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旁越走越近了,西夏兵各個屏住了呼吸,兩三萬人的大軍在深夜裡,竟然被踢踏的有節奏的馬蹄聲敲得大氣都不敢喘。
漫咩,漫常默默的看着王旁,以往是朋友,現在卻是兩軍的對敵,武蘇更是緊張,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一會萬一出了問題,自己就像在興慶府的城樓上一樣,用刀架在李諒祚的脖子上,那樣至少可以保住王旁的平安。
西夏的士兵拉弓的胳膊都酸了,但絲毫不敢懈怠,幾千只箭對準王旁。
終於,人們看清楚了這張臉,表情那麼鎮定,目光那麼冷,王旁距離西夏軍營最前面的人只有十幾丈了,只有幾丈了,只有十幾步了,他的目光在最前排的西夏兵臉色掃過,最後落在李諒祚的臉色。
“嗖”一隻箭射了出去,這隻箭射的準卻無力,王旁用槍輕輕的一撥,箭落在地上,可是馬卻依然向前,絲毫沒有因爲這冷不丁的一箭而退後。
“混賬。”李諒祚罵了一句,一名弓箭撲通一聲癱軟了下去,剛纔那之箭是他太緊張,溜手了。
“對面來的可是大宋的鎮南王嗎。”漫咩高聲問道。
“正是本王!”
“這月黑風高的,你到我西夏營前來做什麼。”老將漫咩十分沉得住氣,儘管他也十分欣賞王旁,但畢竟現在是兩軍陣前。
“漫老將軍,我想問問你主李諒祚,朗朗乾坤之下,到我大宋來做什麼。”王旁用詞客氣但語氣十分冰冷,漫咩倒吸了一口涼氣,轉頭看着李諒祚。
李諒祚看着王旁,心中百感交集:“王兄,別來無恙!”
王旁舉起槍一指李諒祚:“住口,把我的人給我放了!”
李諒祚眼中亮光一閃,隨即熄滅,此刻他知道他說什麼都沒用了,堂堂西夏的皇上,被人拿槍指着訓斥。
“聖上,跟他廢什麼話啊,只要您下令放箭,他肯定回不去了。”房當在李諒祚耳邊說到。
忽然他覺得脖子後面一涼,漫咩的刀架子他的脖子上,低聲喝到:“宦官干政,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房當立刻閉上嘴,頭上冷汗直冒。
王旁冷笑了一聲:“李諒祚,我加上他們十幾個換你西夏,這買賣乾的過,今天要不然你就把我的人給我放了,否則,你最好別留下我性命!”
李諒祚是真下不去手,下不了令,他看了看被綁的十幾個人,現在他非常清楚他的處境,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西平府都不知道怎麼樣了?即使能活着回去,皇位也是岌岌可危,他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看着眼前王旁堅毅的神情,李諒祚退縮了,現在他只想能有機會和王旁好好的談一談:“放人可以 ,只要王兄你願意進營一敘!”
所有人都認爲李諒祚是以退爲進,或者是爲了擒賊擒王,想必王旁也未必真的願意自己進西夏營去換這十幾個人,誰也沒想到,王旁笑了,他的大笑在夜空中迴盪,笑吧,王旁說道:“我既來了,就沒打算走,你放人,我隨你進營!”
“放人。”李諒祚命令到。
西夏士兵們及其不情願,可皇上的命令誰敢不聽,他們將折可適連同十幾個人推推搡搡的推了出來。
“你們回去。”王旁不容分說的命令到。
折可適等人站在那,眼含熱淚看着王旁,王旁抻出腰間鬆文劍,砍斷他們身上的綁繩,“走。”王旁朝他們瞪眼說道。
十幾個人一邊哭着一邊跌跌撞撞的朝宋營跑去,折克雋看見兒子活着回來了,又氣又鬧又心疼,折可適跪倒在父親面前,折克雋伸出手掌就要打,他們這禍闖的太大了,童貫一閃身攔在他面前:“都是我的錯,要打打我,快快打,打完我去找我爹!”
“唉。”折克雋放下手臂,“你們啊,快起來回營包紮,我自此等王爺回來再聽王爺處置你們,來人,把他們給我綁上帶回去!”
士兵聽到命令一擁而上,將童貫折可適等人又捆上,搭起來人來就朝營房走,他們也和折克雋一樣,哪能真的處罰這幾個人,只是這些人看他們有傷要治,同時又氣他們給王旁找了這麼大的麻煩。
王旁的身後又回覆了平靜,李諒祚一直和王旁對視着,如果這個時候王旁轉身回宋營,李諒祚不會下令追,這點,王旁從李諒祚糾結的神情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不想那樣回去。
“王兄,請!”
