式。更何況,這幾十年除了狄青之外,能夠大獲全勝的戰役對宋朝來說實在太少了。
王旁和嶽立急忙上前行禮,趙頊面帶喜『色』,王旁註意到,即使如此歡樂的氣氛下,還是有一些人看上去不是這麼高興。比如生擠出笑臉的韓琦,比如笑都不笑的富弼,再比如一如既往沒太多表情的司馬光。
不過王旁發現,父親王安石站在韓琦旁邊,看來自己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王安石沒被提拔。大殿之上沒法多聊,王旁朝王安石擠了一下眼睛,王安石正欣慰的捋着鬍鬚朝他笑着。
趙頊端坐大慶殿,滿心歡喜的看着王旁,要不是繁複的儀式,他真恨不得馬上拉着王旁,好好問一問這次出兵的情況。聽到嶽立報上奏摺,帶回的金銀數,趙頊更是大喜,儘管這些事早就有快報發到京城,但那也不如在大殿之上,看着文武百官驚訝的目瞪口呆的神情,更讓趙頊覺得痛快。
尤其是當嶽立啓奏,帶回黃金白銀金銀珠寶價值上億的時候,朝廷之上一陣『騷』動。趙頊和王旁相視一笑,王旁就知道,趙頊故意要在朝廷上炫耀一番。?? 爭宋36
大殿之上的官員交頭接耳,有讚歎之聲,期間還夾雜着一個略帶懷疑的聲音說道:“西夏那樣的小國,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金銀?不會是打的我朝的欠條吧。”
王旁尋聲望去,正是翰林學士呂公著。在他身旁的御史中丞呂誨,哧哧的笑了笑說道:“打欠條那可是白紙一張,不過要是把西夏欠條當做宋債還了,咱們就帶着買宋債的百姓找西夏討這三角債去。”
別看這兩個人都姓呂,平時關係也非常好,但這兩人可不是一家子。呂公著是知名相國呂夷簡的兒子,而呂誨則是宋太宗、真宗皇帝當朝時期明相宰相呂端的孫子。按說這兩位都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後,名門望族,可這兩人的氣度還真不是不如他們的祖上。
這兩人冷嘲熱諷也不是沒來由,呂公著是司馬光的死黨,而且在京城任職多年,當年歐陽修推舉官員的時候,是同時推舉的王安石和呂公著。但王安石又是辭官,又是拒官,反而現在成了相當於副宰相的參知政事,而呂公著自己仍是翰林學士。論家庭背景,論工作經驗,呂公著怎麼也想不通,都是一樣的翰林學士,王安石比他強在哪?
所以當看到王旁凱旋而歸,宋神宗都親自接風,呂公著更是更是羨慕嫉妒恨。這纔不鹹不淡的說了那麼一句,而呂誨更是畫蛇添足的湊熱鬧。他到不是因爲王安石被破格,呂誨從濮議風波的時候就是和司馬光一派。如今他知道富弼等人有一個耆英會,據說是‘置酒賦詩相樂’。又知道這耆英會是以富弼,文彥博等幾朝老臣爲首,想想自己也是官宦之後,和王安石道不同,不如明確了自己立場,乾脆想辦法也入到那個耆英會中算了。所以,平時有事沒事的,他就會針對王安石說幾句,以引起富弼等人的注意。
今天他的話算是達到效果了,本來高高興興熱熱鬧鬧的場面,被兩個人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極爲清晰的對話打斷。朝廷上衆人的目光都投降了呂公著和呂誨,但多數人看着趙頊沉下來的臉『色』,都不敢偷笑或是去接兩個人的話。
宋朝的朝堂上文人各說各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平時只要沒有大的爭議,朝堂上的氣氛還是很寬鬆的。嶽立停下口中奏唸的奏摺,看了一眼王旁。心想,這話可有點觸了鎮南王的眉頭了,但看王旁好像沒聽到一樣,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念下去。
趙頊聽完嶽立的奏摺,逐一進行封賞,該升職的升職,比如嶽立就升任樞密使。該破格錄用的也破格錄用,比如王旁推舉的折克雋張平,折克雋已經赴任鎮戎知軍,又提升張平爲環州知軍。同時軍中大小副將均有封賞,併發放賞金到軍中各部。這些封賞已畢傳旨,各路軍歸各自地方待命。
所有人都有封賞,不管是官職還是金銀賞賜,唯獨沒有王旁的。王安石心中疑『惑』,朝王旁望去,王旁笑着衝王安石擠下眼睛。王安石無奈搖搖頭,這小子不知道又搞什麼鬼,想必不在朝廷上封賞也是王旁的主意,不過再想也的確難辦,王旁現在已經是鎮南王了,再賞個官職名對他來說意義根本不大。
知子莫如父,王安石瞭解王旁,其他人未必瞭解。呂公著和呂誨相識一笑,暗自得意,看來他們的推斷沒錯,不如皇上怎麼不賞賜王旁呢?
衆人帶着疑『惑』聽完趙頊的封賞,趙頊笑着問王旁到:“鎮南王此次出兵抵禦西夏,立了大功。官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封賞,不如鎮南王你自己說吧?!”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一片譁然,還沒聽說哪朝皇上問大臣想要什麼封賞的呢?
王旁哈哈大笑:“承蒙皇上聖恩,這樣吧,西夏所供金銀珠寶都在大殿之外,請皇上下令擡上大殿,我自己來選,您看如何?”
“王旁這是要瘋啊,自己挑封賞,那還不是他想要多少要多少?皇上能答應嗎?”呂誨小聲聞着呂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