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勃朗老人一點點的說出心中所想,情緒也似乎變得很亢奮,瓦斯琪見此情況,想要上前幫助老人注射藥物,穩定情緒,但卻被老人擡手製止了。
他朝雷歐示意了一下,控制着輪椅,來到了書房內,停在了那塊黑板前,擡手拿起粉筆,在上面寫着一些東西,然後用一些線條將這些寫的內容聯繫起來,組成了一張大網,而大網的中間就是大陸議會。
雷歐看着黑板上的資料,逐漸就理清了一些頭緒。
將所有的關係圖寫好後,老人放下粉筆,伸手指着最頂端的兩個詞,說道:“海事法案和三級議會制應該是一切的源頭。五年前三個大陸議會以三分之二票數通過的海事法案,這個法案直接限定了英格王國的海權,使得英格王國即便在擊敗了過去的海上霸主西格瑪王國後,依然無法讓自己的勢力擴張到其他兩塊大陸的周邊海域上。四年前,維綸大陸議會在維綸西部大陸各個城市暗中推行的三級議會制,直接對法蘭帝國的王權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雷歐有些不解的問道:“既然兩國都如此痛恨大陸議會,爲什麼不直接退出大陸議會,將他們驅趕出維綸大陸呢?”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按照你的方法去做,最終結果只會讓兩國的處境變得很糟糕,被世界孤立,政治問題是不能這麼簡單粗暴的方法去解決的,至少在陷入絕境之前不能這樣做。”
“在我看來應該是你們想太多了。”用最簡單方法,解決最複雜問題是生物兵器的作戰理念,也是雷歐現在的理念,雖然他尊敬老人的學識,但卻並不贊同老人的看法。
老人沒有說什麼,他很清楚想要說服一個已經形成自我處世之道的人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所以他沒有選擇爭辯和說服。
他將這個問題擱置,擡手指了指上面連接兩個根源問題的那些線條,繼續說道:“法蘭帝國和英格王國因爲這兩件事決定聯合來演這場戲,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藉着這場看似規模龐大的戰爭,將維綸大陸議會中所有已知的和隱藏的干涉派議員和官員全部找出來,一次性解決掉。然後製造議會停擺,進而干涉大陸議會事務,在其他兩塊大陸上的大陸議會反應過來之前,將現在的維綸大陸議會徹底改組,或者徹底清除。其實這種做事手法和你倒是很相似。”
雷歐搖了搖頭,他並不認可老人的說法,但也沒有出言反駁。
“我知道莫泊桑男爵手中有一份名單,名單上是莫泊桑男爵支持的皇位繼承者在大陸議會的盟友,那份名單上的名字應該就在這七十三人之列。”雷歐回想了一下過去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說道:“只不過,我看到莫泊桑男爵似乎並不是想要用名單對付那些大陸議會的議員,而是真的想要藉着大陸議會之手,來幫助他所支持的人成爲法蘭帝國皇帝,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也就是我接下來想要說的幾個計劃之行過程中遭遇的意外。”老人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說道:“第一個意外應該是法蘭皇帝突然重病,短時間內就死亡了。只不過我並不認爲這是一次意外,到更像是有人在故意藉着兩國的謀劃,來一次弄假成真的戰爭。”
“這樣做有什麼用?”雷歐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就算法蘭皇帝死了,也會有其他知情人,他們把事情說出來的話……”
“如果知情人只有兩個國家的皇帝和國王呢?”老人打斷了雷歐的話,說道:“如果知情人的地位不足以讓他的話被人相信呢?而且在一個帝國空着的王座面前,又有誰能忍得住將注意力從王座上移開,去關注什麼無法證實的所謂合作?要知道法蘭帝國和英格王國可是世仇,雙方的仇恨已經積累了無數年,就算是我在之前,也無法相信這兩個國家會暗中結盟,一同對付大陸議會。”
雷歐面色凝重,說道:“他們難到就沒有事先爲可能出現的意外製定一個解決對策嗎?”
