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 哦,對了,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爲小皇帝了, 年近四十, 雖保養得當, 卻也是中老年男人了。在摺子上寫了幾個字, 外面小太監忽然來報:“皇后娘娘和皇貴妃娘娘過來了, 皇上見不見?”
皇上放下硃筆,點頭:“請進來吧。”
很快,皇后和皇貴妃就攜手進來, 自打他十五歲那邊,被御醫診斷了再也不能生育, 他這後宮, 就再也沒進過人。原本太后是打算讓張家的姑娘當皇后的, 可太后過世之後,張家就火急火燎的將自家的姑娘們都給嫁出去了。
皇上有些心冷, 索性就冊封了林瑤瑤爲皇后,淑妃爲皇貴妃。因着沒有利益妨礙,她們兩個倒也相處的很好,沒事兒就湊在一起看看書下下棋,有事兒了互相商量着來。
兩個都是十分聰明的, 這後宮, 十幾年如一日, 安安靜靜的。皇上嫌麻煩, 這些年也沒選過妃, 反正不能生孩子,何必選妃呢?
“皇上, 您已經在御書房呆了三天了,可是朝堂上出了什麼大事兒?”皇后語帶關懷的問道,皇貴妃也將手裡拎着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我和姐姐很是關心您,擔心您吃睡不好,就特意親自下廚做了些小菜,皇上您先嚐嘗?”
皇上捏了捏眉心:“正好,我正覺得腹中有些飢餓,你們想來也還沒用吧?那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和你們商量。”
皇后見他神色嚴肅,趕忙的和皇貴妃一起將飯菜擺好,在皇上身份分左右坐下。
食不言寢不語,安安靜靜的吃了午膳,皇上纔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摺子遞給了皇后:“你們也看看。”
私下無人時,皇上也常和皇后她們商談國事,所以皇后也沒扭捏,接了摺子就仔細的看,隨後臉色就變了變:“旱災這麼嚴重嗎?”
“是啊,百年難遇的旱災,偏偏就讓朕遇上了。”皇上嘆口氣,臉色更疲憊了:“現下山東那邊已經死了數萬人了,再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怕是這半壁江山……”
現在只是死人,旱情嚴重的時候,就該吃人了。都到了吃人的時候了,□□也肯定不會遠了。
“朝臣們也沒想出什麼辦法?”皇貴妃在一邊問道,皇上嘆口氣:“救災他們倒是能想辦法,可這不下雨,他們能想什麼辦法?總不能和跳大神的一樣,去求雨吧?就是他們願意去求,老天給不給臉還不一定。”
“那皇上的意思是……”皇后有些遲疑,皇上捏了捏眉心:“有人讓朕下罪己詔,只是朕不願意。朕在位這麼些年……”頓了頓,皇上臉色有些發苦,就是他什麼成就也沒有,可也什麼罪過也沒有啊,憑什麼要下罪己詔?
“四王爺那邊可有什麼辦法?”皇貴妃又問道,皇上搖搖頭:“皇叔只說,罪己詔不能下,這旱災不是朕的罪。”
對四王爺,皇上感情一向很複雜。感激也有,若非是四王爺,這宗家的江山就要姓齊了。若非是四王爺,自己能不能安全的長大也是個問題。可偏偏,自己遇刺是發生在王府,自己的繼承人,也是四王爺的親生兒子,還只能從四王爺的兒子裡面選。他不是年幼時候那個沒有主見,事事被人擺佈的小孩子了,當年的事情,他也時常有猜想。
可猜再多有什麼用?他已經沒辦法反抗了,也沒有能力去反抗。除非,魚死網破,可偏偏,他沒有這個勇氣。年幼時候的沒有主見,到現在,就成了懦弱。
“那四王爺可說有別的解決辦法?”皇貴妃又問道,皇上抿抿脣,過了一會兒才問道:“若是,朕退位,你們就當不了皇后和皇貴妃了,到時候,你們還願意跟着朕嗎?”
皇后驚呼了一聲:“皇上,您什麼意思?難道是四王爺用這個逼您了?”
“那倒沒有,皇叔向來不會逼迫朕。”皇上搖搖頭,有些爲難的翻了翻摺子:“是朕自己……”有些難以啓齒,畢竟,當皇上的,遇見困難就想推卸責任,這實在不是件很光榮的事情。
只是,他實在是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不說他一點兒都不想寫罪己詔,誰能保證,他寫了,就一定會下雨呢?萬一到時候還不下雨呢?是不是就要他這個皇上自裁謝罪了?