西夏士兵們閃開了道路,王旁跳下玉獅子,拍拍他的脖子:“回去吧。”轉身跟着李諒祚,以及飛龍苑的侍衛隊伍走進了西夏軍的大營。
西夏營帳,李諒祚的大帳外點起篝火,支起了烤架,噴香的烤肉的味道在營帳之間隨風躥來躥去,附近的營帳中西夏士兵聞着這不斷飄過來的香氣流着口水,他們已經好久沒吃到肉了,但是這半夜燃氣的篝火,烤的野兔,山雞,卻不是給他們準備的。
“他孃的,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去。”一個士兵小聲的嘟囔着,一邊揉着自己的肚子,肚子裡這幾天光進的水米絲毫不能讓常委停止咕嚕嚕的叫聲。
“小點聲,別讓漫將軍聽見!”
“聽見怎麼了,要不是剛剛他下令不許放箭,早弄死十幾個宋軍了,咱們還至於損傷這麼多兄弟。”說話的士兵愈發的抱怨。
營帳中的十幾個人都睡不着了,一翻身起身湊到一處,“你沒看連皇上都說要活的,漫將軍能不聽他的嗎!”
“切,皇上,皇上現在說話還不如放屁,你沒聽興慶府都說……”說到這,那不滿的士兵的話戛然而止。
“說什麼。”半夜睡不着的士兵,都好奇的催問着。
不滿的士兵壓低聲音說道:“說,咱們小皇上搶了人家媳婦,殺了自己舅舅,要造報應了!”
“你胡說不怕掉腦袋啊。”一名年長些的西夏兵說道。
“掉腦袋,不說跟着他打仗就不掉腦袋了嗎,你們都不知道,現在朝廷上,皇上做不了主,大臣們有事都去問國相和皇后,還有,你們知道爲什麼皇上不殺那個王旁嗎,剛纔明明能下令放箭射死他的!”
外面的香味實在誘人,但是內幕更讓這些士兵興奮。
不滿的士兵壓低聲音說道:“皇上是想讓宋軍幫忙,拿咱們當見面禮送給宋軍,有可能連西夏都保不住了,萬一他要是聯合了王旁殺回西夏,那咱們可就是回去跟西夏人自相殘殺了!”
“他敢,他要那麼做,咱們還跟他打什麼仗!”
“來人了,噓。”帳外一個身影閃動,士兵們忙收聲。
“我去看看。”那個不滿的士兵站起身來,出了大帳,黑暗裡一個身影走到近前。
“房總管!”
黑影嗯了一聲:“我看今天時機不錯,記住,斬草除根!”
“是。”士兵低聲答應了一聲,轉身走進帳內。
“夥計們,抓緊睡會,一會就到咱們了。”那士兵說着走到鋪着草墊子的木板上躺下,其他人覺得無趣也散開了,不大的功夫,營帳之內傳來酣睡聲,酣睡聲中夾雜了有人留着口水吧唧嘴的聲音。
李諒祚的營帳之內,隨軍的侍臣將一盤盤冒着香氣熱氣的烤肉端了上來,李諒祚正坐居中,王旁一動不動的看着帳內人忙碌這上菜倒酒,漫咩和漫常陪在帳中,武蘇站立在李諒祚的身後。
大帳之中的氣氛即安靜而且詭異,李諒祚舉杯對王旁說道:“我這杯酒並非請王兄原諒我,只怪我當時一時糊塗,本想將世侄接到西夏好好照顧,怎知他……”說着李諒祚眼圈一紅。
王旁冷冷的看着李諒祚,哼了一聲:“我兒屍首呢!”
“這個……”李諒祚不知道怎麼回答,樑落瑤趕盡殺絕,連宮中的侍女都沒留活口,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解釋,王旁都不會相信他。
“王爺,這事我們也是剛剛知道,想必聖上也有難言的苦衷,不如王爺說說我們如何退兵的事吧。”漫咩畢竟是老將,他面帶誠懇的看着王旁。
“對不起,漫老將軍,讓你們退兵的事也是我的難言之隱,李諒祚,你的話說完了嗎,如果沒什麼可說的,恕本王不奉陪。”王旁說罷起身就要走。
“慢着。”李諒祚說道王旁側着頭,冷冷的看着他,嘴角一絲鄙夷與不屑。
李諒祚不看王旁,走到漫咩面前深深一躬:“漫老將軍,本王無能,原本想召回老將軍可以安享晚年,卻不料仍是隨我奔波,剛剛我和王兄所說的事你們都聽到了,這幾年也就是你們父子對本王忠心耿耿,今天我把這事情徹底的說清楚,至於兩位將軍如何做,以及王兄如何做已經不重要了!”
漫咩被李諒祚的舉動嚇了一條,急忙起身扶住李諒祚:“聖上,這是爲何!”
“唉,這事,壓得本王擡不起頭來,我回想這麼多年,奪天下殺傷無數,都沒有像今天看到王兄這麼愧疚,我……”
剛說了個“我”字,忽然從帳外飛進一直箭,撲的射向李諒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