“這也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意外,這次合作很可能是一次意外。”老人沉聲說道:“而且所有的參與者很可能都盲目的認爲這件事不可能有任何變數,所以根本就沒有任何對策。我知道法蘭帝國皇帝路易九世和英格王國國王喬治六世在一年前曾經因爲一次意外有過一次短暫的會面,會面時間大概只有十分鐘,我想暗中結盟對付大陸議會的決策應該就是那十分鐘的時間裡制定完成的。”
“十分鐘?他們瘋了嗎?”雷歐有些無法理解這些高層人的想法,這讓他想到了地球聯邦那些政客們拍腦門制定的作戰計劃。
“第三個意外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意外,”老人沒有迴應雷歐的質疑,只是看似贊同的笑了笑,然後伸手指着,黑板上位於兩個國王名稱中間的一個空置的名單框,說道:“一個不應該知情的人知道了他們的計劃,這纔是一切變數的起源。”
雷歐疑惑的問道:“您知道這個意料之外的知情人是誰嗎?”
“我知道,但我不想寫他的名字。”老人搖搖頭,神色有些複雜,然後饒有興趣的看着雷歐,指了指黑板,說道:“線索都在黑板上,你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出這個知情者,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見過這個知情者。”
雷歐站在黑板前,看着眼前如同大網般複雜的示意圖,大量的人名信息灌入他的腦子裡,讓他感到有些混亂,忍不住想要動用副腦系統進行分析。
“別忘了我剛纔說的話,不要被表面的線索迷惑了心智,要找到最本源的點,而誰是得利者,誰就是那個本源的點。”老人的話打消了雷歐動用副腦系統的想法。
隨着雷歐將不必要的多餘線索全部清理出去,只留下最主要的幾條線索後,腦子立刻清醒了過來,同時一個人名也浮現出來,讓他臉上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始終留意着雷歐表情的倫勃朗老人很輕易的就從他臉上的神色看出了他的想法,說道。
雷歐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斷,沉聲道:“怎麼會是他?”
“爲什麼不會是他?”老人微笑着反問道。
雷歐沒有回答,拿起粉筆,在空出來的那個名單框中寫下了魯伯特·菲茲的名字。
不錯,在雷歐的分析中,如果法蘭帝國和英格王國的戰事弄假成真,大陸議會成功介入到了兩國政事之內,擴大大陸議會的影響力和權限,最終也是最大的獲利者將會是魯伯特·菲茲,這個已經公開的德溫公爵頭號心腹。
或許是懷疑自己分析錯了,所以雷歐還是讓副腦系統分析了一下所有的資料,最終得出的結果也是一樣的。
魯伯特·菲茲雖然不是三級議會制的推動者,但他卻是三級議會制度的得利者,因爲他在西大陸幾乎所有的工業城市中都有着產業,都在各個城市商業聯合會中佔據重要席位,也是三級議會中商人代表的實權人物。
另外他在普通民衆中的聲望非常高,幾乎所有西大陸城市中都有他建立的平民醫院、孤兒院和救濟中心,大部分平民中的代表人物都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瓜葛。
最後他本身也是貴族的一員,在西大陸貴族中幾乎是領袖般的人物,在通過商業上股份的聯繫,西大陸的貴族體系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
而且更爲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本人也是大陸議會的實權人物,大陸議會擴張影響力和權勢,對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倒是大陸議會從維綸大陸消失,帝國加強對西大陸各項產業的管制,對他而言纔是最大的災難。
“唉!”老人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還記得當初收養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模樣,沒想到現在的他竟然能夠成長到這種地步了,至少比我這個老傢伙要強得多。”
“您收養他?”雷歐愣了一下,指了指魯伯特·菲茲的名字,道:“他是您的養子。”
老人糾正道:“與其說是養子,倒不如說是學生更合適一些。”
雷歐又不禁疑問道:“魯伯特·菲茲有能力暗殺路易九世嗎?”