他惜命的很,他不想死,思來想去,就只有將這些問題推到別人身上了。不是說,能者居之嗎?誰有辦法誰上,反正,他是堅持不下去了。
皇后和皇貴妃對視了一眼,皇后轉開頭,認真的盯着皇上:“皇上,我之所以是皇后,是因爲我是你的妻子,你是皇上,我纔是皇后,你不願意當皇上了,我就跟着你,我也不要當皇后了,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你是農民,我就是農婦,你是商人,我就是商人婦,我進宮的時候就說過,你若不離,我必不棄,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你是誰,我都是你的妻子。”
皇貴妃也忙應和,打定了主意跟着皇上。
皇上搖搖頭:“你們若是不願意,還可以繼續留在宮裡,或者,朕讓人專門給你們修個園子,閒暇時候,你們也可出宮回家看看……”
皇后和皇貴妃立馬搖頭,很堅決的重申,一定要跟着皇上。皇上臉色逐漸變得輕鬆起來,打發了皇后和皇貴妃,立馬派人去找了四王爺進宮。
時光流逝,皇上都長成了中老年男人,四王爺也不例外,他比皇上可是要大將近二十歲呢,可老天卻很是偏愛這男人,快六十歲的人了,還儒雅英俊的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和往常一樣,皇上爲四王爺的相貌讚歎了一番,就開口說了想退位的事情,四王爺微微皺眉:“可是有朝臣逼迫你了?”
“那倒沒有,只是我不想再住在宮裡了,我想帶着皇后他們,四處走走,看看我宗家的江山。”皇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和很多年前一樣,面對四王爺,還有些靦腆:“我長這麼大,連京城都沒出過,我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的,我想去看看,趁着我還有力氣能四處走動。”
四王爺皺眉:“你是皇上……”
“皇叔,我相信你,更何況,堂弟被您和皇嬸教導的很好,再者,有您陪着,我相信他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皇上打斷四王爺的話,臉上露出些輕鬆:“我是真的累了,皇叔,您就疼我最後一次?”
四王爺臉色有些複雜,最終,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八月十八,天清氣朗,皇上宗浩退位,傳位於四王爺宗澤之子宗明涵。宗浩帶着皇后和皇貴妃遷居承德行宮,第二天,宗澤帶着妻妾離開。
何大學士得知消息,匆匆進宮:“皇上,皇……宗王爺離京,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將他給帶回來?畢竟,他曾是皇上,離京之後萬一打算做點兒什麼……”
宗明涵擡頭看了他一眼,擺擺手,不在意的說道:“無妨,堂兄是想四處走走,並不擔心,堂兄一向是個心軟純粹的,他不會想做什麼的。”
何大學士還想說什麼,宗明涵卻岔開了話題:“朕剛繼位,朝堂上有不少事情要忙,愛卿若是閒得很,就去給朕查查山東那邊的事情,到欽天監去選幾個人,立馬去山東,看看那邊到底是什麼時候會下雨。”
何大學士趕緊閉嘴,山東那事情,可是個大麻煩,現在已經沒人敢碰了。
宗明涵搖搖頭,擺手示意何大學士滾蛋。又派人去請四王爺進宮,人一進來,忙起身行禮:“爹,您來了?”接着又有點兒小抱怨:“我說接您和我娘進宮來住着,這樣我去看我娘也方便 ,您非得不來,我都兩天沒看見我娘了!還有小弟和小妹,也不知道他們想我了沒有。”
四王爺斜睨他一眼,不進宮就是爲了這個!多大的小子了,還整天黏着親孃,像話嗎?
“有什麼事情趕緊說,我還得早點兒回去帶你娘去莊子上住兩天呢。”四王爺繃着臉說道,宗明涵瞪大眼睛哀嚎一聲:“您和我娘要去莊子上住兩天?爹,我沒聽錯吧?我這纔剛剛繼位,還沒過三天!山東的事情還沒解決,朝堂上又是一大堆的煩心事兒,您都不留下來幫我?”