老人非常瞭解魯伯特的能力,說道:“別忘了他對外可是德溫公爵的頭號心腹,當年德溫公爵還沒有被趕出法蘭宮廷之前,作爲左右手的他在法蘭宮廷內部可以擁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甚至被稱爲影子宮相,而且以他的性格,恐怕很早以前就已經在法蘭宮廷內佈下的他的棋子。”
“如果按照這個推測,魯伯特·菲茲應該很希望法蘭帝國和英格王國交戰,所以很可能也是他提議德溫公爵在戰場上使用亞胺毒氣,讓兩國的默契戰爭弄假成真。”雷歐一點點的將自己腦海中的推測,敘述出來道:“所以當初他得到了莫泊桑男爵的同盟者名單後,卻並沒有動手清除名單上的人,我當時以爲是議長的事情打亂了他的計劃,現在看來他是根本沒有想過清除那些人。”但說着,他又露出疑惑道:“但如果他不想對大陸議會的議員動手的話,那他爲什麼又將三名暗世界的殺手調遣過來呢?”
老人引導性的說道:“如果他不是爲了殺那些議員,而是爲了殺其他會阻礙他計劃的人呢?”
“其他阻礙他計劃的人?”雷歐反覆咀嚼着這句話,眼睛在黑板上掃過,落在了七十三名議員的死亡名單上,說道:“他找來暗世界的殺手是爲了對付真正想要殺死那些議員的人?”
“不錯!”老人點點頭,又進一步問道:“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雷歐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道:“總探長永貝里,只有他這位掌控了整個米麗亞城警員、探員的總探長,才能夠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一夜之間解決掉六十九名居住在米麗亞城的大陸議會議員。”
老人頗爲欣賞的看着雷歐,點頭讚許,道:“以你現在的能力,已經可以成爲一個合格的政客了。”
“您就別取笑我了,如果不是您的話,我恐怕也不可能看透這些事情。”雷歐苦笑了一下,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和我的戰友在這件事中又算是什麼?”
“意外。”老人主動替雷歐解答,道:“德溫公爵是一個攪亂局面的意外,而你和你的戰友則是另外一個把局面攪得更亂的意外,因爲你們的出現,所有的計劃全都變了,局勢也被徹底攪亂了,所以就必須有人站出來讓局面回到正軌上,永貝里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也是計劃的知情者之一?”雷歐不解道:“爲什麼他這樣一個遠離法蘭宮廷會得到路易九世的信任,知道路易九世的全部計劃。”
老人回答道:“很簡單,因爲他是一個愛國者,純粹的愛國者,路易九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會將他安排在米麗亞城。”
雷歐不由得想到了和永貝里的那些對話,他一直都在強調自己對米麗亞城的熱愛,一直都在敵視破壞米麗亞城安定的人。當時雷歐始終認爲他所說的人是魯伯特·菲茲,可現在看來他所說的人應該是大陸議會那些妄圖插手法蘭帝國政務的大陸議員們。
雷歐又問道:“安妮呢?莫泊桑男爵呢?他們在這件事裡面又扮演着什麼角色?”
“安妮一開始肯定不瞭解情況,不過現在嘛?就不一定了,她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捲入得太深,必要時可以借用醫療協會的力量脫身出來。”老人解惑道:“至於莫泊桑男爵,他應該已經是知情者之一了,雖然我不太清楚,永貝里是用什麼方法說服他的,但我可以肯定死掉的那六十九名大陸議會議員中,有一部分是他下的手。”
雷歐沉默了良久,有些茫然的問道:“我該怎麼做?”
老人笑了笑,反問道:“你想要怎麼做?”說着,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你又能怎麼做?這又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還記得來米麗亞城的初衷嘛?”
雷歐愣了愣,沉思片刻,像是卸下了一層負擔似的笑了笑,說道:“您說得不錯,我想得太多,反倒忘了最初的想法。”說着,他從身上將那五隻治療藥劑拿出來,放在桌上,說道:“我希望最近一段時間能夠住在您這裡,閱讀您的藏書,這就是我的住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