“不還有你舅舅在嗎?”四王爺很是冷酷無情:“再說,你十六歲就開始跟着我上朝,這朝堂上的事情,你哪一件兒不清楚?實在不行,就處理幾個人,還怕拿不下嗎?山東的事情,正是你表現的機會,這次的事情你處置好了,這皇位你也就坐穩了,你要是處置不好……”
四王爺眯了眯眼睛,宗明涵忙討好:“爹,看你說的吧,我是你和我娘一手教導出來的,這點兒事情,還怕我解決不了?我這就打算讓人修溝渠,能下雨最好了,不下雨也能給那些人找點兒活兒幹,賺幾個錢買糧食。”
乾旱不光是沒糧食吃,還沒水喝,宗明涵是打算先將災情最嚴重的地方的百姓給遷移出來。這遷居可是大投入,國庫裡的錢也不一定夠不夠的。
四王爺不耐煩聽,擺擺手說道:“登基的事情我都給你鋪好路了,登基之後的事情,你自己去做,我也老了,你總不能事事都找我拿主意,對了,你娘讓我給你帶句話,你這年紀都不小了,什麼時候成親?”
“爹,要不這樣,辦個選秀,讓我娘進宮幫我掌掌眼?”宗明涵正打算說災情未了,婚事暫且不辦的,話到嘴邊,忽然就換了,眼睛閃亮亮的看四王爺:“行不行?”
四王爺冷笑:“不行,你還是拖着吧,災情未了,你先不用成家了,我會回去安慰你孃的,再說,有你弟弟妹妹,你有沒有兒子都不重要了。”
說完,甩袖子乾脆的走人,宗明涵唉聲嘆氣,早知道就那麼早進宮了,這下可好,連老孃都見不着了。這個爹,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連他們這些兒子和孃親多親近都不願意,簡直就是一個醋桶!
心裡再鬱悶,該批的摺子還是得批,宗明涵端着茶杯抿了兩口水,又讓人去傳了幾個大臣進來。遷居還得挑地方,他得讓戶部查查哪邊的土地比較肥沃。東北那邊,也不能放棄,那可是產糧重地,這乾旱過去了,還得讓人回去才行。
四王爺一回府,就看見自家小閨女和小兒子正笑哈哈的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差點兒沒撞到他身上,擡手就抱他大腿:“爹,你回來了?”
這一雙兒女,現下才八歲,是他五十歲的時候得的,那會兒,宛琇都已經四十多了,高齡產婦,又是雙胎,差點兒難產。四王爺嚇得差點兒魂飛魄散,勇闖產房,各種想說沒說過的,一氣兒說了出來。
齊宛琇醒來之後,四王爺還有些不好意思見人。那會兒說的話,實在是太羞人了,什麼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是我的聲明什麼什麼的,四王爺表示,他再也不想記起來了。
“你們孃親呢?”抱着小閨女親了親,四王爺笑着問道,生了孩子之後,養了好幾年,宛琇纔將身子養的差不多了。四王爺生怕人再有事兒,可將宛琇當成了珍貴的玉器,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小兒子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在房間,爹你給我們買了好吃的沒?”
“買了,你們自己去分。”四王爺將食盒遞過去,自己轉身回房,看齊宛琇又在做衣服,就忍不住說道:“不是說了,你別勞心勞力嗎?這些事情有針線房呢,你都做了,那些繡娘幹什麼?”
“我沒多做,這衣服都做了一年了,也就太閒了才動兩針的,明涵讓你進宮有什麼事情?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情他有什麼爲難的?”齊宛琇放下衣服,笑眯眯的問道,四王爺搖頭:“朝堂上的事情,那臭小子一個人就能搞定了,宛琇,咱們過兩天下江南吧?”
齊宛琇眨眨眼,四王爺笑着說道:“岳父岳母年紀都不小了,咱們去陪着他們?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以後,我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齊宛琇眼圈紅了紅:“你想好了?”爹孃都七八十的人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她是真想陪在他們身邊的。就算是那些年,因爲一些事情慪過氣,可親人就是親人,過個兩三年,那些不愉快就過去了。就像她和王爺,三五年下去,不就又和好了嗎?
四王爺點頭:“想好了,你現在讓人收拾東西,咱們明天就出發。”
齊宛琇忍不住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使勁點點頭,踮腳在四王爺臉上親了一口,笑盈盈的轉身去吩咐人收拾東西,四王爺摸了摸臉頰,也笑,什麼都不用管的日子,可真是幸福。